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交會 方 土 陳 川 作

5月25日晚，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播出的系列電視節(jié)目《美術經(jīng)典中的黨史》，主持人、黨史專家、美術評論家共同講述了廣交會的歷史以及我和畫家方土共同合作中國畫《廣交會》的過程。往事如煙，不由得想起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艱難和快樂，焦慮和堅定。

2017年初，中國國家畫院承辦的“一帶一路國際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公布了首批入選的選題名單，廣交會沒有在其中。彼時，我正在創(chuàng)作廣東省美協(xié)委托的以“改革開放40周年”為主題的廣交會作品。方土意識到“廣交會”是一個很重要的題材，特別是對于廣東來說意義非凡，同時也十分適合用中國畫來表現(xiàn)。廣交會是新中國成立后重開海上絲綢之路的新起點，是傳統(tǒng)海上絲綢之路的再延續(xù)、新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端，是我國對外貿(mào)易的“晴雨表”和“風向標”,見證了中國走向世界的歷史進程。

不能遺漏如此重要的題材，于是方土約上我立刻出草圖方案來申報。因為有前期的準備和體會，我對這一題材很熟悉，信心滿滿地開始構思草圖。但和我之前畫過的改革開放時期的廣交會不同，這次需要用一張靜態(tài)畫面來表現(xiàn)廣交會60年的歷程和120屆的輝煌，甚至表達中國外貿(mào)工作的政策變化。何其難也！

在創(chuàng)作出各種不同草圖之后，我們終于確定了用第一屆周總理視察時的情形來表現(xiàn)整個廣交會的歷程，而不是其他時間節(jié)點和精彩瞬間 。在廣交會的發(fā)展歷史上，也有很多發(fā)展、轉型、騰飛的重要代表性時刻，也有能表現(xiàn)不同時代的優(yōu)美場面，但是就重要性來說，當初確定舉辦時，由周總理推動的中國外貿(mào)的起點和初心，特別是“自力更生爭取外援”的方針，最能夠代表整個廣交會的使命。另外我們也確定畫中蘇友好大廈，這也是第一次舉辦廣交會的地點。中蘇友好大廈建筑本身的大構成和大空間，使得這張作品有了不同于一般中國畫的空間感覺。

我后來在創(chuàng)作報告中記錄下貫穿始終的幾條思路：第一，以1957年第一屆廣交會會場為背景,描繪周總理前來視察的情形。相對客觀地還原當時的會址——中蘇友好大廈的機械廳。在大環(huán)境描繪基本不變的情況下，有意識地局部調(diào)整展品規(guī)模和人員密度，符合藝術表現(xiàn)的需要；第二，經(jīng)過反復考證,確定了陪同周總理的葉季壯(商務部部長)、陶鑄(省長)、嚴亦峻(特派員)、雷任民(商務部副部長)、曾生（市長），作為當時主要領導和廣交會的貢獻者們,集中分列左右；第三，加強線構成和透視感,這樣繪畫性更強,也符合歷史大場景的經(jīng)驗。加強亞非拉及港澳客商的典型形象、人物群像，使用大場景，以大俯視的角度,使之更加經(jīng)典并具有歷史感。草圖后來更改了4稿，又通過美術類專家多次評審，并解決了黨史專家提出的幾處問題，構思才獲得了初步通過。

第二個難點很快到來，就是關于資料的收集和畫面場景內(nèi)容的安排，這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來解決。我通過到各大圖書館查閱資料,閱讀相關文獻和尋找當年的相關報道，并采訪經(jīng)歷者，用各種途徑尋找和甄別圖片和老照片，猶如一名考古學家，自問自答地拼湊出60年前那一刻的線索。記得尋摸到當時由中央紀錄片廠拍攝的幾分鐘的黑白紀錄片后，我一幀一幀地停頓來看。因為回溯這一歷史場景，不能讓其中出現(xiàn)硬傷。后來使用老照片時，我們將選出的每一個場景、每一組人物先畫素描，然后在兩到三組素描中挑選最典型的畫面來使用。畫面后來描繪的機械實物為銑床、鏜床、龍門刨床、織布機、細紗機，皆為當時新中國的工業(yè)成就，這些都是通過1957年的《人民畫報》查閱到的。

創(chuàng)作期間，我專程拜訪了廣東老藝術家李金明先生，他熱情地向我講述了他在廣交會美術創(chuàng)作組工作的點點滴滴,許多畫家都有在廣交會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像黎雄才、郭紹綱、張紹城、陳衍寧、伍啟中、郭炳安、招熾挺、關則駒、林墉、周樹橋、王恤珠、歐洋、劉秉禮、徐堅白、張彤云等，這讓我倍感親切。

李金明先生畫過一張油畫《周總理和廣交會》,膾炙人口,沒有想到的是,他表現(xiàn)廣交會的年畫或水粉畫至少還有7張,多未發(fā)表。當他一一翻閱并給我講解時,迎面而來的時代氣息,伴隨著老藝術家認真鉆研的精神頭呈現(xiàn)在我眼前，這給了我極大鼓勵。

