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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聞一多詩集《紅燭》出版始末
來源:《新文學(xué)史料》 | 陳建軍 董笑  2025年02月27日09:51

青年時期的聞一多

《紅燭》是聞一多公開出版的第一本詩集。這本詩集是怎么出版的?聞一多為出版這本詩集做了哪些準備工作?出版后的詩集是否達到了聞一多所預(yù)期的效果?其反響如何?本文擬圍繞這些問題,結(jié)合聞一多書信手跡等原始史料,對《紅燭》出版前后情況進行梳理。

聞一多本應(yīng)于1921年畢業(yè)赴美,但因支持“罷課案”、拒絕參加大考而被迫留級一年。在這一年里,雖然無課可上、時間自由,但聞一多仍“忙得個不亦樂乎”,創(chuàng)作了不少新詩。1922年3月28日,他在致聞家駟的信中說:“我的《紅燭》(我的詩集)已滿四五十首,計到暑假當可得六十首。同學(xué)多勸我付印問世者,我亦甚有此意?!背霭妗都t燭》既是清華同學(xué)的建議,也是聞一多自身的想法。聞一多計劃在赴美留學(xué)前,將詩集委托梁實秋編訂,委托時昭瀛經(jīng)理印刷。

然而,《紅燭》詩集的出版,并非一帆風(fēng)順。

聞一多曾一度擱置了出版《紅燭》的計劃,1922年5月7日,他在致聞家駟信中說:

我前已告訴你我想將我的《紅燭》付印了。但是后來我想想很不好,因為從前我太沒有預(yù)備。什么雜志報章上從沒未見過我的名子,忽然出這一本詩,不見得有許多人注意。我現(xiàn)在又在起手作一本書名《新詩叢論》。這本書上半本講我對于藝術(shù)同新詩的意見,下半本批評《嘗試集》《女神》《冬夜》《草兒》(《冬夜》是俞平伯底詩,《草兒》是康白情底詩,都已出版)及其他詩人底作品?!抖埂返着u現(xiàn)在已作完。但這只一章,全書共有十章。我很相信我的詩在胡適、俞平伯、康白情三人之上,郭沫若(《女神》底作者)則頗視為勁敵。一般朋友也這樣講。但雖然有這種情形,我還是覺得能先有一本著作出去,把我的主張給人家知道了,然后拿詩出來,更要好多了。況且我相信我在美學(xué)同詩底理論上,懂的并不比別人少;若要作點文章,也不致全無價值。

聞一多相信他的新詩“在胡適、俞平伯、康白情三人之上”,但他又覺得自己籍籍無名,忽然出一本詩集,“不見得有許多人注意”。因此,他決定先寫一部《新詩叢論》,亮明自己的詩學(xué)主張,以“制造容納我們的作品底空氣”?!缎略妳舱摗?,后更名為《松麈談玄閣筆記》。按聞一多的設(shè)想,這部論著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是講“對于藝術(shù)同新詩的意見”,下半部分是批評《嘗試集》《女神》《冬夜》《草兒》及其他詩人的作品。這部論著似未竟稿,聞一多離開清華之前所作《詩底音節(jié)的研究》《律詩底研究》當屬于上半部分,《冬夜評論》當屬于下半部分;赴美以后所作《女神之時代精神與地方色彩》,也應(yīng)歸于下半部分。

《冬夜評論》后與梁實秋的《草兒評論》合為《冬夜草兒評論》,作為“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第一種,由梁實秋私人出資,交琉璃廠公記印書局排印,于1922年11月出版。

1922年9月15日,清華文學(xué)社舉行茶話會,議決出版“文學(xué)社叢書”,成立“審查稿件委員會”。嗣后,張忠紱、吳景超、王繩祖三人被推舉為“審查稿件委員會”委員。以“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名義出版的圖書,除《冬夜草兒評論》外,還有兩種,一種是1923年4月出版的《文藝匯刊》第一集,內(nèi)收聞一多《憶菊》《太陽吟》《玄思》;一種是1927年出版的《文藝匯刊》第二集。兩種《文藝匯刊》均系自費出版。1923年8月21日,赴美清華文學(xué)社社友在航船上開會,議決在美組織清華文學(xué)社支部,推舉聞一多為支部主任,梁實秋、余上沅、顧一樵為在美審查稿件委員,“擬匯集社友在途中之作品,成為一冊,為該社叢書之一,定名《海上》”。但《海上》未見出版。

