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新來一位女同事，熱情大方，喜好戶外活動。她的熱情很快感染了我，當她約我周末去她老家撿蘑菇時，我一口答應(yīng)下來。這對我是件新鮮事，雖然出生在農(nóng)村，但我們村的人不知為何沒有撿蘑菇的習慣。我對蘑菇的認知主要來自小時候經(jīng)常唱的一首兒童歌曲：“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一直感覺采蘑菇是件美滋滋的事情。

及至她把我?guī)У揭黄蓸淞?，遞給我一把鐮刀，然后示范了一遍動作，我才知道，采蘑菇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剛剛下過雨的黃土坡濕漉漉的，鞋底上很快沾了不少黏糊糊的黃泥，大大影響了行進的舒適度。而蘑菇是不會在明處招搖著等你來發(fā)現(xiàn)的，它們藏在厚厚的松針或苔蘚底下，需要用鐮刀一點一點扒開障眼物，仔細觀察才有可能看見。加之蘑菇與地表上的松針同為灰褐色，隱蔽性極強，對我這種高度近視的人極不友好。當同事驚呼“哇，看到了”的時候，我仍然一無所獲。

事實上，那種驚呼出現(xiàn)的頻率委實太低。偌大的松樹林，誰也無法預(yù)料到哪里會長出蘑菇來，唯一的辦法是地毯式搜索。我一會兒蹲在地上，一會兒弓著身子，不停地扒呀扒呀，手扒累了，耐心也快耗盡了，還是一無所獲，時不時的，還會被荊棘刺傷手指或掛住衣服，身體和心理都在承受難言的折磨。想象中一叢叢、一簇簇的蘑菇仿佛天上的月亮，遙不可及。要我說，撿蘑菇和采蘑菇都說得太過輕巧，缺乏對蘑菇矜持秉性的基本尊重，唯有尋蘑菇比較貼切，比較符合現(xiàn)實情境。畢竟，這件事實在是太難了。

我一次次地告誡自己：耐心點，就當出來踏青，也是一次難得的體驗，反正重在參與，心態(tài)要穩(wěn)。這么想著，我淡定多了。轉(zhuǎn)而又想，到圩市上賣野生蘑菇的村民，還要被人挑三揀四、反復(fù)壓價，實在是不容易啊。假如我去買菜，看到這樣的蘑菇，我會覺得根本不應(yīng)該再討價還價。

終于，當我再一次不抱希望地撥開松針時，一朵嫩生生的蘑菇現(xiàn)形了。心中一陣狂喜，驚呼隨之脫口而出，我掏出了手機，拍下一個視頻，記錄下人生中第一次尋蘑菇的收獲。心想，“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對了。尋蘑菇，考驗的就是人的意志和耐心，所有心浮氣躁的人都將在這場考驗中被淘汰下來。有其一必有其二，遵循著這個原則，我繼續(xù)在旁邊扒拉了一會兒，果然發(fā)現(xiàn)一些剛剛冒頭的小蘑菇。采還是不采，我很是糾結(jié)。同事告訴我，撥動過的蘑菇不會再生長了，于是我極為不忍地將小蘑菇朵撿進了袋子，心中暗暗對它們說聲“對不起”。

有了一次成功，信心開始倍增。事實上高漲起來的希望很快又被降維打擊，圍繞著一棵棵松樹，幾乎刮地三尺，仍然收獲甚微。我猜測可能是天氣寒冷，蘑菇還未茂盛生長。或者蘑菇也分豐年歉年，去年多嘛，今年自然就少了。這樣想著，心中再次安定下來。同事一次次誘惑我，說她去年在某個地方找到一大叢蘑菇，撿了一桶。我當然相信，但對今天的收獲早已不抱太大希望。她領(lǐng)著我從這個山頭轉(zhuǎn)到那個山頭，走遍了她去年走過的寶藏之地。我輕飄飄的袋子提前揭示了必將到來的結(jié)局，就當爬山運動吧，我想。我看見松果掉落一地，無人問津，索性撿了起來，準備帶回家放在花盆里增加透氣性?？上н\載力有限，不然再摟一堆松針回去做花肥也是極好的。這樣看來，尋到的蘑菇雖少，但我依然算收獲頗豐。

傍晚五點，同事依然沒有死心，又帶著我登上了最后一座山坡，那是她個人認為的秘密基地，去年收成最多的地方?？上覀冏呱先ブ螅l(fā)現(xiàn)松針早被別人扒過了，一堆一堆亂蓬蓬的。顯然，她失算了。下坡路上，迎面走來一位當?shù)卮迕?，她的手腕上挎著小半桶新?lián)斓哪⒐?，這樣的成就感令我羨慕。其實，她已經(jīng)在松樹林間轉(zhuǎn)了整整一下午。對美食的渴望人皆有之，卻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為之付出辛勤勞動。

按照時間成本核算，這個下午我收獲的幾朵蘑菇根本不值什么錢。但是尋蘑菇的體驗和對耐性的修煉，于我卻是無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