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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簡·愛》的“緋聞”
來源:文藝報 | 楊 靖  2022年02月14日08:45
關(guān)鍵詞:《簡·愛》

夏洛蒂·勃朗特

1847年,夏洛蒂·勃朗特(1816-1855)小說《簡·愛》出版,在文壇引發(fā)轟動,甚至引起維多利亞女王的關(guān)注。女王將這部小說稱為“多愁善感但引人入勝”之作,并在日記中詳細記錄了閱讀過程中的體驗。著名文學批評家喬治·亨利·劉易斯對書中人物的心理刻畫贊嘆不已,聲稱“閱讀《簡·愛》就像閱讀我自己的生活”。女詩人伊麗莎白·巴雷特·布朗寧從遙遠的佛羅倫薩給國內(nèi)友人寫信,要求提供作者確切信息,因為坊間謠傳本書作者是當世某位名人的“女家庭教師”。維多利亞時代最富盛名的小說家之一、《名利場》作者薩克雷(1811-1863)據(jù)說“一整天都陶醉在閱讀《簡·愛》的喜悅之中”,以至印刷商不得不推遲《貝基·夏普的冒險》(《名利場》續(xù)篇)在報刊的連載。夜晚,當仆人端著炭火走進房間時,發(fā)現(xiàn)自家主人被書中熾熱的情感描寫“打動得潸然淚下”。

1848年,《簡·愛》再版。夏洛蒂投桃報李,在卷首題詞贊譽薩克雷是“當世菲爾丁”:“在如今這個時代,有這樣一位男性,他的作品從不為取悅上流社會……我在此提及薩克雷先生,因為我想以再版《簡·愛》向他致敬——如果他愿意接受我這樣一位陌生人對他的獻辭?!?/p>

夏洛蒂日后說,正因她當時與薩克雷“毫無交情”,這段獻辭才顯得“尤為誠摯”。同樣,收到出版商威廉·史密斯贈書后,薩克雷在復信中也將夏洛蒂獻辭稱為“我一生中所收到的最大的贊美”(并回贈《名利場》一冊)——兩位作家都未曾料到,這一種“文人相親”的禮贊方式會鬧出一樁沸沸揚揚的文壇“緋聞”。

據(jù)傳記作家爆料,緋聞的炮制者是同時代的女作家伊麗莎白·里格比(Elizabeth Rigby)。她是倫敦文藝圈名媛:既是《評論季刊》記者,又是專欄作家。不過,同行一致認為她對“八卦新聞的興趣遠過于文學創(chuàng)作”。蘇格蘭作家洛克哈特(J. G. Lockhart)是著名小說家司各特的女婿,曾任《評論季刊》編輯,諳熟文壇掌故。在致里格比信中,洛克哈特談及當?shù)亓鱾鞯囊粍t謠言:《簡·愛》作者(初版署名貝爾三兄弟:柯勒、埃利斯和阿爾頓·貝爾)是蘭開夏郡某個小鎮(zhèn)的紡織工人。對此,里格比斷然予以否認,并宣稱,“從情感歷程看,《簡·愛》顯然出自薩克雷先生的女家庭教師之手?!辈痪?,更有好事者言之鑿鑿,聲稱《簡·愛》作者“要么是薩克雷的女仆,要么是他的情人!”他們的推斷很簡單,一個世紀前菲爾丁在妻子病逝后,迎娶的恰好是家中的一名女仆——因此,夏洛蒂在獻辭中無疑采用了“曲筆”。

問題是,維多利亞時代那么多文人作家,為什么躺槍的偏偏是被譽為“紳士小說家”的薩克雷?

薩克雷出生于印度,其父為東印度公司高管,去世后給他留下1.7萬英鎊的巨額遺產(chǎn)(當時勃朗特姐妹做家教一年收入約25-30英鎊),但很快被揮霍一空,從此開始“賣文為生”。自1830年代起,畢業(yè)于劍橋的薩克雷開始在文壇打拼,轉(zhuǎn)戰(zhàn)于各家報紙雜志,直至1846年《勢利者臉譜》(The Book of Snobs)發(fā)表,才一舉成名。然而,相比于他坎坷的文學道路,他的婚姻道路更為艱難曲折,令人感慨不已。