《紅燭》原已列為“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之第三種,《清華周刊》《創(chuàng)造季刊》上曾刊登消息或預(yù)告,也稱《紅燭》是“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第三種”,但《紅燭》正式出版時,其版權(quán)頁或封面、扉頁、封底上都無“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字樣?!都t燭》出版后,《清華周刊》和上海的《時事新報》《民國日報》《時報》等報刊均登有出版廣告,再也沒有提及《紅燭》是“清華文學(xué)社叢書”之一種。

《紅燭》不以清華文學(xué)社名義出版,其實是聞一多的意見。他在寫給梁實秋的信中曾明確表示:“我以為經(jīng)濟問題由團體負責(zé)很有些不便的地方。若果由個人負責(zé),出版時又何必加上一個文學(xué)社底招牌呢?我想最好印刷的事脫離文學(xué)社底關(guān)系?!甭勔欢嗾J為,清華文學(xué)社“是以興趣結(jié)合的團體,不是以主張結(jié)合的團體”,“用文學(xué)社底名義于文學(xué)社講起來許好聽點,但于該著作對于社會發(fā)生影響與否毫無關(guān)系”。在他看來,審察稿件不應(yīng)該歸社友通過,“文學(xué)社不是做買賣的地方,替一個人出了錢便要干涉他的稿件。我可以請幾位朋友私人地幫我鑒定;但拿我的稿子去給大會當議案似的討論通過,我可不干。我寫到這里來,更覺得用文學(xué)社底名義出版底困難,真層出不窮”。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紅燭》實與清華文學(xué)社無關(guān)。

既然與清華文學(xué)社沒有關(guān)系,那么聯(lián)系印書局、籌措印刷費等,都得由聞一多個人負責(zé)。

聞一多屢次致信其家人,請他們設(shè)法打聽哪家書局愿意承印《紅燭》。后來,在梁實秋的幫助下,經(jīng)郭沫若推薦,將《紅燭》交給了上海泰東圖書局,并由成仿吾負責(zé)“辦理一切”。

相對而言,籌措印刷費可謂聞一多的一塊“心病”。一開始,他想憑一己之力解決經(jīng)費問題。作為一名留學(xué)生,沒有其他經(jīng)濟來源,唯一的辦法就是節(jié)省日常生活開支。聞一多原打算每月節(jié)省20美金,結(jié)果“完全是個夢想,現(xiàn)在想省五塊錢還做不到”。1922年10月28日,他在致父母親的信中寫道:“近來的日子并不算苦,但說起來似乎有點寒酸。為省錢起見,我們?nèi)嗣刻熘簧巷堭^吃一次飯,其余一頓飯就買塊面包同一盒干魚,再加上一杯涼水,塞上肚子便完了。這樣頂多有兩毛錢就夠了;若在飯館,至少也要三毛錢。但是無論怎樣苦,我決定每月不多不少要省下五塊錢?!?2月27日,他在致梁實秋信中說:“我想印費只可在出版以前付他一半或三分之一。不然我便拿不出了。我不便向我家里索款,我只好自己省著,再在這里借點,湊成這筆款項?!?923年1月5日,他在致聞亦有信中說:“茲由信內(nèi)寄來美金三十元擬作《紅燭》印費?!鄶?shù)已請梁君與書局說妥出版后再付。但下月弟或仍有二十元寄兄處。若此款寄到,即付與書局亦可,交駟弟暫用亦可。因此次印費文武是要五哥設(shè)法添補的。除弟寄歸之數(shù),請問明尚缺多少,并請通知五哥,請早日設(shè)法,于出版時付清?!?月10日,他致信父母親,說“錢若不夠,請諸兄等暫籌墊還,我以后每月節(jié)省陸續(xù)寄回”。2月18日,他在致梁實秋中信說:“我的幾個哥哥都寫信來催我將《紅燭》出版,他們都叫我不要管經(jīng)濟,他們可以負責(zé)?!彝瑫r又已寄美金五十元回了。所以印費一層可以不必累你了?!敝链?,在聞一多眾兄弟的幫助下,印刷費的問題總算解決了。

