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躁夜夜躁狠狠躁夜夜躁,国产精品亚洲一区二区,国产在线精品欧美日韩电影,8x8×拨牐拨牐永久免费视频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北京文學》2023年第2期|楊文豐:夕陽籠罩的珊瑚(節(jié)選)
來源:《北京文學》2023年第2期 | 楊文豐  2023年02月22日11:28

楊文豐,廣東梅州人,農業(yè)氣象學專業(yè)學士。中文二級教授。一級作家,中國作協(xié)會員。其引入自然生態(tài)、科學思維求真啟智審美視角創(chuàng)作的系列自然筆記風格獨樹,被譽為當下最具代表性的生態(tài)散文作家之一。散文被選入高中《語文》和《大學語文》等大中學教材10多種并被選入中、高考語文試卷,以及《中外生態(tài)文學作品選》(浙大中文系教育部規(guī)劃項目)。已出版生態(tài)散文集《自然筆記——科學倫理與文化沉思》《蝴蝶為什么這樣美》《自然書》《病盆景——自然倫理與文學情懷》等。曾獲第七屆老舍散文獎、第四屆冰心散文獎、第六屆在場主義散文獎、第五屆全國優(yōu)秀科普作品獎、首屆林語堂散文獎、《散文選刊》首屆“華文最佳散文獎”、《北京文學》雙年獎、《人民文學》游記獎、首屆國際生態(tài)文學獎及國家教材獎等。

 

珊瑚殤是地球村所有走向滅絕物種的隱喻,更是大海中的人類鏡像。

——手記

你關注“珊瑚屋”經年,眼前的珊瑚屋,怎么看都像房子,人的庇護所。

光天化日下,人們將一塊塊珊瑚石任意削切、賦形、疊砌,還不用什么黏合劑,水一澆,珊瑚石就已黏結,壘起堅硬的墻,珊瑚屋即聳起焉,冬暖夏涼,臺風吹不倒,雷霆也難轟——可在你看來,其卻是已終結生命的東西,是死亡的風景和傳奇……仍要其在日升月沉中,面朝大海,聽海的呻吟……

近日你更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任由大寫的人若無其事出入的珊瑚屋,乃至海洋中死亡的珊瑚礁,縱然不適合叫碑,其形其質,竟也百分之百像碉堡——“珊瑚堡”!

當然絕非常規(guī)意義上的碉堡!而是反生命的、內殮一條條死亡微生靈——珊瑚蟲尸骨的碉堡!

想一想,這世上的碉堡,有哪一座不是彈洞著歷史,傷痕著血雨風云呢?哪一座不是朝人間“噠噠噠”發(fā)射仇恨子彈的呢?

那座也含“堡”字的大堡礁,作為昆士蘭象征的澳大利亞著名的大堡礁,你多年前是去過的,夕陽下,你驚異,那望不見邊的大堡礁,這被選入世界自然遺產,全長2011公里,最寬處達161公里,縱貫澳洲東海岸的大堡礁——小生命還在靈動的珊瑚礁,對這座世上最大的珊瑚群聚地,不久前,就已有海洋生物學家毫不客氣地預言:假如生態(tài)惡化不急剎車,再過70年,大堡礁就將完全死亡!

也就是說,那時的大堡礁,就將淪落為世界上最大的“珊瑚堡”!

顯然,現(xiàn)在的大堡礁,還不全然是“珊瑚堡”,因為其上尚存珊瑚蟲在茍延殘喘;只有全然喪失生命的珊瑚,才算“珊瑚堡”。

世人似乎經常忘記,這地球村的珊瑚和我們人類,都是平等的、活生生的物種,而珊瑚,主要散落在太平洋—印度洋赤道兩側、南北緯30度內的范圍內,大西洋的,則局限在加勒比海地區(qū)。珊瑚曾經存在7000多種,今天已減至僅2000多種了。我國近岸的珊瑚礁,也縮減了80%。至于海洋中有造礁能力的珊瑚,當今已僅存500多種,這類造礁珊瑚,全生活在不超過50米的淺海水域,海水寒暖,在攝氏22—32度的海水中,珊瑚才適宜生活;一旦海水冷于18度,珊瑚就只好命歸閻王了。

