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琴、沙冒智化:寫詩是一個人的旅行 ———沙冒智化訪談錄
在當下的中國詩壇,藏族青年詩人沙冒智化以其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的獨特質地越來越受到廣泛的關注,他先后獲得第九屆西藏新世紀文學獎、2020年意大利金筆國際文學獎等多個獎項,并入選第38屆青春詩會詩人。目前出版有漢語詩集《光的紐扣》、《掉在碗里的月亮說》和《月亮搬到身上來》。他的詩歌具有深厚的藏文化內蘊,關注隱幽的心靈和粗糲的現(xiàn)實,有著對生活敏銳的感知,同時,他的詩歌語言組合奇特,意象獨特而豐富,給中國詩壇提供了新鮮的審美經驗。在五月的西藏林芝,于首屆“第三極”西藏文藝專題研討會間隙,我和沙冒智化就其詩歌創(chuàng)作進行了交流。
徐琴:非常感謝您能接受本次采訪。在此首先恭賀您的詩歌集《月亮搬到身上來》順利出版。截至目前,加上前面出版的《光的紐扣》和《掉在碗里的月亮說》,您已出版三本漢語詩集,在漢語詩歌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赝脑姼鑴?chuàng)作之路,可以看到您是由藏語創(chuàng)作走向詩壇的,在2010年以前您一直使用藏語進行創(chuàng)作,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2010年之后您才開始使用漢語進行創(chuàng)作,能談談您是如何走上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之路的嗎?
沙冒智化:感謝徐老師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注和支持! 多年來,我一直用藏語進行創(chuàng)作,2010年,因緣際會,在一個飯局上我認識了次仁羅布老師,那天老師問我是否用漢語進行創(chuàng)作,并鼓勵我拓寬視野,嘗試新的創(chuàng)作路徑。從此我一邊學習漢語,一邊開始學寫漢語詩歌。后來我認識了來西藏援藏的李宏偉老師,他給了我很多指點和幫助,一直指引著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此外,《人民文學》的詩歌編輯劉汀老師,以及我在藏語文學道路上遇見的那若老師,他們都給我以教導和幫助,是他們讓我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一路前行。
沙冒智化《月亮搬到身上來》書影
徐琴:我知道您的漢語學習和使用漢語創(chuàng)作一開始是很費力的,但是您依舊堅持下來了,并在漢語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取得了越來越好的成績,評論家李宏偉說道:“沙冒智化赤手空拳與生活搏斗,與漢語搏斗,用一個魁梧漢子的汗水、淚水、血水,攪拌著文字的泥濘、磚石、荊棘,踏出了一條屬于他的詩歌道路?!睂τ谀鷣碚f,詩歌創(chuàng)作意味著什么? 在學習使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面臨的最大難題是什么?
沙冒智化:詩人是在人性的貧困中尋找自己的人。詩歌拯救不了人類的疾病、戰(zhàn)爭和饑餓等苦難,但詩歌可以拯救人間的一個個單薄的靈魂。寫詩是一種孤行,一人的旅行,要經得起生活和時間的捆綁,要做到對真善美以及情感的信任,這樣的詩人,才能融入到生活的現(xiàn)場。從古至今,詩人是最窮的富有者,詩人是在人性的貧困中涅槃的人。詩人是敢于面對窘迫、痛苦、彷徨,不迷失自我的人。他們的情緒在文字里不斷凈化,推動著人類文明,推動著精神的蜿蜒前行,這樣才讓靈魂有棲居之地。對于我來說,寫作并沒有特別的難處,雖然漢語寫作的路上是有一些困難,深入掌握一門語言需要時間,但我愿意寫作,所以這些并沒有成為我寫作的阻力。
徐琴:次仁羅布評價您的創(chuàng)作時說道:“沙冒智化從傳統(tǒng)的藏族詩歌中汲取營養(yǎng),將它與當下的生活緊密相連,嘗試用藏式的漢語詩歌來表達和呈現(xiàn),這給西藏的漢語詩歌帶來了革命,也開辟出了一條新的道路?!蹦脑姼杈哂歇毺氐臍赓|,蘊涵著深厚的藏文化內涵。作為一名寫作者,您是如何看待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