《紅燭》出版以后,在郭沫若的努力下,泰東圖書局付了聞一多80元稿費。

《紅燭》初版本,上海泰東圖書局1923年9月

歷經(jīng)周折,《紅燭》終于在1923年9月由上海泰東圖書局正式出版。

1922年12月27日,聞一多曾致信梁實秋,對《紅燭》的封面、紙張、版式、定價等做了詳細說明:

因為經(jīng)濟的關(guān)系,所以我從前想加插畫底奢望,也成泡影了。封面上我也打算不用圖畫。這卻不全因經(jīng)濟的關(guān)系。我畫《紅燭》底封面,更改得不計其次了,到如今還沒有一張滿意的。一樣顏色的圖案又要簡單又要好看這真不是容易的事(這可奇怪了,我正式學(xué)了畫,反覺得畫畫難了——但這也沒有什么可怪的。)我覺得假若封面底紙張結(jié)實,字樣排得均勻,比一張不中不西的畫,印得模模糊糊的,美觀多了。其實design之美在其proportion而不在其花樣。附上所擬的封面底格式,自覺大大方方,很看得過去。但是那里一塊紙是要貼上去的。這樣另費一次手續(xù),也許花錢還是不少。但我寧可這樣花錢,花的穩(wěn)當多了,劃算多了。還有一層理由:我畫出的圖案定免不了是西洋式;我正不愿我的書帶了太厚的洋味兒(今天我?guī)S蔭普、何運暄、宋俊祥、雷海宗、姚崧齡等去逛Field Museum同Art Institute Museum,我不引他們久看西洋畫,而到有中國底美術(shù)品之處,我總對他們講解贊嘆,他們莫名其妙了)。書內(nèi)紙張照《雪朝》《未來之花園》底樣子。封面底紙張也應(yīng)厚如《雪朝》的;顏色不論,只要深不要淺,要暗不要鮮就行了。書內(nèi)排印格式另詳附樣。售價多則六角,少則五角。

以上是《紅燭》底計劃……

……詩集最好由商務(wù)或中華承印,恐別家無仿宋體字模也。

《紅燭》基本上是按聞一多的“計劃”印制的。如,封面用藍框白底配以紅色字體,確實“大大方方”,手書楷體“紅燭”兩個大字,尤為醒目。內(nèi)頁四周為雙線邊框,上邊框中間留白,標書名或詩題;下邊框中間留白,在圓括號內(nèi)標頁碼。每頁最多豎排十行,看起來也是“大大方方”的。定價“實售大洋六角”。但泰東圖書局并未滿足聞一多的所有要求,如書名不是用一塊紙貼上去的,內(nèi)文用的是宋體字而非仿宋體字。

《紅燭》出版前,聞一多在報刊發(fā)表新詩時,署名多用“聞一多”,少數(shù)或署“一多”,或署“風(fēng)葉”,或署“H.S.L”。1923年2月2日,他在致梁實秋信中說:“《紅燭》已付印否?我現(xiàn)在想不拿我的真名出去,但用一個別號曰‘屠龍居士’……我以后一切著作——創(chuàng)作與批評——擬都署此別號。請你在《紅燭》上更正,并在《荷花池畔》里凡用到原名處,也都更正或用T.L.兩initials亦可。我也不要國人從何處印證‘屠龍居士’是聞某,故擬將《春之末章》內(nèi)‘琉璃寶塔……’一節(jié)刪去,以滅絕從《草兒評論》中印證底機會。”但《紅燭》上用的仍然是其真名“聞一多”,而不是別號“屠龍居士”。聞一多以后所作新詩,署名幾乎用的也是真名,僅1927年發(fā)表在上海《時事新報》上的《收回》和《發(fā)現(xiàn)》,署名為“屠龍”。