透過顯微鏡,我們可清晰見到珊瑚上聚集著無數(shù)珊瑚蟲,天授神予的珊瑚蟲,無花容月貌,形象并不太入人眼目:只有褐色水螅形個體,圓筒口袋形身子,最長者也只有3毫米,針尖尖大小,頭與軀干并無啥區(qū)分,身體中部便是著名的獨具消化和吸收功能的腔腸,珊瑚全直腸直肚,多數(shù)還雌雄共體。

珊瑚蟲還無神經中樞,只具彌散神經系統(tǒng)—— 受到外界刺激,必風聲鶴唳,激靈起全身反應,頂端的蟲口,繞環(huán)8條伸屈自如之羽狀觸手,觸手均對稱生長,開放的樹枝一般,亦似敦煌飛天雙雙柔荑的舞手,情態(tài)萬千,你才見“舞手”向上向前向后,倏而就忽左忽右焉,“舞手”著生刺細胞,刺絲囊可以麻痹獵物。浮游生物被水浪帶到身邊,這也算萍水相逢吧,珊瑚蟲隨即會瞬間展現(xiàn)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大英雄本色,迅即出手,活捉到的獵物旋即被塞入消化腔,從下部排出的,當然是消化過的東西。

珊瑚蟲有脊梁嗎?沒有,因為其并無脊椎,但是,蟲們的骨骼卻猶同無數(shù)的并蒂蓮,親密、緊密地聯(lián)合了起來,珊瑚界該也崇尚“民以食為天”吧,蟲們總是共用一個“胃”,就像袖珍公司也要分職能不同的一個個部門一樣,蟲們的胃循環(huán)腔總是分8個隔膜,6個隔膜內的纖毛將水流引入胃循環(huán)腔,另2個隔膜則能將水導出體外。

海上明月升沉,日夜寒暖的珊瑚蟲,對塵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海水清潔,環(huán)境良寬,就能自在、本分地過日子,吞吐日月,以芽基發(fā)育的方式,著生在先輩的遺骨上,代代繁衍。

值得一說的是,珊瑚蟲遺骨,中軸堅硬,潤澤晶瑩,化學成分主要是CaCO3,從不像人類那般野心膨脹,一直在過慢生活,每年體積僅“膨脹”0.5—2.8厘米,此可謂“慢生長”——這就是世俗所說的“珊瑚”。這海里“出生”海里成長的“硬貨”,也可稱之為骨頭吧,早期“光榮”的骨頭,銜接堆積,就構成了珊瑚的底層,依時興的說法還是平臺,更精準的說法叫奠基——給生死奠基,擔當使命,讓外層和上層活著……

宋以前、唐以前、夏商周以前,珊瑚就已被人類盯上,強行擄其出水,施予刀斧,然而,人類殘害珊瑚,很長時間內還只是局部的。

珊瑚被披上濃重的神秘。希臘神話里的蛇發(fā)女妖、英雄波修斯的花飾,都是紅寶石珊瑚。古羅馬人視為“紅色黃金”的紅珊瑚,神秘色彩尤重,被視為通靈鎮(zhèn)宅之寶,認為其可驅邪魔,佑平安,防閃電,退颶風。航海者更是多佩戴紅珊瑚。印第安土著早就以紅珊瑚護身。

在印度、在西藏,珊瑚還是宗教儀式飾品。紅艷如火的紅珊瑚,被琢成溫潤明艷、晶瑩剔透的佛珠。紅珊瑚在古中國稱為“火樹”,被琢成“蠟燭紅”“辣椒紅”和“關公臉”。

珊瑚被世人賦予了可掌控的神幻,卻也被用作國畫色料,絲綢的染料,燒窯之釉料,還被入藥,說是可養(yǎng)顏保健,活血明目,清熱解毒,活血化瘀,明目鎮(zhèn)心,可以促進血液循環(huán),珊瑚似乎也是人體精、氣、神的觀測站。

擁有珊瑚被視為身份尊貴的象征。當年西藏王爺頭上頂戴的頂珠就是紅珊瑚,清朝也唯有一二品官員才具備佩戴紅珊瑚朝珠的資格。

據(jù)傳北宋書畫家米芾獲贈一座銅底座的珊瑚筆架后,欣喜異常,揮毫即寫《珊瑚帖》,且賦配畫詩一首:

