短長書 | 《無雨燒茶》：雨中煙火慢，小城茶事深
2024年，中國作家網(wǎng)特別開設(shè)“短長書”專欄，邀請讀者以書信體的方式對話文學新作?！岸涕L書”愿從作品本身出發(fā)，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也愿從對話中觸及當下的文學癥候，既可尋美、也可求疵。紙短情長，我們希望以此形式就文學現(xiàn)場做出細讀，以具體可感的真誠探討文學的真問題。
“黃昏紅霞，無雨燒茶”，是浙江的一句俗諺。東君從中擷取出“無雨燒茶”四字，作為小說集的題名。煙雨，新茶，悠長的老巷，從前的河流，三官爺，唱詞先生，陶庵的舊書，秋鹿家的燈……東君的小說在當下是特別的，如一條鬧市中通往靜山的小路，平卻不窄，樸素中見真章?！岸涕L書”第16期，批評家孫良好與學生何錦頂在師生對話中，重溫東君的風格筆致，《無雨燒茶》里那一片看不見的雨檐下，作者懷舊但不戀舊的心境，以及“苦心經(jīng)營的隨便”。
——欄目主持人：陳澤宇
本期討論：《無雨燒茶》
《無雨燒茶》，東君 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24年3月出版。
“美人姓董，先生姓楊”“為張晚風點燈”“山雨”“門外的青山”“秋鹿家的燈”“猶在夜航船上”“在陶庵”“去佛羅倫薩曬太陽”“贈衛(wèi)八處士”“我們在守靈室喝下午茶”，《無雨燒茶》里的十篇小說題目連綴在一起，就仿佛是筆上江南，氤氳彌漫，云霧不絕。
這十個隱沒于煙火日常的故事里，有一座南方老城的前世今生。
老城區(qū)這一帶的房屋拆的拆，遷的遷，一座供奉著三官爺?shù)睦险琅f孤零零地留著；北大街老巷的盡頭是秋鹿家，在每一個男孩的記憶中，秋鹿總是跟某個夏日、某條悠長的巷子聯(lián)系在一起；舊書店“陶庵”像一只灰色的貓，蜷伏于老城區(qū)一隅，如今，“陶庵三老”中年紀最輕的林老先生也走了。擺腥氣攤的老人、唱鼓詞的先生、舊城改造指揮部的公務(wù)員、不相信宿命的中學物理老師……遠遠近近的雜談聲隱伏在街頭巷尾，聚攏無因，飄散無著。
作者簡介
東君，主要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兼及詩與隨筆。結(jié)集作品有《東甌小史》《某年某月某先生》《子虛先生在烏有鄉(xiāng)》《徒然先生穿過北冰洋》《立魚》《面孔》等，另著有長篇小說《浮世三記》《樹巢》。曾獲郁達夫小說獎、《人民文學》短篇小說獎、十月文學獎等。
短長書
何錦頂，溫州大學2023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師從孫良好教授。在讀期間為浙江省文化研究工程重大課題、浙江省教育廳項目、溫州市重點社科哲項目組成員，參與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等項目共3項，于《上海文化》《新文學評論》等刊物發(fā)表關(guān)于東君的研究性文章多篇，現(xiàn)居杭州。
凱風先生：
見字如面。展信佳！
有這樣直呼老師筆名的機會實在難得，忍不住大膽一回。和您討論畢業(yè)論文的場景猶在眼前，沒想到已是近兩年前的事了。今年六月收到了東君老師的新書，我正好一直在跟進之前的研究，趁此機會，想請您指點一二。
東君的新書雖名為《無雨燒茶》，但文中的屋檐瓦下無處不滴雨。不知是否因為溫州多雨，人物撐傘出場的概率極高，且《山雨》《門外的青山》《在陶庵》《贈衛(wèi)八處士》均有多處雨景（尤其是雨霧）的描寫?！氨囟ㄓ杏辍Ｈ朊分蟮哪戏綇浡睗?、發(fā)霉的氣味”“窗外的雨也沒有停歇的意思，就像一個人在光線昏暗的角隅向誰訴苦”“眼前很多東西像是跟他有關(guān)的，又像是無關(guān)的，螞蟻般排成隊的卡車、雨霧中逐個消融的廢墟……不遠處的橋頭冒起了一股濕煙。廟沒了。化身亭也沒了。爐子還在。一個撐著黑傘的老人正在那里燒化金銀元寶紙”。不同于雷雨過后的破壞或暢快，書中雨霧帶來的是一種陳腐氣味和憂郁氣質(zhì)，它們與東君徐緩的敘事語調(diào)一起編織成了一張濡濕的網(wǎng)，人物悲劇被籠罩其間而并不分明，當其簡短對話或異常反應(yīng)吹開某處雨霧，讀者方可推測其中原委。