在體例上,《紅燭》原本有意效法郭沫若的《女神》。1922年10月30日,聞一多在致吳景超、梁實秋信中說:“全集大概分為四小集:《雨夜之什》共二十三首為第一集,《宇宙之什》共二十首為第二集,《孤雁之什》(出國以后之作品,現(xiàn)有十四首)為第三集,《李白之死》為第四集?!都t燭》作為序詩?!?2月27日,又在致梁實秋信中說:“放寒假后,情思大變,連于五晝夜作《紅豆》五十首?,F(xiàn)經(jīng)刪削,并舊作一首,共存四十二首為《紅豆之什》?!甭勔欢嗥鸪鯇⑺赵娮鞣譃椤坝暌怪病薄坝钪嬷病薄肮卵阒病薄袄畎字馈薄凹t豆之什”五個小集,將《紅燭》一詩作為“序詩”。后來,他將五小集分別更名為“雨夜篇”“青春篇”“孤雁篇”“李白篇”“紅豆篇”,并將全集結(jié)構(gòu)順序調(diào)整為:“序詩”“李白篇”“雨夜篇”“青春篇”“孤雁篇”和“紅豆篇”。

《紅燭》共收新詩103首,包括“序詩”1首、“李白篇”3首、“雨夜篇”21首、“青春篇”17篇、“孤雁篇”19首、“紅豆篇”42首。“序詩”及前三篇均作于國內(nèi),后兩篇是到美國后創(chuàng)作的。

在《紅燭》出版之前,聞一多所作新詩至少有137首,具體如下:

已發(fā)表者29首,其中,收入《紅燭》26首,即《西岸》《黃昏》《時間底教訓(xùn)》《印象》《美與愛》《愛底風(fēng)波》《夜來之客》《志愿》《進貢者》《死》《深夜底淚》《春之首章》《春之末章》《藝術(shù)底忠臣》《初夏一夜底印象——一九二二年五月直奉戰(zhàn)爭時》《紅荷之魂有序》《別后》《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感賦》《火柴》《玄思》《我是一個流囚》《寄懷實秋》《晴朝》《太陽吟》《憶菊》《晚秋》;未收入《紅燭》3首,即《笑》《長城下之哀歌》《園內(nèi)》。

《笑》載《清華周刊·文藝增刊》1923年2月19日第4期,應(yīng)該是聞一多“刪削”不收的?!堕L城下之哀歌》作于1923年2月18日,聞一多不太滿意,后經(jīng)修改,發(fā)表在《大江季刊》1925年7月15日第1卷第1期。《園內(nèi)》載1923年4月23日《清華十二周年紀念號·清華生活》,是聞一多應(yīng)吳景超之約所寫的一首描寫清華園內(nèi)生活的詩,他自認為“恐怕是新詩中第一首長詩”。聞一多對這首詩進行了反復(fù)修改,發(fā)表在《清華生活》上的是“二稿”。1923年7月20日,他在致家人信中對這首詩又做了多處更改,希望聞家駟參閱改動之處,“將《園內(nèi)》謄錄一過”,寄給成仿吾。大概此時《紅燭》已經(jīng)付印,來不及收錄這首聞一多比較得意的長詩。

未發(fā)表者108首,其中,收入《紅燭》77首,即《雨夜》《雪》《紅燭》《李白之死》《劍匣》《睡者》《二月廬》《快樂》《詩人》《回顧》《失敗》《游戲之禍》《花兒開過了》《十一年一月二日作》《青春》《宇宙》《國手》《香篆》《春寒》《鐘聲》《愛之神——題畫》《謝罪以后》《懺悔》《黃鳥》《詩債》《孤雁》《記憶》《秋色——芝加哥潔閣森公園里》《秋深了》《廢園》《小溪》《稚松》《爛果》《色彩》《夢者》《紅豆》(42首);未收入《紅燭》31首,即《讀沈尹默〈小妹〉!想起我的妹來了也作一首》《雪片》(譯Mary Mapes Dodge詩)《朝日》《忠告》《率真》《志愿》(譯Wishes By Bosworth Crocker詩)《傷心》《一個小囚犯》《所見》《南山詩古詩今譯》《晚霽見月》《一句話也不講》《游園雜記》《黃底Symphony》《心底悲號》《畫稿》《同文炳話別》《沉沉的夜》《不知足的叫化子》《別離的?!贰缎呐c愛》《愛之狂》《紅豆》(9首)。

未刊詩作中,《游園雜記》《黃底Symphony》《心底悲號》《畫稿》《同文炳話別》《沉沉的夜》《不知足的叫化子》《別離的海》《心與愛》和《愛之狂》等10首,均系有目無文。51首《紅豆》中,有9首也不見具體內(nèi)容。