三枝朱草出金沙,來自天支節(jié)相家。

當日蒙恩預名表,愧無五色筆頭花。

此帖為米芾晚年之作,看似隨筆為之,卻奇異超邁,寬綽疏朗,神韻十足,元代施光遠稱其“當為米書中銘心絕品,天下第一帖”,米之“墨皇”。可作為今人,我視之倒徒然生些別樣滋味,人,無論以藝術心或功利心,抬升珊瑚的“地位”,說穿了在喜悅的背后,都或隱或顯以珊瑚生離死別海水家園變作僵尸的代價;而且,世人殃害珊瑚,無非是出于私利,卻要打著愛美的旗號。

幾年前一秋日,我參觀臺灣省臺東綺麗珊瑚博物館,甫入館,就與一棵巨無霸“佛手”打了個照面,著實一驚!

當時,我眼前的那個巨無霸,據(jù)說就是阿卡赤紅珊瑚,竟高近一米,重20多公斤,果真形同佛手,解說員說這是人類至今撈“出水”的最大珊瑚。

這棵自臺灣東北海域“上岸”的“珊瑚樹”,罩在真空玻璃箱內,細枝溫雅內斂,主枝粗壯沉寂,已成“碑”焉……可其似活珊瑚一樣包裹著泥黃色保護皮的一雙雙手,精瘦而弱的手,仍無聲地長伸著……

我不忍久看,可心生一念:“佛手”啊,你尚帶慈悲的溫度嗎?

按說打撈深海的紅珊瑚,不亞于海底撈針……最古老最流行的,是以船掛拖吊著重錘的漁網(wǎng),順著潮流在深海拖曳而行,可以想象,無論哪一株珊瑚樹遭遇圍網(wǎng),都將陰陽兩隔。

1985年5月5日,“佛手”剛剛“登陸”,即被日本收藏家高價私藏,十六個春秋后易主輾轉進入臺灣,才“榮升”為這家私人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

珊瑚有天敵嗎?有,與其爭奪地盤的海藻,將其當口糧的鸚鵡魚、核果螺和長棘海星,均是,還有臺風、海嘯等。然而,在工業(yè)革命以前,珊瑚還不至于有“全軍覆滅”之虞 ,所遭遇的一應深深淺淺“創(chuàng)傷”,珊瑚都基本還能修復,總體上可以承受——整個物種,還絕不至于淪落為“珊瑚堡”!

真正導致珊瑚墜入全球性劫殃、滑向毀滅者,只能是工業(yè)革命以來越來越掌控“科技神”的人類。除了沿岸開發(fā)、污染海洋,最為可怕的,是至今仍在全球性失控大量排放二氧化碳,以致“球溫”仍一天天抬升!

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2021:自然科學基礎》警示令人觸目驚心:十年來,全球地表溫度比1850—1900年已升高1.09℃,這可是自12 . 5萬年前冰河時代以來從未有過的升溫水平,剛剛過去的五年,竟是有記錄以來最熱的五年。今天,海平面再升高6米,只需再升溫2℃……后果真不敢想象!

人類是將大海,作為二氧化碳最天然最深邃最遼闊最方便更不花一分錢的吸納場了。200多年來,因為吸納二氧化碳,海水酸性像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升已增加了30%!

可真是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酸?!卑?!珊瑚又何以安生?……

億萬斯年以來,云起浪飛,珊瑚以固守的信念,以頑強的生命力,承受颶風暴雨、火山爆發(fā)的沖襲,假如沒有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的“偉大作為”,珊瑚又何至于呈現(xiàn)日薄西山之象?何況淺海里的珊瑚與藻類,早就建構了極鐵的共生關系。

“是珊瑚的綠光芒,照亮了共生藻回家的路!”這是日本國家基礎生物學研究所Jun Minagawa教授研獲的珊瑚“天機”,他發(fā)現(xiàn)活珊瑚的蛋白質屬“綠色熒光蛋白”,經短波光一照射,即泛熒熒綠光,正是這綠光,充當了茫茫海水中共生藻進入珊瑚蟲玉體的“路標”。