在這諸多悲劇中，痛感可謂是較普遍的生命質(zhì)感，但其表達方式較早年卻有了變化。東君早期試圖以冷漠來震撼，用尖銳去敲擊——通過惡人作梗和命運作怪造成的突然死亡來制造無常感與悲劇勢能，并試圖以此去凸顯人之渺小——于是筆下誕生了諸多對峙和暴斃。
然而近幾年的小說中，尤其是《無雨燒茶》收錄的，人物的激烈沖突逐漸減少，世俗感也漸為市井感所取代，更多的是日常情緒拉扯帶來的損耗?！堕T外的青山》《去佛羅倫薩曬太陽》《在守靈室喝下午茶》等作品，不再簡單地在尸體上蓋以“痛”的圖戳，而是讓隔膜、死亡引起的情感拉扯成為“快感”的反面，它不致命，也不張揚，但如鯁在喉——作家所追求的無常感，正在向無力感過渡——這正是叔本華所作悲劇分類中較為日常的第三種。
有趣的是，人物尋求救贖之法也有了變化。兩年前曾就小說中的“斷指”現(xiàn)象與東君本人交流，他表示這并非刻意設(shè)計，自己從未意識到這一點。不知是出于規(guī)避還是風格需要，《無雨燒茶》中作家對手指的重視依舊，人物手部動作的大特寫依然存在，《贈衛(wèi)八處士》甚至仍有大篇幅關(guān)于手的討論場景，可“斷指”及其演變的形式卻極少出現(xiàn)了——人物獲得寬慰解脫的方式被分解成了“病”“酒”“煙”“茶”。
相比于通過“斷指”來直接地抵消罪孽、消解焦慮、引導情緒、避免死亡，《無雨燒茶》則表露出一種對痛苦的回避。這一傾向根據(jù)程度的深淺可分為“遺忘”“暫忘”“迷茫”“釋然”，并對應(yīng)上述的“病”“酒”“煙”“茶”四種方式。
小說為許多老人設(shè)置了類似阿爾茲海默癥的失憶癥狀，典型如《美人姓董，先生姓楊》中一位老伴、梅老師（《門外的青山》）、秋鹿的爺爺（《秋鹿家的燈》）。誠然這一病癥日益受到社會關(guān)注，但東君的意圖顯然不在宣貫，而是將此視為逃離痛苦的方式：“她得了老年癡呆癥，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也好，董老太太牽著我老伴的手說，來，在這邊坐下”“腦子空空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沒了牽掛，沒了老許所說的‘清醒的痛苦’”。
酒和煙在小說中除了代表世俗的欲望，也是東君筆下人物面對痛苦時的兩種相反姿態(tài)——喝酒之人尋求一時的麻痹以得快慰，抽煙之人則因陷入回憶而更添悵惘。如老許和阿堯父親對喝酒的解釋就很能說明問題：“有些人不喝酒也犯糊涂，有些人喝再多的酒還是清醒的?？墒?，清醒，也很痛苦”（《美人姓董，先生姓楊》）；“你現(xiàn)在還吃酒？/沒斷過。哪天若是斷了吃酒的念頭離死也就不遠了”（《贈衛(wèi)八處士》）。抽煙則是另一種排解苦悶的方式，盡管它效果不佳。如《山雨》的謝先生，他已戒酒，但吃煙，單是吃那種八分錢一包的經(jīng)濟煙，“吃煙的樣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一股悶氣吐出來”；《在佛羅倫薩曬太陽》的老范，越想盡快入睡越是清醒，索性披衣起身，點了煙，默立窗口，“煙霧從煙頭飄開的一瞬間，他能感受到一團寒氣從眼前的屋頂陡然立起”。相比之下，茶在東君小說中不僅代表一種人格上的堅守，也彰顯著人物清醒面對痛苦時的釋然。典型如《我們在守靈室喝下午茶》的老顧，“吊唁者走掉了一批，又過來一批，大都是我們的同事，唯獨老顧，一直在那里靜靜地坐著，請人喝自己帶來的新茶”“邊上一位教英語的李老師說，像蔡老師那樣，很平靜地死在家里的床上，我們還可以接受。/他們說話時，老顧遞上了一杯尚冒熱氣的新茶?！?/p>
誠然借煙酒消愁早已不是什么新鮮的內(nèi)容，但這些方式與作家此前的“斷指”相比，在風格上相差甚遠。如果說“斷指”懲罰還帶有戲劇性的一瞬，那么《無雨燒茶》則只剩下普遍性的茫茫余生。小說材料及其處理方式的變化，恰能通透傳達出東君近期關(guān)注點的轉(zhuǎn)變：作家或開始將部分目光從帶有傳奇色彩的東甌古城處收回，轉(zhuǎn)而投進市井、投入當下，以便獲得讀者最大程度的共情。而他收起的部分回溯目光，不僅用于注視當下市井，更透視著每一位未亡人將要面臨的處境——時間，這位無處不在的獄卒，任憑他們拍打無形的牢門。