約在1920年暑期,聞一多自編新詩集《真我集》,內(nèi)收詩作15首,即《雨夜》《月亮和人》《讀沈尹默〈小妹〉!想起我的妹來了也作一首》《雪片》(譯Mary Mapes Dodge詩)《朝日》《雪》《忠告》《率真》《傷心》《志愿》(譯Wishes By Bosworth Crocker詩)《一個小囚犯》《黃昏》《所見》《南山詩古詩今譯》《晚霽見月》。其中,《雨夜》《月亮和人》《雪》和《黃昏》后選入《紅燭》?!兑痪湓捯膊恢v》本已編入《真我集》,又被聞一多刪去。這首詩未收入已版各種《聞一多全集》,特抄錄如下:

太陽辛苦了一天,才賺得一個平安的黃昏。

喜得滿臉通紅,一直的向山洼里狂奔。

這時候窗子外邊笑語歌呼的聲浪,

一陣陣的往窗子里邊淌。

但是窗子里邊坐著我們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講。

因為我們喝醉了彼此的秋水一樣的目光,

所以就知道低著頭微笑,一句話也不講。

一本遠古的詩集放在桌子上。

有時兩雙眼睛都對著這本書上看。

但是我們總是一句話也不講。

呵!莫非是因為我們的思想,我們的志趣,我們的懷抱,

都已經(jīng)被這位詩人替我們講過了嗎?

收入《紅燭》中的詩作,其手稿保留下來的有26首:《雨夜》《月亮和人》《雪》《黃昏》《紅荷之魂有序》《火柴》《玄思》《我是一個流囚》《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感賦》《寄懷實秋》《晚秋》《笑》《晴朝》《太陽吟》《紅燭》《深夜底淚》《美與愛》《游戲之禍》《春寒》《幻中之邂逅》《春之首章》《春之末章》《秋深了》《憶菊》《色彩》《李白之死》。

與初刊本或手稿本相比,《紅燭》中的詩作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動,這些改動涉及文字(包括題名)、標點、格式等方面。如《睡者》,手稿本題名《月亮和人》;《風(fēng)波》,初刊本題名《愛底風(fēng)波》;《幻中之邂逅》,初刊本題名《夜來之客》;《貢臣》,初刊本題名《進貢者》;《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初刊本題名《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感賦》;《憶菊》,初刊本無副題“——重陽前一日作”;《秋之末日》,手稿本題名《晚秋》。聞一多喜歡對自己的舊作一改再改,不少詩歌發(fā)表后,他又做了修改,但收入《紅燭》中的文本,與保留下來的修改稿也不盡相同。如《春之末章》,初刊本有12節(jié),1922年9月29日致梁實秋、吳景超信中改為7節(jié),前后文本差異較大,幾乎是重寫。《李白之死》后有11條注,1923年1月1日,聞一多致信吳景超,請其“統(tǒng)統(tǒng)刪去”,并說“我現(xiàn)在覺得把那些東西都注出來似乎小氣得很”。2月2日,又在致梁實秋的信中囑其將“《李白之死》底序亦請刪去而加以后附的新序”?!都t燭》出版時,用的是“新序”,但仍保留了11條原注。聞一多多次請求梁實秋、吳景超代為“刪削”他的詩,《紅燭》所呈現(xiàn)的文本,哪些是聞一多自己修改的,哪些是梁、吳二人“刪削”過的,不得而知。1923年11月,聞一多看過泰東圖書局寄給他的樣書后,很不滿意,認為“排印錯誤之多,自有新詩以來莫如此甚。如此印書,不如不印”。究竟哪些地方屬于“排印錯誤”,聞一多并未一一指明,因此也難以知曉。

聞一多曾請梁實秋為《紅燭》寫過兩篇序,1922年12月27日,他在致梁實秋的信中說:“《紅燭》寄來了。因為這次的《紅燭》不是從前的《紅燭》了,所以又得勞你作第二次的序?!?923年5月29日,得知梁實秋“在《紅燭》序里宣布我們的信條”,聞一多覺得“恐怕開釁以后,地勢懸隔,不利行軍,反以示弱”,希望梁實秋“收回序稿或修改,或取消均可”。最終,《紅燭》沒有用梁實秋的序文,而以與詩集同名的一首詩作為“序詩”。

