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牢籠,汲取新知
《讀與被讀:世界文學名著十一講》 劉文飛 著 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
在劉文飛看來,“讀與被讀”是一件與生俱來的事情,是一樁相伴終生的事業(yè)。他的新著《讀與被讀》打破語言牢籠,在汲取與表達中尋找完美的平衡,在對話與交流中覓得生活的美好,在限制與突破中實現(xiàn)心靈的富有。
眾所周知,作者完成一部書并不意味著創(chuàng)作過程的結(jié)束,而只有當該作品被讀者閱讀之后,其方才完成一個完整的生命歷程。如此一來,“讀與被讀”也可以被視作一次作者與讀者共同參與的旅行?!蹲x與被讀》一書就以《荷馬史詩》為起點,以《洛麗塔》為終點,全程訪問荷馬、但丁、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歌德、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喬伊斯、川端康成、納博科夫等11位世界文學大師,期間或鉆研人物形象,或探討文學屬性,或談?wù)撍枷搿⑸娴葒烂C話題,或從建筑、顏色等細節(jié)解構(gòu)經(jīng)典,最終奉上一場世界經(jīng)典文學的思想盛宴。
“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位莎士比亞的讀者都可以成為部分的莎士比亞,同時又可以超越莎士比亞。劉文飛是一位頗具洞察力的閱讀者,他依靠對文本一遍遍的細讀,發(fā)現(xiàn)了許多細節(jié)之趣。例如安娜發(fā)現(xiàn)了卡列寧的大耳朵,托爾斯泰發(fā)現(xiàn)了安娜的發(fā)現(xiàn),納博科夫又發(fā)現(xiàn)了托爾斯泰的發(fā)現(xiàn)。于是,讀者跟著劉文飛發(fā)現(xiàn)并記住了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的這個著名的細節(jié)。這種套娃式的閱讀發(fā)現(xiàn),不僅是字里行間的魅力,也是精讀文字的獎賞。而這樣的字斟句酌似乎也在提醒普通的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通過雙眼,也可以手持放大鏡,甚至還可以架起高倍顯微鏡。
除了精讀,劉文飛也指明了又一條閱讀的明路:寫作者的高度,是由他的閱讀量來決定的;同理可得,閱讀者的深度,也是需要依靠他的閱讀量來支撐。譬如在《尤利西斯》面世前后,歐美文學中也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了許多意識流文學作品,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手記》中對于主人公“地下室人”的潛意識的傳導(dǎo),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對于安娜臥軌之前心理活動的描寫,又如別雷的《彼得堡》、伍爾夫的《墻上的斑點》、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和??思{的《喧嘩與騷動》等。作者與讀者的交替努力,共同匯成一道波瀾壯闊的意識流文學潮流。再如為了讀懂《雪國》的死亡主題,讀者需要了解川端康成其他小說《禽獸》《千只鶴》《名人》《睡美人》《山音》等作品中描述的死亡,需要了解川端康成在未成年時先后送別了父親、母親、奶奶、姐姐、爺爺以及他的幾位老師、遠親和朋友這樣的個人經(jīng)歷,需要了解川端康成的自殺,需要了解日本文化和文學中的“物哀”傳統(tǒng),甚至要了解女主人公駒子的名字與中國古代的蠶馬神話之間的聯(lián)系。
作為俄羅斯文學研究專家,劉文飛也時刻警醒自己——要提防那只讀一本書的人。于是,他開始以俄羅斯文學名著為支點,去撬動世界文學名著的杠桿。譬如文學中所謂“雙重人”的說法,最早源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發(fā)表于1846年的中篇小說《雙重人》;而在《哈姆雷特》這出戲中,哈姆雷特這個形象身上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就是他性格的雙重性。再如,荷馬在他的兩部史詩中對戰(zhàn)爭和戰(zhàn)爭中的英雄所持的情感立場,構(gòu)成了悲憫傳統(tǒng)的源頭,同時這種“悲憫”深遠地影響著俄羅斯文學,普希金的《大尉的女兒》中主人公格里尼奧夫是一名忠于沙皇的官軍軍官,可他卻因幫助過起義軍首領(lǐng)普加喬夫而得到后者的寬?。煌袪査固┰凇稇?zhàn)爭與和平》中描繪俄國軍民戰(zhàn)勝拿破侖的輝煌勝利,可他卻要借助普拉東·卡拉塔耶夫的形象來表達他超越國家和民族的博愛思想;在《靜靜的頓河》中,肖洛霍夫?qū)姽俑窭锔呃捌涿\的同情也構(gòu)成了這部史詩巨著的情感基礎(chǔ)。
讀是一種吸收,被讀是一種釋放??墒怯械臅r候,讀也是一種釋放,因為讀什么、如何讀,已然構(gòu)成一種生活方式,可以減緩甚至消弭生活的重擔,可以獲得前進的動力,可以實現(xiàn)人生的價值。有的時候,被讀也是一種吸收,因為對用心的作者而言,他們十分在意讀者的閱讀感受,他們樂意傾聽讀者的閱讀意見,他們迫切希望讓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再上一層樓。聰明的他們深知他們吸收的是彌足珍貴的閱讀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