以上只是一些零碎的閱讀感受，若按以前的脾性，我定要細細整理后找出其原因及相悖之處不可。此番匆匆而就，權(quán)當拋磚引玉，還請老師批評指正！
敬頌冬綏！
何錦頂
2024年12月20日夜 于杭州
孫良好，筆名凱風，溫州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圖書館館長，兼任浙江省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文學評論委員會副主任。曾在《文學評論》《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中國比較文學》《中國文學批評》《文藝爭鳴》等刊物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70余篇。出版專著《建筑·抒情·棲居大地——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的三維世界》《文學的溫州——溫籍現(xiàn)當代作家作品研究》等。
錦頂：
如晤！
從2020年的秋天入學隨我讀研到畢業(yè)赴杭工作，東君及其作品一直是我們談?wù)摰囊粋€重要話題，我們談?wù)撍绾巫杂纱┧笥谙蠕h與傳統(tǒng)之間，談?wù)撍男≌f中不時閃現(xiàn)的“清”與“冷”。同時，我也在各種場合用不同的方式稱道東君是中國70后作家當中以文人小說的風貌出現(xiàn)的最具實力的一個作家，是廢名、沈從文、汪曾祺等前輩作家在當下的接續(xù)者，是目前備受關(guān)注的文學的“溫州現(xiàn)象”中發(fā)展態(tài)勢很好的一個作家。在我關(guān)注的當代作家中，創(chuàng)作有相當講究也有比較隨意的，東君應(yīng)該屬于相當講究的作家，但他本人更傾向于說自己是“苦心經(jīng)營的隨便”。來信言及東君新近出版的短篇小說集《無雨燒茶》，書名和篇名都很講究，看似平常卻意味深長。入選的10個作品，篇篇堪稱精致的小說，但使用的卻是風輕云淡的清逸筆法。
《無雨燒茶》這個題目來自當?shù)刂V語“黃昏紅霞，無雨燒茶”，在開篇《美人姓董，先生姓楊》通過父親之口說出，本意是黃昏的時候如果天邊出現(xiàn)紅霞，那么第二天通常就不會下雨。然而，細讀收入集子的作品，大多數(shù)都透著“空水共氤氳”的氣息，或許是作者長居江南的緣故吧。雨前雨后、雨里雨外、古雨今雨，雨的韻味在“無雨”的前置背景中散發(fā)著獨有的情致。你發(fā)現(xiàn)《山雨》《門外的青山》《在陶庵》《贈衛(wèi)八處士》均有多處雨景，我則特別注意到《為張晚風點燈》在接近尾聲時也不忘讓冬雨“在黑暗中飄灑著”。用雨水燒茶原是江浙一帶的傳統(tǒng)習俗，喝茶的人以為天然的雨水可以讓茶味更加醇正，東君是喜歡在習俗中浸潤卻不甘心為習俗拘囿的小說家，正如他喜歡在傳統(tǒng)與先鋒中自由穿梭并享受其間的悠游自在，“無雨燒茶”的境況頗合他的心意。
《無雨燒茶》呈現(xiàn)的大抵是表面上波瀾不驚的人間煙火，一座南方小城的前世今生在一系列看似尋常卻暗藏玄機的故事中徐徐展開?！盁熡?、新茶、悠長的老巷、從前的河流；董老太太、唱詞先生、陶庵三老……”從新書精心策劃的推介語中，我們可以體會濃濃的懷舊氣息。東君把自己當成文字的工匠，要為讀者細細打磨“遙遠的現(xiàn)實”。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城市現(xiàn)代化在快速推進，拆遷成為推陳出新的日常行為，那些在拆遷過程中得以保留的老建筑在今天都成了格外引人注目的存在。在《無雨燒茶》中，住著老阿婆的有院落的老房子“已經(jīng)舊得不能再舊了”、供奉著三官爺?shù)睦险铝懔愕亓糁⒈贝蠼掷舷锏谋M頭是秋鹿家、舊書店“陶庵”靜靜地守候在老城一隅……加上街頭巷尾的閑談和陳年往事的傳聞，讓那些似乎滯留在舊時光中的人們顯出別樣的從容和淡定，那種內(nèi)在的力量看似消極實則堅韌。
