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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我總是懷著疑惑重新進入這個世界
來源:西湖(微信公眾號) | 森目  2025年02月18日09:09

《積暗之木》的寫作早在二〇二一年就開始了,迄今寫了六稿——也許以后還會繼續(xù)下去。最初的版本,集中在“孩子用積木還原兇案現場”這個場景的經營上。我試圖用這個苦心經營的橋段,作為核心敷衍成篇,但失敗了。我換用數種架構、數種寫作風格,無一例外均告失敗。問題出在,我忘記了重要的本質性的東西,我太想為了這碟醋而包一頓餃子;我忘記了人和人之間的羈絆,才是這樣一個小說最重要的東西,甚至是大多數小說最重要的東西。

第五次重啟這個小說的時候,我正策劃一場離職。原以為自己會滿身輕松地離開,但顯然我低估了人與人之間情感的復雜,原本以為冷漠、公事公辦的同事之間,其實充滿不小的羈絆。在艱難時世面前,人對他人的同情和憐憫,被多年同事情誼激發(fā)出來。盡管我一再解釋我已思慮成熟,仍有三兩人表示懷疑和不舍。離開一個地方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心理上早早進行了離開,直到有一天,積攢到足夠遙遠的距離,再將辭職信遞給能夠決策的人。而在那之后,離開也一直在進行著,直到又一次相聚,才會停止。

某幾位同事的形象,或者說我認識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形象,落在小說里,形成了楊小西、俞越夏、空空以及趙愷。他們確然是全新的人,我卻無比熟悉他們。我感覺和他們已經共同生活了許久,是時候邀請他們出來講述他們的故事了。此前我鮮少以城市為背景展開小說,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做,也就是說,小說離我現在的生活更近,其中的沖突困苦就是我、我的朋友們正在經歷的。也正因如此,在寫作一些充滿血腥意象的段落時,由于距離太近而清晰地感受到刀芒的寒意。我時常感到,寫作就是一種自我暴露,將自己種種不堪和陰暗乃至于愚蠢暴露于人前,雖經虛構之火熔煉再賦予人物,但內心總不免惴惴。然而,我喜歡寫作時的那種獻祭感,將自己所有的情感、經驗、智力、想象力全都調動起來,獻給一個完全不知道是否能夠成功的文本,讓人暫時忘掉渺小的無能的自己。在第五次重啟小說后,我終于進入一種類似潛意識的寫作狀態(tài),享受那種失控和被動的感覺。語句流動中遇到阻礙,越過關卡之后,突然涌現和現實世界并行的奇特之境。

我想起瑪格麗特·杜拉斯在《黑色團塊》中說過的話:寫作并不是敘述故事,是敘述故事的反面,是同時敘述一切,是敘述一個故事同時又敘述這個故事的那種空失無有,是敘述一個由于故事不在而展開的故事。我的理解是,故事是一個多面體,值得書寫的絕不僅是能被目光輕易捕捉到的亮面,還有那許許多多或大或小的暗面,這些暗面的組合比那些亮面甚至重要得多。因此我選擇楊小西這樣一個外來者的視角,去挖掘這個家庭凹凸不平的內里,揭示男女之間復雜的關系。

我選擇跟隨意識的流動,用跳躍的切換去進行敘述,這表面的失序,正好對應目前的心緒。我是容易愛心泛濫的人,這對于小說寫作來講并非好事,正如段譽在珍瓏棋局里不肯犧牲棋子而導致落敗。我雖將人物逼上絕境,卻不忍俞越夏真的就此悲慘收場,因此,一而再地召喚往昔,猶如積木別墅中混沌的黑暗,不斷重生成薛定諤的世界;也猶如游戲的讀檔,不斷地嘗試新的走向、結局,由此獲得不同的可能性,給予俞越夏一條逃逸的路線。

控制與反控制始終是我小說里非常重要的主題。我不能忽視“聲音”的力量,聲音比文字更能操控一個人。他們使用聲音將觀念灌輸、內化在受害人頭腦里,試圖對其進行編碼,成為社會、經濟、家庭網絡中聽從其指揮的節(jié)點。我厭惡偽裝,喜歡軟弱、自省的楊小西,那是我的一大部分。我也感到悚然,我還有一部分化成了趙愷。

多年以來,我過著兩套生活:白天是工程師,管理地鐵工程的設計,忍受著精確、苛刻、冰冷的工作,建造著現實的世界;夜晚轉換成寫作者,享受著暗中的孤獨,將語句由心靈傳輸到屏幕上,建造自己的小說世界。我時常感到割裂,始終謹慎地隱藏著寫作者的身份。目下這種人人不敢脫離原有環(huán)境的時候,我突然提出辭職,幾乎所有人都來勸我收回辭呈。但行業(yè)衰敗幾乎只在一夜之間,與其坐等別人提刀來割,不如早早脫離。寫作小說時,正是內心最困苦、最猶豫的時候,這些情緒注入到小說,滲透在每一個字里,朋友讀后不禁擔心我的狀態(tài),勸我“多出去走走”。其實,與《積暗之木》相處的后期,我反而感到一種力量,來自已完成的文本,反過來在支撐著我去完成它,我非常享受這種相互陪伴、成長的感受。

小說完成后,總算松了一口氣,不久,綿延多日的離職手續(xù)也終告結束。我慶幸及時完成了小說,否則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在那種狀態(tài)里,無法再將《積暗之木》接續(xù)下去。

見識過諸多殘酷之后,我們能否仍用灼熱的感情去沖撞這個世界,能否仍緊握希望的火把去推拒黑暗?我們?yōu)槭裁床蝗ミx擇一種更冷靜、更實用的態(tài)度去處世,我們?yōu)槭裁床淮弑谱约耗樕鲜冀K掛著同一副笑臉?我不知道確切的答案,我無法完全解釋自己過去十多年過著兩套生活的堅持,無法完全解釋我義無反顧的辭職,我似乎永遠沒有思考透徹的時候。每天醒來時,我總是滿懷著疑惑重新進入這個世界。帶著滿身的疑惑,我必須相信一點什么,容我引用波拉尼奧的那句話——“我相信文學:也就是說,我不相信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者,也不相信那些急功近利者,更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竊竊私語。我相信無用的舉動,相信命運。”

我不能不相信寫作,這已是我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