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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路遙的家鄉(xiāng)情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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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民晚報 | 海波  2025年01月24日13:47

路遙對家鄉(xiāng)的感情很深,深到無法形容的程度,表現(xiàn)在生活中的各個方面。調(diào)到西安后,他年年都要抽一定的時間回陜北,一是延安,二是榆林。成名之后,他推辭過無數(shù)“筆會”、座談會和講課的邀請,推辭過好幾次出國訪問,但只要有去陜北的機會,他一般都不會放棄。他的中篇小說《人生》寫于陜北的甘泉,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開始于陜北的吳起,又完成于陜北的甘泉,其間還在榆林寫過一段時間。

路遙理應(yīng)最有說普通話的條件:共事的人中大部分都說普通話,一家三口人就有兩口說普通話,天天泡在普通話的環(huán)境里,但他的一口陜北話從未改變。有人說他語言適應(yīng)能力差,其實這完全是臆測。恰恰相反,他的語言適應(yīng)能力特別強,他剛從清澗過繼到延川時,說的一口清澗話,沒過多長時間就完全改了過來,說的和小伙伴們“一格樣樣的”。就此話題,我問過他,他說:“我是搞創(chuàng)作的,不是搞行政和教育的,堅持思想成熟期使用的方言,有利于調(diào)動當(dāng)時的感受,還原當(dāng)時的體驗。我主要寫的農(nóng)村的人和事,素材中的人和環(huán)境都得用那時的積累,口音一變,就會對這些感覺造成損害、傷害甚至破壞?!彼o我舉了一個例子,說:“我和林達即使有點小分歧,也很少爭論。為什么呢?因為她說的是普通話,我說的是陜北話。爭不過兩句,我就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不是和愛人說話,而是和一位播音員或者講解員說話,說著說著就糊涂了,忘記自己為什么爭論了?!?/p>

路遙一生愛吃陜北農(nóng)村的飯食,尤其喜歡吃揪面片、熬洋芋、燉羊肉、纏骨來、老南瓜和錢錢飯。別說吃了,只要一說起這些飯來,立刻眉飛色舞,喜形于色。有誰提起一樣來,他立刻就能說出這種飯做時的要點和必備的調(diào)料。別人還不能有不同意見,一說不同意見,他立刻就和你爭;爭的時候還愛搶著說話,不等對方說完,他就會像孩子一樣沖上來,撥開那人,說:“你知道個什么”,然后自己說。和平時沉默寡言的他,判若兩人。

一次,我們住在延安賓館,路遙突然想吃個“錢錢飯”,念叨得“一根頭兒不斷”。還到餐廳問了一回,看能不能做一點,結(jié)果沒能如愿。最后我們決定不在賓館吃了,去曹谷溪家想辦法。不料曹谷溪不在,家里人也不在,只好怏怏而歸。往回走的路上,他突發(fā)奇想,說:“陜北農(nóng)民好客,隨便走進一個農(nóng)家,還吃不上一碗錢錢飯?”于是,我們就進了一個農(nóng)民家里。誰知一進門,那家人就認(rèn)出路遙來了,驚呼:“和電視上看見的一格樣樣的,”男的硬把我們往炕上推,女人滿窯洞找鑰匙,想從箱子里找出待貴客的好煙和“高級茶葉”,“嚇”得我們連忙退出來。

這時,我松了勁,說:“算了吧??磥磉@頓錢錢飯咱們是喝不成了?!彼f:“不行。今天非吃上不行?!绷⒈莆蚁朕k法。說來也巧,我們正說這事時,遇上了一個熟人,他說:“黑豆錢錢沒有,但高粱米和玉米仁子倒是有的,”這才了了他的心愿。在回來的路上,我問他說:“怎么突然記起個錢錢飯來?”他嘆了口氣,說:“我想我母親了,特別想她老人家熬的錢錢飯。我再也吃不上那么香的飯了?!闭f得我也“灰灰”的,好半天提不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