《紅燭》印行后,《清華周刊》和上海的《時事新報》《民國日報》《時報》等報刊均登有出版廣告。其中,《清華周刊》上的廣告較為詳細:“聞一多君創(chuàng)作集,泰東書局出版,價四〔六〕角。聞君的新詩在中國新文壇上所占的地位,已早有定評。此集出版后,外間銷行甚暢,清華同學(xué)不可不人手一編”。“銷行甚暢”,也是聞一多所期許的:“我想至少八百本容易賣掉,其實此種書決不致這樣難售?!钡聦嵣?,《紅燭》并未引起讀者和評論界足夠的注意,正如劉夢葦所說:“《蕙的風(fēng)》,《紅燭》,《將來之花園》以及《湖畔》諸詩集,都曾擺在書攤子上而很久很久,如開展覽會一般;但上面并沒有寫‘非賣品’而顧主終屬寥寥?!焙髞碚叨嘀^《紅燭》一出即引起轟動,未免言過其實。

身在海外的聞一多,不僅對詩集的銷售抱有樂觀的態(tài)度,而且很希望能夠看到關(guān)于《紅燭》的批評文字。1923年11月,他在致聞家駟等人的信中說:“報紙雜志上有批評文字否?駟弟見則請寄我一閱。南京有《江蘇日報》,其附張名《文藝評論》,五哥閱此報否?《文藝評論》乃胡夢華等主稿,聞胡君曾有文獎贊我與實秋作品?!都t燭》出后,胡君或?qū)⒂钟信u。請五哥代為留意”。聞一多之所以囑托“五哥”聞家騄留意胡夢華等主稿的《江蘇日報》附張《文藝評論》,是因為聞家騄此時在南京造幣廠工作;而之所以特別提及“胡君或?qū)⒂钟信u”,是因為胡夢華曾發(fā)表過獎贊他和梁實秋作品的文章,即《新詩壇之一瞥》?!缎略妷黄场氛涀院鷫羧A致梁實秋信,原載《無錫新報·星期增刊》1923年7月22日第47號,后收入胡夢華、吳淑貞合著《表現(xiàn)的鑒賞》。胡夢華對聞一多、梁實秋、徐志摩評價極高,認為他們“實晚出之秀,幾且有后來居上之勢”;稱“聞一多之詩亦頗雄壯,足見北人剛毅之概。其想像之精深,實為時下諸作家之冠”;還說“聞一多與徐志摩之詩皆不易學(xué)不可學(xué)也,蓋二人之詩皆擅想像,非夙賦天才,學(xué)力過人莫辦,庸俗效之必生‘畫虎不成反類狗’”。胡夢華是否撰寫并發(fā)表了關(guān)于《紅燭》的批評文字,因筆者未翻檢《文藝評論》,故不得其詳。

從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在1923年未見批評《紅燭》的文字。直到1924年,才出現(xiàn)了兩篇公開發(fā)表的評論文章。

一篇是朱湘的《桌話》,載1924年10月20日上?!稌r事新報·文學(xué)》第144期,署名“天用”。這一期的《桌話》包括兩個部分,即《四 〈紅燭〉》和《五 〈小溪〉》。前者是對《紅燭》的總體評價,認為《紅燭》“最惹人注目的地方是它的色采應(yīng)用”,但“缺乏音韻”,在藝術(shù)上不夠“完美”,還不能說是“完整的成功”。后者集中點評了短詩《小溪》,認為“《小溪》無疑的是《紅燭》詩集的代表著作”,其成功在于表現(xiàn)了一種“灰心”的情緒。在朱湘看來,“灰心的情緒從前的詩中向來沒有看見寫過,聞一多的《小溪》還是第一遭”。因此,就題材而言,《小溪》也是“新詩解放以來的代表著作”。

