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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梨樹懷抱的村莊
來源:人民日報 | 辛 茜  2024年11月21日09:30

天空潑灑著熱浪,離村口不遠的地方,一棵古老的梨樹正懶洋洋地靠在院墻上,身上密密麻麻的果子圓溜溜的,是青海人喜食的軟梨。我的祖母曾不止一次,在冬天把凍得黑黢黢的軟梨放在床頭,催促我連同冰碴子一起吞下,治療我常犯的咳嗽。

暑熱季節(jié),村子里靜悄悄的,空氣里彌漫著花香、樹香、果香,聽得見玉米拔節(jié)時的喘氣聲。走進另一條巷子,土黃色的院墻一座挨著一座,墻頭上伸出的枝葉沉甸甸地垂在墻上、落在地上。走近一瞧,還是軟梨。

這個村子,干嗎不直接叫梨村,非得叫下劉屯村?

在縣上工作的玉蘭笑了:若是按這個起村名,貴德縣的村子,怕是哪個都得叫梨村了,分也分不清。

下劉屯村,地處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貴德縣河西鎮(zhèn),傳統(tǒng)作物是冬小麥。除了種地,村民們還兼顧養(yǎng)殖業(yè),近年也曾試種櫻桃、小西紅柿等。梨樹遍布每家每戶,產量不大。以往,軟梨很受歡迎,早上拉一架子車去附近工地,一天就賣完了?,F(xiàn)在水果品種豐富,軟梨銷路不如以往。然而,下劉屯村人是勤勞的,一代又一代人的勞作給了他們安穩(wěn)的生活?,F(xiàn)在的青壯年里,不少男人是優(yōu)秀的鋼筋工、瓦工,女人則擅長粉刷,收入來源多樣。

走至大院前,一棵梨樹在大門旁悄然而立,一側的樹冠結著一串串青中見黃的長把梨。這也是貴德特產,口感香甜,汁多肉細。院內,陽光燦爛,坐北朝南的三間木屋為明代建筑,榫卯結構,端莊簡樸。檐上木雕玲瓏,窗為菱形木格,窗下青石雕刻,自然古色。堂屋寬敞明亮,階下花草繁多,梨樹、杏樹、艾蒿、菊花相互糾纏,中間還擠著一株誘人的西紅柿。雅與古,源自歷史悠久的建筑風格,也是一種從容、悠然心態(tài)下的生活方式。

幾百年來,許多外來手藝人帶來了皮影、刺繡、繪畫、戲曲。石匠、氈匠、靴匠、制作面具的民間藝術家活躍在村子里,使下劉屯充溢著藝術趣味。

我們見到了老畫家崔吉壽。他從11歲起師從自己的叔叔,因聰穎好學、刻苦努力,在這一帶頗有名氣。他為古建筑和百姓家的門戶畫裝飾,所繪山水人物、吉祥圖案、小鳥花卉,色彩清淡、配色柔和、線條優(yōu)美,深受當?shù)厝讼矏邸?/p>

交談中,老人家拿出收藏的畫作供我們一一欣賞,畫中天宮壽星、麒麟送子、秀氣的仙女、靈敏的頑童、溫順的梅花鹿,無不透出老畫家的功夫。另有兩個做工細膩的托盤,正反兩面均有圖案,一為牡丹、麒麟,一為雙龍、麒麟,是老畫家76歲的作品,專門留給兩個孫子的。只可惜目前村中年輕后輩學畫者少,只有兩位人到中年的侄子尚在潛心作畫學習。

老畫家的兒子也沒有學畫。他說,他小時候父親照他的模樣親手制作了一個面具。待他為我們從一堆雜物里搜尋出來,撣過灰塵,一件眉眼俊秀、笑口常開、兩頰紅彤彤的藝術品露出天真活潑之態(tài),令人愛不釋手。問他為什么不學畫畫,他說,太麻煩。就拿父親做的這個面具來說,做模具、鋪宣紙、勾圖、上色、刷漿,一層又一層,直到一分錢硬幣的厚度,工序復雜,消耗時間。為保持色澤鮮艷、歷久如初,還得用珍貴的天然礦石等做顏料。但是,談起父親的畫作,他很自豪,并想為父親編輯出版一本畫冊。村上每年要舉行正月社火,他也是回回參與。下劉屯的社火在這一帶是很有名氣的,不過社火表演需要湊夠108個人,村里人手不夠時,還要動員放寒假的大學生參加。

在我們的鼓動下,老畫家的兒子唱了一段社火曲調。隨著歌聲飄揚,在座的人們無不受到感染,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再次環(huán)顧老畫家的小院,發(fā)現(xiàn)房后的院墻上還分別繪有一幅菊花、一幅荷花。菊花鮮亮,無浮華之氣;荷花溫柔,飄逸曼妙。畫旁一棵鮮潤有神的石榴樹開著橘紅色的小花,畫下一串連著根蔓的小南瓜無憂無慮地躺在地上。

還有更奇的:花園里還立著一截高高的土墻。這土墻建于明代,是古人修筑的防御工程的一部分。令人驚訝的是,土墻的修筑年代,甚至可能早于貴德縣始建于明萬歷二十年的玉皇閣。

為了保護這截土墻,老畫家用了不少心思。過去,這段僅存的土墻風化嚴重,可還是有人不停地來這里挖土,說是能入藥,或者當肥料。老畫家堅決不讓挖,還命兒子干脆砌了道磚墻將土墻圍了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也不允許兒子在土墻周圍建牲口棚子,寧肯讓花園長滿荒草。后來,村里人對古跡的保護意識增強了,大家都關心起土墻來。其實,對土墻的懷念,也是人們對祖先生活的追憶和依戀,寄托著綿延的情思。駐守在這里的先輩,或許健壯豪邁,多才多藝;也可能過得無比悠閑,簡樸的生活、動聽的樂曲、喧嘩的笑聲、慶祝豐收的鼓點,足以使他們心滿意足。

老畫家聽爺爺說,過去村里懂音樂的人很多,畫畫的也多。每逢六月廟會、歡慶的節(jié)日、正月耍社火的日子,人們總會頭戴面具,載歌載舞。這讓我想起十幾年前見到過的出自貴德的一種面具。我驚詫于它同意大利威尼斯面具極為相似的精巧細致、色彩艷麗,四處打聽它的來歷。但是遍訪了許多地方,也沒找到制作這種面具的村子,無法確定這一鄉(xiāng)村文化同歐洲文明有無時空上的聯(lián)系。

無論何處的人類進行怎樣的創(chuàng)造,都離不開先輩的啟示,也離不開腳下土地的滋養(yǎng)。古老而豐饒的鄉(xiāng)土,就像村口那棵多子多福的梨樹,隨著年輪的增長,開花、結果,發(fā)出新芽。而我們又是多么的幸運,還能在歷經風霜的這棵梨樹下,賞花、乘涼,吃到樹上的果子。古人的生活智慧和藝術成就,浸透了他們的熱情和心血。我們帶著無限敬意反復回味,感受它歷久彌新的意蘊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