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躁夜夜躁狠狠躁夜夜躁,国产精品亚洲一区二区,国产在线精品欧美日韩电影,8x8×拨牐拨牐永久免费视频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林少華:給翻譯加點“文學鹵水”
來源:解放日報 | 林少華  2022年06月26日08:12

“林林總總”的上一期談了翻譯,索性再啰唆一次。

或許因為山東是孔孟故鄉(xiāng),山東大學向來以“文史哲”睥睨于世。喏,之前召開翻譯研討會,不是泛泛談翻譯,而專門冠以“文學”二字:文學翻譯研討會、日本文學翻譯研討會。

我們原打算在老校區(qū)匯聚一堂,奈何仍處特殊時期,遂改為線上召開。我呢,若在大庭廣眾之下?lián)u唇鼓舌倒不怎么怯陣,但在虛擬空間里“耍槍弄棍”則著實上不來感覺,故而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但這次沒能躲掉、推掉。于是搬出久違的電腦,手忙腳亂地鼓搗一番,還換上一身像樣的衣服。我正襟危坐,對著熒屏上的自己“對講”一番。畢竟是開會,不敢口無遮攔。何況,一些重要的信息往往是會下小聲傳遞的,那么就請讓我在此說兩句悄悄話。

斗膽說兩個“誤解”:對于文學翻譯的誤解,對于外語學習的誤解。我是年老的翻譯匠,又好歹是外語教授,這事從我口中說出應該有些許說服力。

先說對于文學翻譯的誤解。翻譯有若干種——科技翻譯、社科翻譯、新聞翻譯、商務翻譯、旅游翻譯和文學翻譯等等。從語言角度來說,毫無疑問,文學翻譯是最難的。因為文學翻譯要譯的是文學,而文學語言是語言的最高層次。最高層次是什么層次?就是藝術層次、審美層次。好比蓋房子,不管蓋多少層,文學都是最高一層——“封頂”了,再往上就是云天了。即文學乃是最接近云天信息的藝術形式。村上春樹強調(diào)作家需有“巫女才能”,緣由就在于此。在這個意義上,搞文學是需要悟性的——文學悟性。從事文學翻譯,是不是同樣需要“巫女才能”我不敢說,但需要一定的文學悟性這點基本可以斷定。

對于文學翻譯的基本誤解恰恰也在這里。說來奇怪,世界上好像沒有人認為會母語的人都可以搞文學創(chuàng)作,相比之下,卻有不少人認為會外語就可以搞文學翻譯。這純屬誤解。請這樣問問自己好了:你會的是日常性母語還是文學性母語?你會的是日常性外語還是文學性外語?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兩者的距離恐怕不亞于從松花江到瀾滄江、從長白山到武夷山。甭說別人,縱然我等教授袞袞諸公,能用母語寫一手好文章的又有幾多?其中外語教授就更“悲催”了,漫說寫出妙筆生花的好文章,甚至寫一般性文章,有人都寫得松松垮垮。正如身為外語教授的余光中所言:“不幸中文和中國文學的修養(yǎng),正是外文系普遍的弱點?!奔热徊荒苡媚刚Z寫一手好文章,那么能譯好一首詩或一篇小說豈非笑談?說到底——以前我也說過——翻譯是母語的一種特殊寫作。

進一步說來,就算很有文學修養(yǎng),就算文學性漢語和文學性外語的功底都很不錯,也未必就能搞好文學翻譯。事實也是如此。我見過有人雙語造詣都甚是了得,但其譯作卻干巴巴的、沒滋沒味。是的,每個詞、每句話可能無比“準確”,語法上無懈可擊,但作為文學譯本卻神采全無。無他,蓋因譯者缺少文學悟性。悟性或靈性這個東西,在所有翻譯要素中或許只占百分之一,而這百分之一卻有“點豆成兵”的魔法,使所有字眼在紙頁上活色生香。好比做豆腐,有那一點點鹵水,豆?jié){就會很快聚斂成形,化為白嫩嫩平整整的豆腐塊兒;若沒有那一點點鹵水,豆?jié){就永遠是一鍋液體。當然如果你說俺就喜歡豆?jié){而不喜歡豆腐,自是豆?jié){之幸。

所以恕我直言,要想從事文學翻譯,首先要確認自己有沒有這百分之一甚或百分之零點一的“文學鹵水”。每個人都有天賦又都有局限性,若勉為其難,結果不是“正確的誤譯”就是“無條件的精確”?;蛉鐝椾撉?,技術爐火純青,卻偏偏擊不中靈魂穴位,因而不具備搖顫人的靈魂的力量。唯其如此,翻譯碩士專業(yè)學位教育(MTI)一般都不把重心放在文學翻譯的訓練上。極端說來,那東西不是培養(yǎng)和教育出來的——能否成為文學翻譯家,關鍵不在勤惰,而在穎悟;不在知性,而在悟性。文學有什么用?作用之一就是培養(yǎng)直指人心的感悟能力,即培養(yǎng)悟性。理所當然,包括文學翻譯在內(nèi),搞文學的人自己首先要有這樣的能力或悟性。說白了,得有文學細胞。

下面談對于外語學習的誤解。很多家長認為外語學習越早越好,最好從娃娃抓起。而我這個學外語出身又教外語的人,對此一向持懷疑態(tài)度。我覺得較之外語,培養(yǎng)母語的語感應是優(yōu)先事項。而語感其實就是對于語言的悟性、“悟”的能力。山西作家韓石山一次給中學生做講座時說,中國的舊式教育并非一無是處,比如死記硬背古文古詩打下的“童子功”,就對培養(yǎng)悟性很有作用。讓我說得玄乎些,母語和母語學習過程中形成的語感、悟性,乃是我們接收云天信息、宇宙隱秘信息的天線,是貫通天人之際的隧道。問題是母語語感、語言悟性的幼芽是十分敏感而脆弱的,一旦錯過娃娃階段這個最佳萌芽期,可能一輩子再無機會。而這,小而言之影響人的語言悟性、審美悟性,大而言之則影響人的幸福感——淪為“巴山夜雨”“曉風殘月”的棄兒亦未可知。說到底,學外語的目的也無非是為了擴充幸福感,倘若丟了這部分本應屬于你的語言審美愉悅帶來的心靈幸福感,還值得嗎?

事實上堪稱文體家的一代文學大家如魯迅、錢鍾書、郭沫若、季羨林、傅雷等,幾乎都是自幼熟讀經(jīng)史而長成才習得外語的。故而國學西學熔于一爐,母語外語相得益彰,每每集作家、翻譯家、學問家、教育家于一身。縱使錢學森、錢三強、錢偉長、鄧稼先等據(jù)說離不開英語科技文獻的科學家,也未必是“英語從娃娃抓起”的戰(zhàn)果。不信?請找出一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