1836年,薩克雷不顧家庭反對,與伊莎貝拉·肖結(jié)婚。她是一名愛爾蘭軍官之女,性情溫婉,二人婚后育有三女,家庭生活極為幸福。長女安妮日后成為父親的衣缽傳人,是維多利亞時代晚期文壇的核心人物,后嫁里奇爵士(Sir Ritchie),以里奇夫人(Lady Ritchie)知名當世。三女哈麗雅特本人也是一位小說家,后來成為傳記作家萊斯利·斯蒂芬(Leslie Stephen)的第二任妻子——斯蒂芬之女伍爾夫在《夜與晝》(Night and Day)中刻畫的希爾伯里夫人(Mrs Hilbery)便以哈麗雅特為原型。不幸的是,生下哈麗雅特不久,伊莎貝拉·肖患上產(chǎn)后抑郁癥,并逐步發(fā)展為精神病。她先是在巴黎附近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后來病情加重,薩克雷只好將她接回倫敦。在歸國途中,她瘋病發(fā)作,企圖掐死女兒,然后跳海自殺,幸而獲救,后被送入一家私人療養(yǎng)院,其疾病終身未能痊愈。

根據(jù)傳記作家蒙薩拉特(Ann Monsarrat)在《不安的維多利亞時代:薩克雷其人》(An Uneasy Victorian: Thackeray the Man,1980)一書中的說法,薩克雷的不幸婚姻其實“早有前兆”:訂婚之日,薩克雷得意洋洋地向友人展示昂貴的鉆戒——一顆閃亮的鉆石鑲嵌于兩顆黑色的貓眼石之間。朋友大驚失色,因為這是一枚哀悼戒指,是“惡兆的象征”。盡管如此,薩克雷卻無怨無悔——若干年后,他對另一位年輕友人說,“雖然我的婚姻是一場災難,但時光重來,我依然會如此選擇。因為,愛是王冠,它成就世間一切美好?!?/p>

《簡·愛》中羅切斯特先生與“閣樓上的瘋女人”伯莎的故事與薩克雷的生活經(jīng)歷極為相似,夏綠蒂·勃朗特將小說副標題定名為“一部自傳”,益發(fā)引起人們的猜測。在女作家獻辭后,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現(xiàn)實中女家庭教師未能美夢成真(根據(jù)當時的婚姻法,在薩克雷夫人離世之前,薩克雷絕無可能再婚),只好在文學作品中完成“白日夢的升華”。對于這一樁“巧合”所帶來的麻煩,女作家感到極為“震驚和尷尬”。后來她曾向薩克雷當面道歉,并在給一位朋友的信中寫道:“可以說,現(xiàn)實比小說還要離奇?!?/p>

或許是為了粉碎謠言,同時也為維護出版社的利益,1849年底,在出版商喬治·史密斯精心安排之下,兩位作家終于“不期而然”會面。事實證明,二人此前的確是“素未謀面”,而非傳言中的“老相識”。據(jù)目擊者描述,出于禮貌,身材高大的薩克雷彎下腰,張開雙臂,想要給勃朗特小姐一個擁抱,可惜“這位才華橫溢的天才卻連她的胳膊肘也沒碰到”。

薩克雷本人對于初次見面便破壞自己在女作家心目中的形象感到“非常抱歉”。據(jù)梅爾維爾(Lewis Melville)《薩克雷傳》描述:“經(jīng)安排,晚餐時,夏洛蒂落坐在他對面。薩克雷說道:‘我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我不再那么完美,這讓我感到難受又羞辱,有口卻說不出,不過,最后,在我就要將第五個土豆塞進嘴里時,她探過身來,雙手緊握,眼里含淚,輕聲哀求道:‘天吶,薩克雷先生,別這樣!’”

女作家對食量驚人的“大胃王”總體印象良好。在寫給父親勃朗特牧師的信中,她形容薩克雷“表情嚴肅但和藹可親,講話簡潔明了但一針見血”,并詳細描繪了當天會面的情形:“一開始氣氛較為拘謹”,后來,“我們起身下樓吃晚飯的時候,他悄悄地走近,對我說:‘握個手吧’,我就和他握了個手。他總共沒跟我說幾句話,但是他走開的時候,再次很禮貌地和我握了手?!?/p>