沙冒智化:小時候,在老家的山上放牛羊,放眼望去能看到遠處穩(wěn)坐如父親的扎尕那山,抬頭能看到群山背著云朵在天上悠閑漫步,低頭能看到像大地的血管一般流淌著的每一條彎彎曲曲的溪水,這些在我的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事物賦予了我無窮的想象。我時常坐在山頭上,迎著或溫暖或凜冽的風任那些想象在腦海中馳騁,不斷向往著遠方和格薩爾王說唱中的每一個大將。比如想象著高大威猛的擦香丹瑪將軍騎著駿馬拉著弓箭、一箭射穿十幾個敵軍的場景。這些生活場景以及神話傳說故事等,一點點形塑著我的想象和思維,充盈著我的靈魂,對日后我詩歌里的真善美產生著一定的影響。
九歲那年我剃度出家,開始了15年的寺院生活。在這15年中,通過翻閱典籍和系統(tǒng)學習,我對佛學以及藏族傳統(tǒng)文化有了一些自己的認識、了解和思考,這個過程催生了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我了解到藏民族有象雄文化和雅礱文化,這兩種文明不僅僅關注人類的生與死,而且注重個體的學習和成長。在佛學里有個六道輪回的說法,就是六個空間,給了我六種思維,我認識到詩歌里用這種思維,能夠擴展詩歌的藝術傳達和表現(xiàn)手法。但作為詩人必須融入實際的生活,懂得生死的循環(huán)實際上是一種非常理想主義的生死觀。這樣的思考能給人帶來一種超越現(xiàn)實生活以外的心境,這種心境與幾千年前高原上存在的象雄文化和雅礱文化中早已有之并延續(xù)至今的生死觀有關。藏民族古老的建筑藝術、繪畫藝術、哲學、生態(tài)教育、民俗風情蘊涵著深厚的文化內蘊,展現(xiàn)出獨特的魅力。面對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如何承繼和發(fā)展,這是藏族詩歌存在和需要存在的意義,也是詩人要傳承下去的重要部分。幾千年前,這個高原的民族寄存在生命里的民族特色都被寫進書里被后人弘揚。凡是經得起歲月敲打和時間考驗的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詩人倉央嘉措從民間口頭文學中汲取智慧和靈感,創(chuàng)作出的文學作品被世人傳誦至今,在世界范圍內都產生著一定的影響。當代一些優(yōu)秀的藏族作家如次仁羅布、萬瑪才旦也在他們的作品中弘揚和傳承著民族文化。但我也看到一些年輕的寫作者,他們的作品中往往只有一些地域的名稱和一些表象符號,沒有對藏民族文化深厚內涵的繼承,如何用文學的方式來繼承和創(chuàng)新傳統(tǒng)文化,這一直引發(fā)著我的思考。也許這些問題,就是我寫作的動力吧。
徐琴:您在創(chuàng)作中習慣使用藏語的語法和語境來構建自己的漢語詩歌世界,這讓很多詞語和意象展示出了新的意義和內涵,打破了語言常規(guī)的獨特言說方式,讓人耳目一新,但有時詞匯的使用和語句的表達,又顯得比較生硬和晦澀,對此您是怎么看待的?
沙冒智化:在詩歌寫作的問題上,很多人跟我說的最多和最大的問題,就是語法。我的語法是“自然法”,在這樣的法則里,我在不斷尋找一個超越自我的突破口。這一點,關乎智慧,關乎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生命的感悟。我們閱讀,是為了增長智慧,有了智慧,就有了判斷力、遠見和自制力。詩歌離不開對人類精神和生存狀況的關注。詩歌的最基本問題也繞不過這些,閱讀能延展我們生活的邊界,要不然只靠感覺、想象,就只會被一個狹隘的世界困擾著,變得越來越傲慢,無法接近真實的世界,無法了解真實的情感。比如我們看到一間房子,你只關心門,不關心里面的人,或者里面的東西,是誰的房子,那你就只能做門外的人。做一個詩人,最需要一雙敏感的眼睛和細膩的思考方式,還有人生的閱歷以及用心感受一切遇見的能力。
文字的自然法,在一些詩人看來,覺得這是不應該和不可行的。我這里所說的自然法,不是徹底顛覆語言的界限,而是努力嘗試拓寬語言的邊界,讓語言更加靈活和自如。在語言上沒有一點的創(chuàng)新,就是在毀滅語言的多樣性和可能性。語言的內涵本身來自于人的觀念和向善心。扼殺語言的多樣性和可能性,就是在扼殺個體的創(chuàng)新觀念和向善之心。但憂傷在詩歌里不等于灰色,也不等于孤獨和破滅,而是憐憫。一旦理解了憂傷、孤獨、憐憫,詩人就不會讓自己走到極端,而是會更加珍惜生命,變得更加寬容、隨和。因為詩歌從不會帶來暴力和恐懼,詩歌會帶來喜怒哀樂,會帶來美和靜。
徐琴:藏民族具有悠久的文學傳統(tǒng),很早就有詩歌這一文學形式,藏族傳統(tǒng)詩歌形式豐富,內涵深厚。有學者論述了您詩歌的文化內涵,認為您的創(chuàng)作從藏族傳統(tǒng)詩歌中汲取了養(yǎng)分,對此您是如何看待的?
