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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無常中的意趣——新版《游金夢》序
來源:新民晚報 | 駱玉明  2024年11月26日11:13

《游金夢》是讀《西游記》《金瓶梅》《紅樓夢》三部小說的隨札的匯編,它形成的緣由,在原序里有說明,不必再費(fèi)筆墨。這書問世以來,得到不少朋友的喜歡,這次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重加印行,于我而言當(dāng)然是開心的事情。

重版的書,常規(guī)是應(yīng)該有個新序,但好像又沒有必須要說的話。那便閑聊罷,譬如中國古小說里描述最多的人生境況:輪回與無常。

《西游記》故事的結(jié)束,是取經(jīng)小分隊完成佛祖委派的任務(wù),各自的人生也大獲成功。八戒、沙僧大概還要努力求進(jìn)步,孫悟空那是成了佛的,那就是從此擺脫生死輪回,獲得“圓滿”。

但是新近火爆的電子游戲《黑神話:悟空》,卻又把猴子從天庭里拉出來,重回花果山,與神佛作對,與妖魔惡斗。這就是讓孫悟空由“圓滿”再度進(jìn)入輪回。這當(dāng)然是編造游戲的需要,而無意之間,卻觸及了《西游記》一個內(nèi)在的矛盾。在《西游記》故事里,“天庭”代表著一種權(quán)力秩序,它可能不公正,荒誕可笑,而且因為沒有生氣而不好玩,卻是必不可少的。孫悟空以一個反抗和破壞者的形象出現(xiàn),那確實(shí)是痛快淋漓,可是那沒有出路。“敢問路在何方”?改邪歸正,順服于權(quán)力秩序,完成佛祖所安排的偉大事業(yè),那就是路。

如果你定要做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假設(shè),就是孫悟空造反成功——“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則又如何?無非是再建一個權(quán)力秩序,它照樣會不公正,荒誕可笑,因為沒有生氣而不好玩。那不過是另一種輪回。

所以《黑神話:悟空》也可以引申出深意來:且不要“圓滿”,有得玩就玩一會兒。

輪回表明一個故事的結(jié)束,也表明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在輪回的過程中,前一個故事中的人物到下一個故事里需要變換角色和關(guān)系。中國的舊小說大多有一種習(xí)慣:用“輪回”來體現(xiàn)“報應(yīng)”。前世作惡的人在來世會受到相應(yīng)的懲罰,前世的虧欠到來世也必定要作出賠償。所以,現(xiàn)實(shí)世界中的一切不公,如果以數(shù)世相加減來計算,會得到一個數(shù)字的平衡。王國維稱這種平衡為“詩的正義”,它確實(shí)給掙扎在不幸中的人們以一種安慰。

《金瓶梅》的故事到了結(jié)束,請出一位普靜禪師做收場,“薦拔幽魂,解釋宿冤,絕去掛礙,各去超生”。就是把舊賬都放去,各人重新演一段人生戲文。這一段寫得很馬虎,但全書固有的冷峻無情一直貫穿下來,到這里仍然讓人震驚。西門慶欺男霸女,生前盡情享受,死后托生,是去東京富戶沈通家做二兒子。他的商業(yè)規(guī)模,有可能比前世做得更宏大?孫雪娥是一個因愚蠢而活得極為凄慘的女人,她項上掛著自縊用的索子,得到的安排,是“往東京城外貧民姚家為女”。那就是說,她下輩子還得倒霉甚至更加倒霉。作者以這種胡亂編排陳述一個殘酷的事實(shí):這個世界的荒誕、不公與苦難,是永遠(yuǎn)也沒有盡頭的。當(dāng)然,從積極的意義上,你也可以認(rèn)為,這是對人類追求正義的意志的挑戰(zhàn)。

近來關(guān)于歐美頂級上流社會的下流傳聞很多,“蘿莉島”還沒有說明白,又來了“吹牛老爹”,感覺西門慶他們是不是幾番輪回,風(fēng)流快活到大洋之西了?

《紅樓夢》說人世無常,到了七十五、七十六回格外淋漓盡致。這是在抄檢大觀園之后,賈府的財力難以支撐,內(nèi)斗卻格外激烈,又傳來作為賈府鏡像的江南甄府被抄家的信息,這時迎來前八十回最后一場大聚會:中秋家宴。

家宴的核心人物是賈母。她自述從重孫媳婦做起,如今自己也有了重孫媳婦,前后累計是七代人。也就是說,老太太經(jīng)歷了賈府從興起到繁盛再到衰退的全部歷史。她見多識廣,深知“繁華有憔悴”,一切都無可奈何。

那個晚上的家宴不再有往時的熱鬧。老太太不禁感慨道:“可見天下事總難十全。”說畢,不覺長嘆一聲,于是命人拿大杯來斟熱酒喝。宋代文豪蘇東坡的中秋詞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崩咸膫懈鷸|坡是同一個調(diào)子。她這時要拿大杯喝酒,也是文人士大夫的做派。

中秋賞月時聽笛的文字非常優(yōu)美,我們直接來讀一段原文吧:“只聽桂花陰里,嗚嗚咽咽,裊裊悠悠,又發(fā)出一縷笛音來,果真比先越發(fā)凄涼。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靜月明,且笛聲悲怨,賈母年老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于心,禁不住墮下淚來。眾人彼此都不禁有凄涼寂寞之意?!?/p>

中秋賞月,是寫詩的好題目。但大觀園的詩社卻已經(jīng)零落,只剩林黛玉和史湘云兩人聯(lián)句斗詩,她們寫下了《紅樓夢》里最美的一個對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史湘云的上聯(lián),寫夜深時分,月光之下,一只鶴的影子孤零零飄過寒涼的水面;林黛玉的下聯(lián),說花已成泥,它曾經(jīng)有過的美麗都已消失無蹤,而它那純潔的靈魂,融合在冷冷的月光中。

中國文學(xué)受佛教影響,多有人生無常的感傷。但其中卻有一種特別的生機(jī),就是表達(dá)無常之美;人在不可把握的命運(yùn)中,把握生命中可能的美感。從王維的詩,到《紅樓夢》,都因此而格外感人。

讀書有各種樂趣,我這里就此說一點(diǎn)閑話,聊為新版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