其實會面伊始,她對薩克雷頗有些“氣惱”,因為大作家不顧她的抗議,堅持稱呼她為“簡·愛”小姐——而夏洛蒂像另一位女作家喬治·艾略特一樣,更愿以男性筆名示人。但與此同時,她也注意到薩克雷吸雪茄的動作表情與“某人”頗為相似——不是小說中的羅切斯特,而是現(xiàn)實中布魯塞爾學校的埃熱先生(Mr Heger)。

夏洛蒂被迫中斷學業(yè)返回英國,乃是因為某次埃熱先生“友好”地輕吻她之時,恰好被埃熱夫人撞見。返回英國后,夏洛蒂給埃熱先生寄出無數(shù)封熱烈而憂傷的書信,傾吐滿腔愛意——事實上,根據(jù)傳記作家的看法,埃熱先生才是羅切斯特真正的“原型”:小說中若干詞句原封不動摘自這些“情書”,可為明證。然而埃熱先生似乎不為所動——夏洛蒂只收到幾封字數(shù)寥寥的“客套”回信。于是,她在小說中將埃熱先生化身為陰晴不定、暴躁易怒、同樣愛抽雪茄的羅切斯特,將可惡的埃熱夫人變形為閣樓上的瘋女人。這是女作家心底永生難忘的一段慘痛記憶。

正如她向父親報告的那樣,薩克雷對她的好感顯而易見——然而在致友人書信中,夏綠蒂卻難掩失望之情。據(jù)友人轉(zhuǎn)述,“她本希望找到一位熱情的先知,而薩克雷只是一位文靜、有教養(yǎng)的紳士,外表上并沒有任何區(qū)別于其他男人的地方?!边@次會面粉碎了外界的流言,但同時也粉碎了長期以來她心目中的一尊文學偶像。從此以后,在二人的交往中,更多平等對話和相互尊重。即便偶有爭論,也從未破壞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與融洽。

在初次會面后,夏洛蒂購買了一幅薩克雷肖像作為紀念,同時對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更為關(guān)注。令她尤為欣喜的是,針對英國人對愛爾蘭人的偏見,薩克雷在雜志《笨拙》(Punch)上刊登一系列文章予以抨擊。夏洛蒂是愛爾蘭人后裔(友人形容她講話帶有“愛爾蘭口音”),她后來的蜜月之旅也安排在愛爾蘭(以示不忘故土),因此她對于薩克雷的仗義執(zhí)言大為激賞。當然,在贊賞之余,她有時也會對大作家提出批評意見。比如她認為薩克雷在小說《亨利·艾斯蒙德》中“像往常一樣,對待女性有失公正,甚至可以說很不公正。他筆下的貴婦卡斯爾伍德夫人(Lady Castlewood)從鑰匙孔里偷看、在門口偷聽、妒忌一個大男孩和一名擠奶女工相愛……”在夏洛蒂看來,薩克雷“理應為此受到譴責”(喬治·艾略特也宣稱此部分內(nèi)容令人“極為反感”)。

像狄更斯一樣,為了緩解經(jīng)濟壓力,薩克雷在倫敦舉辦系列演講,大受歡迎。作為薩克雷的好友兼粉絲,夏洛蒂有時也前去捧場。在寫給閨蜜埃倫·納西(Ellen Nussey)的信中,她報告自己“為了趕周四下午薩克雷的第二次演講,我周三就來到這里(倫敦)”,因為,“你想啊,這是一大樂事,我很開心沒有錯過它?!?/p>

1850年6月,夏洛蒂再次到訪倫敦。與之前一次精心策劃的“邂逅”不同,這一次她是受到薩克雷的正式邀請,作為貴賓出席大作家特意為她舉辦的晚宴。為了表示隆重,薩克雷請來諸多名流作陪,據(jù)里奇夫人(時年13歲)在《回憶錄節(jié)選》(Chapters from Some Memoirs,1894)中記載,晚宴到場的嘉賓有文化名人卡萊爾夫婦(the Carlyles)、小說家克羅夫人(Mrs. Crowe)、名畫家米萊(John Everett Millais),以及薩克雷的藍顏知己(也是他的緋聞女友)、沙龍女主布魯克菲爾德夫人(Jane Brookfield)等,可謂高朋滿座。