主要分布在我國臺灣、日本、地中海和中途島的桃紅、赤紅、粉紅和寶石紅珊瑚,都生活在110—1800米的海域,她們的體內不可能有共生藻——因為這么深的海域已見不到陽光,終年為漫漫長夜,即便有共生藻,欲找珊瑚卻是既無燈更無“門”,更遑論有共生藻能在珊瑚體中光合作用……珊瑚宛若朝霞的紅艷,全是吸納海水中的氧化鐵所致,她們只能揮舞觸手捕食為生,倘若海水深度酸化,一樣會沉淪為“珊瑚堡”。

唯有汪汪陽光可照入的淺海,與珊瑚共生的藻類,才叫“共生藻”。 “共生藻”,堪稱與珊瑚共享日月的“房客”,可譽為“太陽能”發(fā)電機,通過光合作用轉化的糖,竟可解決珊瑚蟲90%的“稻粱謀”,至于珊瑚蟲的排泄物,當然該是其獨享的佳肴。

——這種共生關系,難道還不值得我們額手稱慶、放聲歌唱嗎?

在這個塵世,海葵與小丑魚,腸道里的益生菌(腸道菌)與人類,其實也是共生關系。有些“共主”還會接納共生對象進入細胞體內生活。

依我看來,如此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生物,舉案齊眉,相互取暖,互為依賴,互為感恩,近乎天作之合的關系,才是地球村難得的共生關系,已超越“一個好漢三個幫”,亦高于團隊合作,已是光、是色、是詩,構成了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生命共同體!

若問:天地間最完美的生態(tài)關系,是共生關系嗎?

為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有必要先考察自然界存在哪些生態(tài)關系。

我認為,自然界花團錦簇、林林總總的生態(tài)關系,除了共生關系,還存在同樣須人類敬畏的“關聯(lián)關系”和“寄生關系”。

所謂關聯(lián)關系即非生物間的關系。譬如,宇宙間行星的關系,基于引力或能量聯(lián)系而構成,共在共存,共存共行,相與攜手,譜寫出美妙絕倫的運行旋律,這是大自然最壯闊宏大的交響樂。

而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與自然的關系,我認為主要還是寄生關系。人類經由大自然孕育、撫育而至成年,然而,只有人類從幼年一天天走入成年這一脈時間河段,大自然,才真正是人類的母親——哪個哭喊人間的嬰兒離得開“母親”哺育呢?然而,當人類成年后,人與自然的關系即頃刻“政變”,母子關系立馬蛻變?yōu)槿耸亲匀坏募纳咧P系。

“人是自然的寄生者”,我這樣說確乎不太好聽,但“真言”卻斷斷是客觀事實。試想,假如人與自然還是母子關系,“子”豈能、豈會如此普遍地、沒日沒夜地禍害其“母” ? 只有寄生之“蟲”,才可能也才會過河拆橋,不存感恩之心,才狗膽包天,膽敢僭越“生態(tài)位”欲當主宰……想一想,我們人類,對“寄主” 索取無度的“血光”行徑、前赴后繼的寬闊禍害,有哪一條江河能有其浩渺呢?讓人類重新變回自然之“子”,不是“偏向虎山行”嗎?

昆士蘭科技大學的生物學家做過一個實驗:請長須飛盤珊瑚,進入盛滿10公升海水的水族箱,12小時內,將水溫由攝氏26度加熱至32度,維持32度水溫8天,通過顯微拍攝之視頻,他們驚見:隨著時間的推移,珊瑚會很無奈,總欲以“脈沖膨脹”驅逐共生藻。當珊瑚的身體猛然膨脹得比平常大340 % 時,即產生一股節(jié)日焰火般噴射的爆發(fā)力,“砰”一聲就將共生藻彈出體外……

這個實驗事實裸呈出一個結論:在這“人的世界”,在“球溫”仍然上升的地球村,所謂的“共生關系”,即便再海誓山盟,哪怕還燈紅酒綠,依然存在“土崩瓦解”的可能!

珊瑚與共生藻共生,不過是小小的“雙主體”式共生,只是局部的“小共生關系”;擁有 “小共生關系” 的珊瑚,若想與共生藻地久天長共度日月,若想躲過整體淪為“珊瑚堡”的生死劫,不和諧入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和非生物的“整體共生圈”,行得通嗎?

嗟夫! 任何“小共生”,唯有和諧入地球村的“整體共生”,方能和美共生,美美與共,各美其美,萬物興旺!

(節(jié)選自《北京文學》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