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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李清照的婚姻幸福嗎?
來源:北京晚報 | 鄒安時  2025年03月17日08:41

我們閱讀李清照詞作時,習慣把詞作的敘述者,視為李清照本人,比如在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上冊中的《聲聲慢》,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將“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全部與她不幸的后半生相聯(lián)系。如此理解是否公允?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的感情,真的如此甜蜜嗎?

男子作閨音

在我們的印象里,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侶,二人不僅出身書香門第,而且都酷愛藝術與歷史。他們組成了從物質到精神都十分契合的家庭。

李、趙婚姻這種幸福的印象來自于哪里呢?按理說,最直接的證據(jù)應該是當事人的自述,再有就是同時代有交往之人的回憶。

李清照是歷史上第一流的詞人,可實際上,我們并不能將李清照詞,視為幸?;橐龅淖C據(jù),因為“詞”作為一種文學體裁,言說的“我”不等于作者本人。在諸多詞作中,“男子作閨音”的現(xiàn)象十分普遍,試舉兩例說明。溫庭筠的《望江南》,詞作主人公是一位等待無果的婦人,作者表達其心情為: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可見,當詞作言說的“我”預設為女性時,我們絕不會率先把男性詞人的個人經歷代入解讀,充其量只會認為是作者某一時期情感的變相體現(xiàn)。

相似例子還有柳永的《蝶戀花》。詞中預設的“我”,首先是唱詞之人,更寬泛的理解下,主人公既可以是唱詞的女生,也可以是作詞的男性,抑或兼而有之。柳永寫道: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其中因想念而消瘦的形象,固然可以聯(lián)系到深情的柳永,但并不能直接對應。

因此,不難看出,“詞”是一種表達方式,它當然在表達作者的情感;但“詞”絕不等于作者的自傳,當我們用詞去考察作者生平時,需要有極大的“警惕”。

正因為詞作的預設主體女性居多,加之李清照是鮮有的女性詞人,于是后世讀者,特別習慣于將李清照詞,視作其自我寫照。在這種預設下,最明顯的例子當屬一系列關于“憂愁”的詞作。我們先摘錄李清照的三首詞: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不是悲秋。(《鳳凰臺上憶吹簫》)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念奴嬌》)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武陵春》)

如果隱去背景信息,我們是否能夠說詞中憂愁的“我”便是李清照呢?是否能夠像通常的解釋那樣,把李清照的憂愁與趙明誠的逝去聯(lián)系呢?

單純分析三首詞作,《武陵春》的悲傷程度最深,而前兩首難分伯仲,都有一種離愁別緒的氛圍。如果我們假設前兩首詞作于趙明誠亡故之后,也認為是李清照思念丈夫所寫,是否講得通呢?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至親逝去的闡釋效力太大,以至于可以成為一切悲傷情緒的理由。

其實,根據(jù)考證,上引的前兩首詞寫于李、趙二人居住青州期間,時間分別是大觀三年(1109年)和政和六年(1116年);第三首詞被認為作于紹興五年(1135年),此時距離趙明誠逝世的建炎三年(1129年)已過去六年。

從上述例子便可看出,過于貼近李清照本人經歷、完全將李清照視作詞作主體的閱讀闡釋,顯然有所偏頗,也不利于我們真正理解易安詞的妙處。

改嫁的污名

關于李清照的評價,經常被引用的一則材料是王灼的《碧雞漫志》:

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婦人,當推文采第一。趙死,再嫁某氏,訟而離之。晚節(jié)流蕩無歸。

相似的評價方式還有朱彧的《萍洲可談》:

本朝女婦之有文者,李易安為首稱?!徊唤K晚節(jié),流落以死。天獨厚其才而嗇其遇,惜哉!

有宋一代,類似于王、朱二人的評價不在少數(shù)。一方面,他們稱道李清照的才華,不吝贊美之詞。另一方面,也對李清照所謂的“晚節(jié)”進行了道德非議。

關于李清照的再嫁,有兩個問題值得討論,第一,改嫁為什么會遭到如此非議?是社會氛圍導致還是個人情況特殊?第二,改嫁是否影響了李、趙二人的幸福家庭形象?

作為遺孀,李清照在她所處的年代,需要為亡夫服喪三年,之后,婦女可以再嫁。事實上,寡婦再嫁在北宋多有發(fā)生,美國學者艾朗諾總結:“一般來說,寡婦再嫁在社會下層群體中更加普遍,人們對此也比較寬容;而精英士大夫在儒家男權價值觀的支配下,對寡婦改嫁的抵制更強烈一些?!?/p>

所以,無論在李清照的年代,還是在今天,寡婦再嫁都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婦女有權選擇自己未來的生活。問題在于,南宋及之后各代,“婦女守節(jié)”等思想成為主流,李清照的再嫁,便成為繞不過去的話題。在清代為李清照辯護的學者中,甚至塑造出她從未再嫁的形象,這種對于事實的罔顧,也說明時人對改節(jié)的介意。

應當說,李清照改嫁是十分確鑿的事實,可是這種選擇又貌似與李、趙的恩愛形象,構成某種令人尷尬的沖突。于是,現(xiàn)代觀點傾向于將李清照視作再嫁的受害者,以其被蒙蔽的形象減損對其道德的非議、對美滿家庭的負向影響。