沙冒智化:我的寫作自然離不開民族傳統(tǒng)文化,這樣一種文化的熏陶潛意識地沉入到我的血液中,藏族傳統(tǒng)詩歌自然對我有著深刻的影響,但同時我的寫作也是一個不斷閱讀,向外打開的過程。
徐琴:您是一位筆耕不輟的創(chuàng)作者,在您的創(chuàng)作中,詩歌占據了絕大部分內容,詩歌與其他文學形式不同,您認為成為一位詩人最重要的素質是什么?
沙冒智化:詩歌,是一種特殊的社會心理的表達。她以豐富的情感、審美的趣味、超自然的想象力為基礎,抽象地反映著客觀世界的存在,并試圖再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這種通過思維活動構造客觀存在的過程,不僅是一種思維過程,也是一種發(fā)現(xiàn)過程,最后形成每個人用語言形式表達出來的獨特意象。毫無疑問,每一種藝術都有形無形地融進了許多文化元素,只有具備一定的生活經驗以及對語言藝術有深刻把握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其中所表達的意義。
成為一個詩人,要有一個獨特的眼界和超凡的表達能力。這樣的詩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會對時間、空間、萬事萬物有敏銳的發(fā)現(xiàn),當然還要有反思的能力等。這種發(fā)現(xiàn)過程中,詩人發(fā)現(xiàn)什么,要看這個詩人內心的綜合能力,詩人的智慧素質、思考能力等等。這一點不能模仿,也模仿不來。詩人有著敏銳的感悟能力,詩人一旦發(fā)現(xiàn)了真善美,是無法控制自己的,他會有種神圣的沖動。置身于靈魂漫游中的詩人是最干凈的,這種干凈是詩人對善的覺悟,這種善需要緣分來鏈接,這種緣分是來自于詩人的良心。德國哲學家胡塞爾說:“只見事實的科學,造就了只見事實的人。”如果我們的感官控制在了事實中,沒有了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就沒有了對世界和語言的想象力。
徐琴:人與現(xiàn)實生活的關系是您很多詩歌思考的著力點。一方面您將筆觸深入內心世界,探索千百年文化積淀下的藏族人民的思維方式,另一方面您的詩也生動地展現(xiàn)了人們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心路歷程,您是如何看待這樣一種時代變化的?
沙冒智化:我在詩集《月亮搬到身上來》的后面寫了這么一段話,這段話也許能回答這個問題:八廓街,有壁畫,有大海的聲音,神話的語言,唐卡,銅像,雕像,藝術館,紀念館,酒吧,藏餐,西餐,素食餐廳,冷飲店,咖啡館,德克士,甜茶館,一夜三十元的旅館,星級酒店,煙草商,金銀珠寶店,電影院;這里有仿造者,有小偷,有夢中人,朝圣的路通往人間,地獄與天堂,一步之遙,一眼之間,一夢距離。這里很大,宇宙在圖中,一滴水那么大,兩個手指可以捏碎。手掌心里有大海、草原、雪山,天空和大地,拍一次手,聲音中有灶中的火,火上的鍋,鍋中有食物。生活是說不完的話語。父母身上的大愛,是孩子一輩子的信仰。
??思{說“加繆他有一顆不停探求和思索的靈魂”。作品要呈現(xiàn)關于生活的思考,關于時代變化中的每一個個體生命,詩人的追求和探索,就一刻也不能放松。每一天,我要自己問一個問題,從而來挖掘和提升自己的知識儲備。當然,這全部來自于廣泛的閱讀和見聞。詩歌不是幾句粗狂的喊叫聲,或者軟弱的悲傷。而是用最細膩的思維方式表達的情感,是對社會和人類心靈的探索。所以,我每發(fā)表一首詩,我就說這一首詩有了一個家。因為每一首詩歌都是智慧和思維及語言的故鄉(xiāng),是詩人們的家,是關于今天、明天的思考,是一切變化的見證。
徐琴:您的詩歌有著天馬行空的想象,就像您在《喊名字》中寫道:“我踩著一斤空氣/走完一個山溝/心思跑得很快/眼睛也追不上/跑到一條河邊/說了我愛誰/河水突然間/沒有了聲音/我對著大山喊/她的名字/山頭/長高了三厘米?!必S沛的想象力使您的詩歌意象豐盈而有張力,給讀者以極強的審美沖擊,想象是詩歌的翅膀,可以就這方面談一下您的詩歌創(chuàng)作嗎?