“在場的每個人都翹首以盼,希望能和勃朗特小姐交談,但事實并非如此。勃朗特小姐躲進書房的沙發(fā),時不時與女家庭教師特魯洛克小姐低聲耳語。屋內(nèi)燈光搖曳,但氣氛不佳。我父親面對此情此景,顯得焦慮不安,卻又無能為力?!焙髞?,還是社交經(jīng)驗豐富的布魯克菲爾德夫人打破僵局:她走進書房,靠近角落里的勃朗特小姐,彎下腰,以略顯老套的開場白問道:“勃朗特小姐,你是否喜歡倫敦?”一陣沉寂過后,勃朗特小姐頓了頓,很嚴肅地回答:“喜歡又不喜歡?!弊詈?,“我父親實在無法忍受這般情景,選擇悄然離開房間,溜出家門,一頭扎進了加里克俱樂部。”——里奇夫人筆下的俱樂部,日后以狄更斯-薩克雷交惡事件(The Garrick Club Affair)而聞名于世。

一場事先張揚的文壇盛會以男主逃離現(xiàn)場而告終,盡管最終打破了廣為流傳的桃色緋聞,但賓主雙方內(nèi)心皆深感失落。對夏洛蒂而言,她欣然接受邀請,可能更希望與大作家進行深入交談(平時她在哈沃斯村的對外聯(lián)絡(luò)主要依靠書信)。她在日記中曾坦承“雖然自己可能已經(jīng)失去享受社交的能力,但有時確實渴望社交,渴望換個環(huán)境”。與此同時,出版商也鼓勵她前往倫敦,與文壇名家交往會談——不僅有助于提高她的文學聲望,而且有助于她的身心健康。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外表粗獷的薩克雷內(nèi)心極其“柔弱”:在倫敦各種社交場合,一有風吹草動(或“自感不適”),他立馬落荒而逃。傳聞與狄更斯公開鬧翻后,在文學俱樂部,凡是后者可能出沒之處,他必定提前繞道而走。

與薩克雷相比,夏洛蒂的“社恐”表現(xiàn)得益發(fā)明顯。她與小妹安妮首次前往倫敦會見出版商史密斯,事先經(jīng)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直到走進辦公室,才敢以真面目示人。在史密斯盛情邀請下,勃朗特姐妹來到倫敦市中心考文特花園,觀賞意大利皇家歌劇團排演的博馬舍名劇《塞維利亞的理發(fā)師》。貴賓席四周是德薩特伯爵夫婦(the Earl and Countess of Desart),拉塞爾斯子爵(Viscount Lascelles),以及女作家摩根夫人(Lady Morgan)等名流,但不幸的是,當晚夏洛蒂卻因“著裝不適”(第二天成為小報的頭條新聞)留下深深的遺憾。在此之后,盡管史密斯為夏洛蒂量身定制了一份“訪客”計劃——包括以書信體小說《愛爾蘭野姑娘》(The Wild Irish Girl)而蜚聲文壇的摩根夫人、“銀叉”(silver fork)小說代表作家凱瑟琳·戈爾(Catherine Gore)以及特羅洛普、狄更斯等,但受到“驚嚇”的夏洛蒂卻再也不敢貿(mào)然登門。

“我渴望會見一些真正偉大的文學家,如薩克雷、狄更斯、馬蒂諾(Harriet Martineau)……我希望有一個比哈沃斯更廣闊的世界,”她在書信中說,并且承認這一想法對于她具有極強的吸引力(“我偶爾會由此產(chǎn)生思想斗爭”)。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還是不行,我不能打破我隱姓埋名的狀態(tài)——讓我安于隱居吧,這自有它的好處?!?/p>

倫敦之旅結(jié)束不久——在遍覽“名利場”各種繁華(皇家大教堂、倫敦動物園以及1851年在“水晶宮”舉辦的世界博覽會)之后,夏洛蒂作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擇:她決定與父親的助手尼克爾斯牧師結(jié)婚,一邊繼續(xù)從事寫作,一邊享受家庭生活。無疑,這正是維多利亞女王倡導的“家居生活”(Domesticity)至上理念:歸根結(jié)底,家庭才是女性的獨立王國(kingdom)?!昂啞鄯祷乇涣一鸱贇У募抑校疹欕p目失明的羅切斯特……這一結(jié)局令人十分感動,”女王在日記中寫道。從這個意義上看,與慣于針砭時弊的薩克雷相比,同樣一度“緋聞”纏身的夏洛蒂·勃朗特才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主流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