可是,無論從文學還是生活,我們都應避免對情感單向度的理解,人的情感復雜而又充滿變化,為什么不能是追憶似水年華,與追求美好未來共存呢?所以,筆者以為,李清照再次追求愛情,并不影響和遮蔽李、趙曾經的幸福。

不過,李清照在第二段婚姻中,確實被一定程度欺騙,且十分不幸。張汝舟是南宋的低階軍官,與南渡之后的李清照相識。張汝舟對當時孤獨無依的李清照多有照顧,可實際上,他覬覦的是李、趙二人多年的收藏,婚后,張汝舟更加直接,竟發(fā)展為“遂肆侵凌,日加毆擊”的家庭暴力。

在這種情況下,婚姻顯然無法維系,然而,當時婦女狀告丈夫并離婚,會被判處監(jiān)禁,也就是說,離婚可行,但李清照要付出牢獄之災的代價。即便如此,李清照還是毅然結束了這段關系。

后來,得益于綦崈禮搭救,李清照免除處罰。對于再婚,今人可見最直接的史料便是李清照為表感謝而寫作的《投翰林學士綦崈禮啟》。她在信中說:

忍以桑榆之晚節(jié),配茲駔儈之下才。身既懷臭之可,惟求脫去;彼素抱璧之將往,決欲殺之。

雖有駢文渲染的些許夸大,但不難看出李清照的痛苦和決絕。

漫長的余生

而今,我們對于李清照、趙明誠夫婦的美好想象,要歸功于李清照在《金石錄后序》中的書寫。如上所說,詞作可被視作夫妻二人感情的表達,但受限于表達方式,不能將其完全當作李清照的自傳作品來審視。

《金石錄后序》的兩條主線是李、趙二人的收藏和夫妻間的回憶。李清照曾不無動情地回憶道:

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

這段往事指夫妻二人本錢不足,但為了收藏甚至典當衣物,可是,他們非??鞓罚兆砥渲?。這段故事十分動人,既有年輕夫妻的同甘共苦,又有作為知識分子的志同道合。序中還包括溫情而典雅的生活圖景,比如:

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這里背景是因為黨政,趙明誠長期貶謫于青州,夫妻二人沒有沉淪,依然在生活中互相討論知識,而李清照博聞強識,總是在家庭“知識競賽”中勝利,趙明誠不及妻子,也絲毫不以為意。從中,我們看到一位平和的丈夫,一派不失雅趣的氣象。

如果只讀這些,我們當然可以說李、趙夫妻的感情令人羨慕??墒牵绻v觀《金石錄后序》全文,便會發(fā)現(xiàn),李清照的重點其實在說文物收藏。除上述段落外,李清照以趙明誠之死作為節(jié)點,引出了收藏坎坷的經歷。首先是趙明誠生前的囑托:

從眾。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也。

這表明趙明誠對于收藏的重視。接下來,李清照便歷數(shù)藏品的丟失,包括搬運途中的舍棄、朝廷大臣的討要、當?shù)卮迕竦母`取,最終的結果是“所謂巋然獨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shù)種平平書帖”。

可以說,余下的收藏,不僅是李清照多年來顛沛流離的明證,更是和趙明誠摯深感情的唯一寄托。于是在文章結尾,李清照又動情地說道:

今日忽閱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指趙明誠)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蕓簽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倍?,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看著亡夫的字跡不免思念,他們的感情也被剩余的書畫藏品所“鐫刻”。

“序”作為一種文體,于典籍前后,多是記錄緣由、臧否高下;但“序”同樣可用于人際交往,比如贈序、別序,唐宋之間比比皆是。縱觀《金石錄后序》,李清照是以藏品為主線,帶出過往的回憶,既有典籍之虞,又有人情之思。所以說,“序”的可信度較高,起碼高于詞作,我們也幾乎可以說,李、趙確是一對恩愛幸福的夫妻,或者至少他們曾有過美好的歲月。

此外,不應忽略的是,作為一篇公開的文字,《金石錄后序》也有李清照為自己“驗明正身”的意圖。依王仲聞、徐培均等看法,序文應寫于紹興四年(1134年),而在紹興二年(1132年),李清照結束了與張汝舟一系列不堪的風波。斯時,李清照生活缺乏依憑,而趙明誠之前的官員身份和因公殉職,都能讓她獲得朝廷的物質補貼。

所以,艾朗諾認為,李清照對于李、趙感情的塑造有三個潛在的意圖:其一,她希望重新成為亡夫趙明誠的“命婦”(朝廷官員的遺孀),能夠拿到朝廷頒發(fā)的月俸;其二,她想與趙家親屬重歸于好,協(xié)助她重獲“命婦”地位,或至少不阻撓她的行為;其三,她想恢復自己在士人中的“才女”光環(huán)。

在我看來,艾氏之說甚為精到,李清照對于趙明誠的塑造,固然出于美好的回憶,二人的感情令人羨慕,也頗有悲劇之美感。但是,也應該注意到李清照其他方面的用意,即是否在有意渲染并加重他們二人之間感情的美好。

可以說,正是《金石錄后序》,方才讓世人得以窺見他們的感情,在歷史上也屬于鮮有的女性表達。我們以李、趙美好的愛情,預設閱讀李清照詞,絕無邏輯上的抵牾。只是,我們不能把所有的憂愁都寄于李清照名下,也不應夸張趙明誠之死對她的影響——理解文學作品,不應簡化人情感的復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