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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湯成難:當我步履不停向地平線前進
來源:中篇小說選刊(微信公眾號) | 湯成難  2023年03月13日09:23

再說黃昏吧。前年夏天,我從北京乘高鐵去濟南,包里帶了一本書,以打發(fā)路上閑暇。列車呼嘯,一路向東,正是黃昏,夕陽從車窗照進來,落在書頁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一行字上。我不記得看的什么書了,只記得正在讀的那句話——黃昏,博物館前面的那條馬路……是的,我只記得這么多,至于后面的內容一點印象都沒有,博物館門前的馬路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那或許是一本平淡無奇的書,因為在此之后我便沒有再翻閱。那句話被我看成了“黃昏博物館”,而原本兩個詞語之間的逗號不知去向。然而,正是那被陽光照耀的句子,才有了《黃昏博物館》這篇小說。我把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這幾個字上,內心欣喜,多好的小說名字啊。我被自己不夠專心而產生的意外收獲感到高興。

我是一個不太擅長取小說名的人,有好幾次被師友們調侃“太偷懶了”。得到這個小說名字,如獲珍寶。我把“黃昏博物館”五個字存在備忘里,很久都不敢觸碰,我想謹慎對待,希望能寫出一篇與從前風格不同的小說來。這是我第一次先有小說名,而后再根據(jù)小說名來構思小說。

在我生活的村莊,人們還不習慣用傍晚、黃昏、日暮來形容一天中這段比較模糊的時刻。我們習慣稱其為下晚,不是向晚,而是“下”,讀三聲。

我對黃昏有難以名狀的感情,一天中的若干時辰,最喜歡的當屬黃昏。在我小時候,從村莊向遠處看,三面有散落的村子和樹林外,朝西的那面是可以看到地平線的。那是通往縣城的方向,也是夕陽墜落的地方。我常常站在麥田看向西邊,田野在遠處虛化為一條線,我很想走過去,當我步履不停向地平線前進,地平線仿佛也在逃離我,它永遠與我保持著距離。直到太陽越來越低,直到太陽墜到地平線下。我長久地立在原地,目睹著關于黃昏的一切,如小說里寫道:“黃昏總是被賦予了遲暮或者行將就木的含義,而被我們略過了黃昏里固有的意境與將會帶來的感受。當然,黃昏也是一天中非常奇妙的部分,它連接著白天和黑夜,卻不同于白天黑夜,更不同于清晨,黃昏充滿詩意卻稍縱即逝,它是生命的某種隱喻——”

那時候,我特別想寫一篇關于監(jiān)獄的小說,這是由于幾年前曾去監(jiān)獄采風,為期一周,采風主題是了解現(xiàn)代監(jiān)獄的安全與嚴密,以及人性化管理的文明之光,然而,我的興趣點卻是與之相反的“越獄”。我從獄警那兒聽來一點零零碎碎的故事,其中一個令我印象深刻,雖與小說里大相徑庭,但給了我一些啟發(fā)。

一個陳列了很多黃昏的博物館會發(fā)生什么?陳列的那些黃昏又有什么作用?誰和這些黃昏生出故事……我把“黃昏博物館”與“越獄”小心翼翼放在一起,希望產生奇妙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