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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北京文學(xué)》2021年第8期|榮榮:一個人的疆域(組詩)
來源:《北京文學(xué)》2021年第8期 | 榮榮  2021年08月26日07:57

榮榮,女,本名褚佩榮,生于1964年2月,出版過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參加過《詩刊》社第十屆青春詩會,曾獲《詩刊》《詩歌月刊》《人民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等刊物年度詩歌獎,中國作家出版集團(tuán)優(yōu)秀作家貢獻(xiàn)獎,首屆徐志摩青年詩人獎,第二屆中國女性文學(xué)獎,劉章詩歌獎,十月文學(xué)獎,全國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等。

 

一個人的疆域(組詩)

文/榮榮

百步三橋

在第一橋上,我想了一下你。

在第三橋上,我又想了一下你。

 

這之前你來過,這之后你仍會來。

如果你站在第二橋上,

往前或往后五十步,你有過我。

 

這是虛枉的。這是我的第四維度。

就像你時常出發(fā)和歸來的站臺,

透過時空,我遇見你。

 

就像在一首老歌里動情,

你就在那個纏綿的高音里,

扶住我這一世絕望的付出。

 

星戀

因為什么兩粒并行的星開始靠攏?

一顆星愛上了另一顆,或許另一顆

更愛一些。它們需要相見。

 

想象一下,浩瀚星圖里,

兩個微粒的相向運(yùn)動,這異端的美景。

一顆星登臨另一顆,江山互映。

 

但一顆星仍有些羞愧:

“也許,我攜帶了更多的暗物質(zhì)和

暗能量,揮之不去的塵埃。”

 

另一顆讓河海敞懷,用輕的更輕的纏繞

迎合:“給我你的核,你的引力,

我還你純潔的宇宙之火?!?/p>

 

算法

她在擺弄一份情感的算法。

 

起初她只發(fā)現(xiàn)了它的缺陷。

那些隨機(jī)輸入,小仗義小關(guān)心,

這許多的小感動,

是同一棵大樹上的小枝杈。

 

幾次相擁,幾份落日的傷感,

輕易就跑偏了懷抱。

幾杯酒又輕易夸張了它。

 

月光落在枝頭上,夜半無人,

千絲萬縷的直覺,私語和床戲,

轉(zhuǎn)為現(xiàn)實的形式和世俗的無意義。

 

肢體的虛纏更讓數(shù)據(jù)失真,

未來變得無法管控。

沒有離譜,只有更離譜。

 

若有似無的愛,自動生出鋒刃和空間的

復(fù)雜度,生出隔岸的雨雪。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的江水

在丟失,在他處結(jié)冰。

 

多出來的負(fù)面,是風(fēng)景的逃逸,

是抱怨和猜忌,是疏遠(yuǎn)和分裂。

一顆心跑得更快,比溫暖快,

快過一則灰暗的笑話,快過悔不當(dāng)初。

 

“幸好只是一次推演。”

“幸好只是一個算法里的終態(tài)?!?/p>

她停止加減乘除,在象征的大樹上,

找到時間端點里又一個厭棄的死結(jié)。

 

畔溪長廊

你在長廊外一挑開雨簾,

她就看到一張依然年輕的臉。

為什么又添了新的愁苦?

雨珠雀躍在廊檐和渭溪之上,

青石板悠然鋪展,是相迎的篤定老者,

寬長的板凳早已排好,

你且安心歇歇,紅燈籠就會亮起來。

你尋此而來,這就對了,

“清氣覺來幾席,凡塵頓遠(yuǎn)襟懷。”

此處自有別樣的景致回饋。

你尋她而來,這就對了,

她也有別樣的情誼,只為你,

那些遠(yuǎn)山的遠(yuǎn),那些遠(yuǎn)水的遠(yuǎn),

像雨漲溪流,像風(fēng)穿松林,

或許有些無用,多么可愛的無用!

你且安心歇歇,隨意軟弱或疲憊,

看輕搖裙擺美人碎步移身下樓,

聽琵琶拽幾段春江花月夜,

古舊的時光是一雙足夠撫慰的素手,

古舊的村落,自帶山高水長的止痛符。

 

疆域

這是我一個人的疆域,

一個人的山水地理。

 

獨獨對你敞開。

 

似乎還不夠。這起伏的界面,

必須一張張拉開,從立體向平面

鋪展。拆散的書頁不再裝訂。

 

過程會有點長。有點曲折。

你進(jìn)入時,得有耐心。

 

也會有不少轉(zhuǎn)折。

風(fēng)雨埋了伏筆,季節(jié)埋了伏筆,

其中有深義。若已模糊,

你也不用辨認(rèn)。

 

那些破損、劃痕,

那些崩塌甚至阻滯,

全是一個人的混亂。

你無須理會,要記得安撫。

 

還有我任性的流水。

虛飾的云彩,天真的設(shè)防,

情緒里的無端陰晴,

也請你容忍。

 

我如何說,我如何說,

這些都是你出現(xiàn)前的前奏,

就像一個人生,只為死。

 

這表述里的無恥,也請原諒。

我不是最初的我,你肯定是

最終的你。那個命定的人。

 

與我賞雪,聽琴,對面圍爐。

在兩個人的疆域,兩個人的山水地理。

 

……

(試讀結(jié)束,全文載《北京文學(xué)》(精彩閱讀)2021年第8期)

 

創(chuàng)作談

遠(yuǎn)離現(xiàn)實的隱秘傷感

榮榮

一次在朋友圈里,我又聽到了那首《卡薩布蘭卡》,我的情緒突然被同化了,如此強(qiáng)烈。在很多獨處時分,這種情緒裹挾了我,帶走了我,歌者中年和老年的臉不斷在眼前替換,還有同名老影片里那些令人揪心的場景和男女主演攝人心魂的眼神。這首歌因此在一段時間里成了我車載音樂的單循曲。后來我強(qiáng)迫自己刪了,我怕我陷入太久會出不來。

有一位小說家曾對我說,他寫作前一定先聽幾首自己喜歡的歌,讓這些歌將自己的情緒帶動得滿滿的再開動。我想說的是,我其實也是甘愿被那種情緒左右的,尤其當(dāng)我進(jìn)入寫詩狀態(tài)時。那種情緒自帶著極大的動力,會推動著我,讓我代入幾乎近于實質(zhì)的角色之中?!犊ㄋ_布蘭卡》流轉(zhuǎn)的那種情緒,讓我失陷在那里。在那里,我被生活為難著,有取舍之苦,思念之煎,分隔之憂。在那里,我獨自出沒,感受著歌者吟唱里的那份難過:“當(dāng)我不得不看你離去,我也感受到那種傷痛?!?/p>

《一個人的疆域》就寫于那些日子,這讓這些詩歌的調(diào)子成為這種情緒帶動下的濃郁“傷感”,這樣的傷感在詩里展開,場景自然不會是真實的,自然只屬于也只能被框定在“一個人的疆域”。所以,詩中就反復(fù)出現(xiàn)“虛枉”“想象”“推演”“幸好”等虛實界定或設(shè)置之詞。

我一直將詩歌當(dāng)作自我想象的重要寄體,這有些幼稚有些可笑,但誰能否認(rèn)它們存在的真實?這些遠(yuǎn)離現(xiàn)實的隱秘傷感,被寫出來時,平衡了現(xiàn)實中我沒心沒肺的快樂,同樣也保留了一份心靈的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