《無雨燒茶》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古意，書中諸多人物的漫不經(jīng)心和一意孤行為匆忙且浮躁的世界開辟了一個詩意棲息的精神家園，故事的結(jié)局未必美好，但人物的言行卻韻味悠長?！睹廊诵斩壬諚睢访鑼?0歲老阿婆曬太陽的日常和人生的不尋常，《為張晚風點燈》因為“老婆”突然失蹤而開始回憶“老婆”所經(jīng)歷的曲折人生，《山雨》中的“上間佛”和“三官爺”謝先生有著跌宕起伏的人生，《秋鹿家的燈》寫秋鹿的美的同時也寫燈光映射的變幻人生……《在陶庵》的場景是我所熟悉的，書店的主人和書店中的?？停@些原型平日里就活生生地和我們一起喝茶閑話人生悲喜?！堕T外的青山》是一篇頗具聊齋風味的小說，梅老師明知顧老師身上只是靈魂附體但并不妨礙日常交往，陰陽相隔卻不能阻止心靈相通。東先生和蘇教授是東君小說中的“?？汀保∠笾羞@兩位“?？汀睆膩頉]有在其小說中見過面，《猶在夜航船上》讓東村的東先生與西村的蘇教授因為冬日里的陽光走到一起，談古論今，說道人世滄桑卻不乏現(xiàn)實關(guān)懷。對于慢生活和舊時光的欣賞，于東君是自然而然且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曾說過：“我在小說中，有意拉遠了時間的距離，就是讓一些人物放置于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下打量?！?strong>《無雨燒茶》中的每一個故事，幾乎都有代代相傳的意味，曾經(jīng)的少年在述說中自然老去，懷舊成為一種常態(tài)。東君懷舊但不戀舊，他只是想在盲目向前沖的生活中給自己以及同類留一個無需隨波逐流的自在空間。欣賞慢生活和體味舊時光在今天意味著一種孤獨的堅守，一種詩意的溫存。
需要注意的是，《無雨燒茶》不只是詩情畫意的淺白展示，人性的幽暗和生命的無常往往隱藏于唯美的畫面之下。這是一卷清冷色調(diào)的水墨畫，在充滿“喧嘩與騷動”的當代小說中是一種獨特的審美存在。東君說：“我寫小說，有時候就像是用文字來畫畫。”但他畫的不是工筆，是寫意，不講求面面俱到的精細，卻在意處處留白的冥想。比如他談?wù)摗度シ鹆_倫薩曬太陽》這篇小說時就拋出好幾個和讀者一起面對的問題：“寫的是陽光，也寫陽光下的陰影部分。當一個出賣靈魂的人面對另一個出賣身體的人，他會有什么感受？他在深夜臥室里拋下釣鉤，又想釣到什么？最后，解除蹲守任務(wù)之后，他為什么又要去那個小區(qū)曬一會兒太陽？”《贈衛(wèi)八處士》的題名源自杜甫的名詩，詩中一方面描摹舊友相聚其樂融融，另一方面折射親朋零落、世事無常的悲情，全詩亦悲亦喜，悲喜交集。東君的同題小說卻少了熱鬧，清冷氣息撲面而來。最后一篇《我們在守靈室喝下午茶》中，喝下午茶是日常，高空墜物則是無常，日常被無常裹挾會不得安寧，但以日?？礋o常卻可獲得超脫的冷靜。
《無雨燒茶》中半文半白的詩意語言，確實呈現(xiàn)一種沖淡的質(zhì)地，可視為東君對傳統(tǒng)的回望，是孟繁華所謂“清”的美學。細究人物命運，那些生活在邊緣卻有所堅守的人和以不同方式隱遁的人，其言其行往往能從不同側(cè)面折射一個時代的精神癥候，其中隱藏了大量的悲情因子，有一種“冷”的底色，這緣于東君自覺的現(xiàn)代意識和先鋒探索。二者相得益彰，方顯東君本色。
以上種種，是我讀《無雨燒茶》和你的來信之后的隨想錄，不是簡單的一一回應(yīng)，但求互為表里。
專此布達，即頌冬安！
孫良好
2024年12月25日夜于溫州
“短長書”專欄往期：
第2期 | 《歡迎來到人間》：今天我們?nèi)绾螘鴮懭碎g
第4期 | 《沿途》：在新舊交替中踏浪而行，與時代交匯的心靈景觀
第6期 | 《花燈調(diào)》：讓鄉(xiāng)村巨變成為文學視野中的可見之物
第9期 | 《平樂縣志》：重構(gòu)的世界與“復雜的深刻”
第11期 | 《云落》：“縣城感”與當下現(xiàn)實的歷史命脈
第14期 | 《土廣寸木》：村莊是怎樣，村莊應(yīng)該是怎樣
第15期 | 《人間信》：創(chuàng)造中國式的頹廢主義美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