一篇是洪為法的《評〈紅燭〉》,載1924年11月27日、28日、29日上?!稌r事新報·學(xué)燈》第6卷第11冊第27號、第28號、第29號,署名“為法”。洪為法在寫這篇文章時,大概沒有見過朱湘的《桌話》,所以在評《紅燭》前,他說:“《紅燭》這書出版在一年前,而到現(xiàn)在總沒一個人道及他,我私下總有些詫意〔異〕與惋惜?!焙闉榉ńY(jié)合聞一多《冬夜評論》《女神之時代精神》《女神之地方色彩》中對于新詩的見解、方法和態(tài)度,著重從辭句、音節(jié)、想象和情感等四個方面,對《紅燭》做了比較全面的“審查”和評析。他認為,聞一多的新詩創(chuàng)作在遣詞綴句上古今中外兼容并包,既借鑒了“西洋詩中的辭調(diào)”,又吸收了“中國舊詩詞中美艷的詞采”,同時融入了“富于時代性的詞句”。《紅燭》之所以值得稱頌,“并不是音節(jié)的和諧,而在想像的豐富”,“用許多美艷的字句,精巧的比喻,來抒寫他豐富的想像”。《紅燭》中的詩長于寫景,但絕不僅僅是寫景,“在寫景中消容了他豐滿的情感”。在充分肯定《紅燭》藝術(shù)特色的同時,洪為法認為詩集中也有一些“不甚好的詩”,《宇宙》《春寒》《鐘聲》等“實無多大意味”或“看似有點哲學(xué)意味,實則無多詩意”,《紅豆篇》中的42首戀歌“多流于纖巧”。這些不足之處,洪為法稱之為“白璧中的微瑕”。

1925年3月,得知《時事新報》已刊發(fā)兩篇批評《紅燭》的文章,聞一多當即致信梁實秋:“貴處如有《時事新報》,請查《學(xué)燈》十一月十七八日(此處為聞一多誤記,應(yīng)為二十七八日)為法所作《〈紅燭〉批評》,將其內(nèi)容大意告我。又聞十一月間又有天用者評新現(xiàn)代新詩亦及《紅燭》。《紅燭》似漸有人注意也。”《紅燭》雖“漸有人注意”,但仍無多大反響,特別是聞一多的第二本詩集《死水》出版以后,人們似乎忘了他的第一本詩集。

對《紅燭》不被重視的現(xiàn)象,蘇雪林曾大為不滿。1930年代,蘇雪林在武漢大學(xué)講授“新文學(xué)研究”,她在講義中說:“聞一多的《紅燭》出版后竟沒有引起新詩壇如何的注意,到于今我們幾乎忘了他有這部處女作了?!庇终f:“新文藝讀者眼光之遲鈍,欣賞力之薄弱,直到了不可原諒的程度。”蘇雪林將聞一多與其同時代的詩人進行比較,認為《紅燭》集中的詩“氣魄雄渾似郭沫若而不似他之直率顯露;意趣幽深似俞平伯而不似他的曖昧拖沓;風(fēng)致秀媚似冰心女士而不似她的靦腆溫柔”,“這是一部自由詩,但已表現(xiàn)了一個為同時詩人所不注意的‘精煉’的作風(fēng)”,在藝術(shù)上具有“完全是本色的”“字句鍛煉的精工”“無生物的生命化”和“意致的幽窈深細”等特色。蘇雪林雖然為《紅燭》的冷遇“打抱不平”,并且對《紅燭》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但她還是客觀地認為《紅燭》“尚有錘煉的痕跡”,而《死水》在技藝上則“顯著了驚人的進步”,看不出“用力處”,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是“一部標準的詩歌”。

《死水》1933年4月第四版,新月書店

《死水》于1928年1月由新月書店出版以后,一版再版,到1933年4月,共印行了4版。早在1925年,聞一多就有歸國后再版《紅燭》的計劃,已經(jīng)做了“洗刷內(nèi)容”及“刪削”工作,但始終未能兌現(xiàn)。這或許也是《紅燭》在當時不被讀者注意的一大原因。

1940年代中期,聞一多編選《現(xiàn)代詩鈔》,其中收錄自己的詩作共9首,即《你指著太陽起誓》《也許》《末日》《死水》《春光》《詩二首》(第一首原題《一個觀念》,第二首原題《發(fā)現(xiàn)》)、《飛毛腿》和《奇跡》。除原載《詩刊》1931年1月20日創(chuàng)刊號上的《奇跡》外,其余8首均選自詩集《死水》,《紅燭》中的詩則一首都沒有選。這多少可以表明,由于時代的變遷及其詩學(xué)觀念、價值取向等方面的變化,此時的聞一多更看重詩集《死水》,而非《紅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