沙冒智化:尼采說:“詩歌的自然的理想故土必定神話興盛,因此神話世界能夠為詩人提供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痹娙耸歉矣谙胂蟮娜?詩歌是一種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中有想象,想象中有美,美中有邏輯,邏輯中有詩人的表達以及詩人重新認識的空間。一個好的想象,會讓讀者的世界觀變得更加活躍起來。不同的想象,會給讀者帶來不同的感官,這就是詩人與詩人之間的差別。想象離不開詩人的發(fā)現(xiàn),不去發(fā)現(xiàn),想象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想象只有寓于發(fā)現(xiàn)中,才能自由展開雙翼,讓發(fā)現(xiàn)變得更加豐富。想象的背后,隱含著一個詩人的世界觀和文化觀,當然也包括他的判斷和格局。想象力是詩歌和生活的起源,也是詩歌本身的一種美德,但缺乏深邃思想支撐的純粹想象,是很糟糕的。
徐琴:閱讀您的詩歌可以發(fā)現(xiàn),您的詩歌有著獨特而豐富的意象,其中“石頭”這個意象在您的詩中大量出現(xiàn),此外,在您的詩集《月亮搬到身上來》《掉在碗里的月亮說》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關于“月亮”的意象。這些日常生活中的意象對您來說有什么獨特的意味嗎? 其中又包含了哪些情緒和感悟呢?
沙冒智化:寫什么東西或者呈現(xiàn)什么意象都有一種緣分,人和時間的緣分,人和事件的緣分,人與人的緣分,時間和時間的緣分,思維和語言的緣分,詩人和意象的緣分。比如一種感覺,你有了這個緣分,才和自己變得有關系。這種感覺也許你以前有過,或者深藏在你的潛意識里,風吹草動的一瞬間,你會有一種熟悉感,讓你沖動起來,寫一首詩,促成和完成這個緣分。在一個復雜性的空間中,我們讓時間忙起來,還是時間讓我們忙起來,這也是一個問題存在點。在一個人的個體結構中,我們無法破開很多疑問。對于一個詩人來說,一旦遇見這種疑問,我覺得將會是一種更好的也更考驗人的體驗。
英國詩人約翰·彌爾頓說過:“意識本身可以把地獄造就成天堂,也能把天堂折騰成地獄?!边@也是一種善與惡的緣分。比如意境、語境、意象與一個人的存在,都是躲不開的緣分。我小時候聽到過這么一個說法,在西藏拉薩有這樣的一種習慣,人們早上起來之后,會說:“珍寶一樣的嘴巴,今天讓我過上一個安詳?shù)娜兆?。”這是關于行善的緣分。這種行善的源頭是慈悲,寬容,一切來自于大愛的智慧。心靈平等,靈魂知足,不去自我放縱,能做到這樣,人就不會有太多的糾結和痛苦,這些都是屬于大愛的智慧。薩迦班智達說過:“誰結上善緣,誰就是善的種子。誰結上惡緣,誰就是惡的種子?!边@個論斷中有緣分的最佳解釋。所以,作為一個詩人,作為一個藏族詩人,我努力想表達的,想結緣的,想用一切來傳達的就是藏民族行善的智慧,以及每一個人身上閃閃發(fā)光的善心,我想用詩歌來呈現(xiàn)給世人,讓讀者和我之間建立起這個緣分,如果可以,給讀者心里種下一顆善種子。這是我的責任,也是詩歌和我的緣分。
沙冒智化《掉在碗里的月亮說》書影
徐琴:有評論家說您的詩里有一種野蠻生長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于您生活的場域和藏文化的古老民俗風情,在您的詩中,天地山川仿佛都有靈魂,您將天地山川的感受都放在了詩中,悠久而豐厚的藏文化讓您擁有獨特的視角來看待人與自然、自然與人的關系,在看似平靜的背后,隱藏了您對生命和存在的多元思考。寫詩之于您,是一種什么樣的生命體驗?