解決了基本材料還要組織材料。畫面因為想要追求大場景，就需要安排好具體的領袖和普通人的位置。大場景也是由許多個小場景組成的，必須在前期就做好布置和協(xié)調(diào)。但史實上，這個場景只是廣州中蘇友好大廈的機械大廳，展品種類并不多，參展人數(shù)也沒有那么多，怎樣才能畫出一個飽滿的畫面呢？為了反映廣交會的整體面貌，我們決定將陶瓷、紡織、農(nóng)產(chǎn)品等代表性場面搬進來。第一屆廣交會參展客商1223名，并沒有人潮涌動的感覺，為加強感染力，我們把后幾次交易會才出現(xiàn)的各國和少數(shù)民族代表都畫了進來，將咨詢、講解、談判等場景融在一起。這樣就全面反映了早期廣交會的面貌，從而達到藝術性與真實性的統(tǒng)一。這些處理在和黨史專家溝通后得到了認可。

接下來第三個難點是在筆墨上如何合作。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和方土合作過兩張大畫，彼此很熟悉，有一定積淀。但是，我們的風格迥異，我是工筆出身，他卻是大寫意。以往的合作都是根據(jù)主題內(nèi)容安排風格的協(xié)調(diào)，這一次卻有點犯難了，200多個人物如何在工筆和寫意之間找到平衡呢？ 繪制過了一半的時間，人物形象已經(jīng)基本出來，但是整體上合不到一塊兒。大宣紙就安靜地被磁鐵固定在畫室氈墻上，幾個星期我們倆都不去畫一筆。一開始是感覺兩人用筆差別太大，無法繼續(xù)，繼而懷疑這樣一幅大場景的歷史人物畫，不應該采取大空間、大透視這樣的西畫語言方式。

幾個星期以后，我和方土慢慢找回了畫面感覺。認識到我一直是人物畫專業(yè)，有相對扎實的塑造人物的造型能力，他擅長山水花鳥的水墨把握，所以我們之間能夠互補，同時，大場面、大透視難度雖然高，但讓一張歷史畫有了讀者期待的時間感，去除了小趣味，與一般中國畫平面的表達也拉開了距離，這一點需要堅持。于是方土開始把本來疏朗的人群做了規(guī)整，設置了一條人物參觀的合理路徑，以及創(chuàng)造出總理視察時得當?shù)娜巳悍諊?，并最后用墨氣氤氳的繪畫語言給予統(tǒng)一。用筆上，我們將各自的畫法風格退守揖讓，只采用了墨色和少量的赭石色，以淺淡的、高調(diào)的層次關系來表達這一歷史場景。區(qū)別于通常畫得黑白分明、味道濃重的歷史畫的一般面貌，我們轉而追求舒緩平淡、樸素平實的歷史氛圍。這樣既寫實又寫意，客觀和主觀便統(tǒng)一起來。最重要的是，作品的繪畫性得到了保證。

我主要負責人物形象的塑造和線條的組織，方土則專注墨韻的安排和整體篇幅的調(diào)整。通過反復磨合修改，特別是后期的攻堅克難，幸運的是，最后的畫作做到了兩人的優(yōu)勢集合，并實驗性地探索了微妙層次的美。另外，“廣交會”是周總理定名的，不只是作為簡稱好記上口，更有廣交天下朋友的含義。這三個字本身筆力千鈞，因而我們將作品直接命名為《廣交會》。

2018年7月25日，由文化和旅游部主辦、中國國家畫院承辦的“一帶一路”國際美術工程作品展于中國美術館開展。這張《廣交會》得以展示，同行們評價認為這幅作品最大的優(yōu)點應該是恰如其分，整體上以宋代山水畫的氣息把握住了人物場景和空間構成，平淡天真卻又說明歷史細節(jié)問題，是為新意。以建筑空間的大透視關系，借用來表達場景的大規(guī)模而又沒有寫實的突兀感。細看其中的人物安排，大場景套著小場景，有咨詢、談判、推介、游覽等各種人物群像，并自然地結合在一起。早期廣交會里，亞非拉各國客商以及國內(nèi)少數(shù)民族代表都穿插進去，豐富了整個畫面，還特別注意到每個人物表情的刻畫，表達了上世紀50年代人民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評論家殷雙喜先生說，這幅作品氣勢非常宏大，空間非常開闊，采用了一種向心的焦點透視，有很多的展品共同向前匯聚，像洪流一樣涌向畫面的深處。非常生動鮮明地表達了一個主題，就是“走向世界”。

廣交會發(fā)展史是中國人民探索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中國人民以開放姿態(tài)進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生動寫照。作為美術工作者，我們有幸完成了一張歷史畫，更深知只有對生活付諸更多的情感，對藝術懷揣更真切的感受，對歷史擁有更深刻的把握，才能讓我們帶著作品走進美術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