沙冒智化:寫詩不僅是詩人反思的過程,還是詩人修行苦練自我的一個過程。獨享自己的時間和空間,獲得一種了解更深層次自我的捷徑。比如呼吸、一天走過的路、想過的事兒、手機里的日志,眼里的天空,在這個反思空間里都會重新觸動你,促使你重新調整自我,梳理自己的經歷。我相信,這個時候一個人會變得更加敏銳,如同夜空中的明月一般,無比獨特。很多人拿著歷史學、宗教學、心理學、哲學、文化人類學等學科的鏡子來照文學,其實應該是拿著文學的鏡子照這些學科,是文學的存在讓這些學科有了多元的延續(xù)和豐沛的想象空間。
徐琴:在您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日常生活是您重要的題材來源,您的詩歌書寫了大量的日常生活和內心感悟,就像詩集《掉在碗里的月亮說》中的《菜單上的光輝寫在一幅唐卡上》這一輯中書寫了您廚師生涯中的感悟,您在《廚房私語》中寫道:“寧靜的鍋里慢慢起浪時/用耳朵吃上火焰的誦讀聲/找出火生的原意”,日常生活的描寫讓您的詩歌顯現(xiàn)出生活的純真和趣味,請問日常生活書寫對您有著什么意義?
沙冒智化:生活是生與死的對話,生死的氣息是愛,愛的存在是人的存在,這意味著你活著的意義。寫詩也不過如此,映現(xiàn)日常生活,從日常生活中去發(fā)現(xiàn)。只要你有新的尋覓,或者別人會有所領悟,都是書寫存在的意義。詩歌與存在和精神有關。一首好詩,如同一粒良藥,你吃下去她會治好你的病痛。一首好詩,能治愈人性的幽暗以及內心的彷徨,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我之前寫詩,是為了擺脫內心的恐懼,因為我害怕死亡。我現(xiàn)在寫詩,是為了照亮自己,我想豐富和凈化自己,并且希望在無數(shù)次的挫折和沉浮當中,能成為一個始終純凈的人。
沙冒智化《廚房私語》(藏語詩集)書影
徐琴:我知道目前您除過詩歌創(chuàng)作外,也有小說創(chuàng)作。能談一下您的小說創(chuàng)作嗎? 對您而言,小說寫作有什么不同? 未來有什么文學創(chuàng)作規(guī)劃?
沙冒智化:我發(fā)表過兩篇藏語小說和一篇漢語小說,手頭還有一兩篇正在寫的小說。但我的小說還要繼續(xù)提高語言的質量,要繼續(xù)探索一條屬于自己的小路。一個寫詩歌的人,寫小說是一種放松的體驗,這種放松,能給我提供另一種心態(tài)和另一種思考(到目前為止,我不太敢說我在寫小說。)。愿今后,我能寫出一些優(yōu)秀的小說,這是一種愿望!
徐琴:閱讀您的作品,和您這番交流,讓我更細膩地感受到您內心的堅持和對文學的虔誠之心。十分感謝您能接受我的采訪,期待您在創(chuàng)作上有新的收獲。
沙冒智化,原名智化加措。自由撰稿人,漢藏雙語詩人。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人民文學》《詩刊》《十月》《章恰爾》《達賽爾》等刊物發(fā)表藏文和漢文作品。出版詩集《廚房私語》(藏語)《掉在碗里的月亮說》(漢語)、《重生拉薩》(意大利文,F(xiàn)iori Picco翻譯)等八本詩集。2020年獲意大利金筆國際文學獎、2021年獲西藏“新世紀文學獎”、2023年獲第10屆意大利國際阿波羅·狄奧尼索斯詩歌獎等。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法,意、西班牙等語種發(fā)表。
徐琴,文學博士,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評委。西藏自治區(qū)學術技術帶頭人。咸陽市有突出貢獻專家。多年從事少數(shù)民族文學研究。在《當代作家評論》《當代文壇》《小說評論》《民族文學研究》《青海社會科學》《西藏大學學報》等刊物上發(fā)表學術論文70余篇。出版學術專著《文化地理視域下的當代藏族文學研究》和《文化身份的建構與書寫——當代藏族女性文學研究》。獲陜西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yōu)秀成果獎。參與國家和省部級課題項目多項。主持三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藏族文學與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建構研究”(重點項目)、“文化地理視域下的當代藏族文學研究”、“當代藏族女性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