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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黃河有道乾坤灣
來源:文藝報 | 吳克敬  2021年07月01日08:49

“你曉得天下的黃河幾十幾道灣∕幾十幾道灣上幾十幾條船∕幾十幾條船上幾十幾根桿∕幾十幾個艄公喲把船來搬……”還有比這更為蕩氣回腸、激動人心的信天游嗎?也許會有,但在我的意識里,卻總以為這曲《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灣》的信天游,是最撼動人心,是最具英雄氣概的那一曲。

從地理意義上看,黃河發(fā)源于青藏高原巴顏喀拉山北麓處的約古宗列盆地,在盆地的西南部,有一個面積不到四平方米的小泉,澄澈的泉水,翻著清亮亮的水花涌流,黃河的源頭由此生發(fā),先還輕盈繾綣,漸漸雄壯浩蕩,一路波濤洶涌,流經(jīng)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nèi)蒙古,挾沙裹泥。流經(jīng)晉陜大峽谷時,因為兩岸山勢的雕琢,放浪出一道道幽深的河灣,乾坤灣該是其最為綺麗的一道。

曾經(jīng)給予我文學靈感的陜北吸引著我,我總想以一部長篇小說來報答。但哪里是我著墨的始發(fā)地呢?當然是延川縣的乾坤灣了。

再次來到這里,晚飯過后繞著黃河的乾坤灣走去,遇見了一位捉蝎子的人。知他來捉蝎子,是為一位老人療疾,而那位老人居然還是一位老八路。我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與之約好,想要拜訪那位老人??勺叫拥娜烁嬖V我,老人住在延安市里的“八一敬老院”呢。

我記下了那位需要蝎子療疾的老紅軍,想著有機會時,一定要去拜訪他。

是夜我住在黃河邊上,聽著黃河的流水聲,睡得踏實極了,不過睡夢中似還聽到了一曲名叫《老祖宗留下個人愛人》的信天游……最初,我是從一位白姓老漢嘴里聽到的,我把這曲信天游從他嘴里也學唱下來了:

六月的日頭臘月的風,/老祖宗留下個人愛人。/三月里桃花滿山紅,/世上的男人就愛女人。

后來我游歷在陜北的山山梁梁、溝溝峁峁里,總有機會認識如白姓老漢一樣的人。譬如米脂縣的楊家溝,有個與我的家鄉(xiāng)扶風縣名字一樣的鎮(zhèn)子,即扶風鎮(zhèn)。一次采風到了那里,我遇到了另一位老人,我們從“扶風”兩個字說起來。說得開心時,他吼唱出了白姓老人所唱信天游的后一段:

天上的星星排對對/人人都有個干妹妹/騎上那個駱駝風頭頭高/人里頭就數(shù)上咱二人好

這位老人唱了這曲信天游的后一段后告訴我,這里的扶風鎮(zhèn),確與關(guān)中平原的扶風縣血脈相承,是一家子人哩。明末清初,他們?yōu)槎愕渷y,從故鄉(xiāng)扶風縣來到這里,開辟了這里的扶風鎮(zhèn)。老人家這么說了后,加重了語氣,還說了這樣兩個字——“道道”。

老人家說:人這一輩子,是要講道道的。

老人家說:就像信天游里唱的那樣,人愛人,就是道道。

我在陜北的山山梁梁上走,在陜北的溝溝峁峁里翻,走了許多山溝,翻了許多梁峁,見了許多人,在我與他們的交談中,不斷地累積著“道道”兩個字,到最后,我終于相信,陜北的語言體系里,道道是必不可少的一個詞匯。他們嘴里講道道,做人講道道,做事講道道,無道道不成方圓,無道道非天地人倫。

“道道”二字影響著我,啟發(fā)著我,感應(yīng)著我,在我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乾坤道》里,我便蠻不講理地安排了一個人物,他叫“道老漢”。

道老漢可是那位我在黃河乾坤灣采風時,想要拜見的老八路?還別說,確實是他哩。而且還不只是他一個人,而是像他一樣的一群人哩。2019年9月中旬,中國作家協(xié)會推薦部分作家參與脫貧攻堅主題創(chuàng)作。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領(lǐng)到的任務(wù)是去陜北采風寫作。輕車熟路,我從北京趕回西安,稍做休整,就上了陜北。期間我想起一個多月前在黃河乾坤灣給自己立下的一個約定,便走進了延安市的“八一敬老院”。在那里我找到那位老八路,由于他身體原因,我沒能與他深談。但這里的老八路、老解放多的是,據(jù)敬老院的服務(wù)人員說,有200多人呢!其中就有吼唱了《老祖宗留下個人愛人》的白姓老漢。我是驚訝了,攆到白老漢身邊,他不僅認出了我,還記得給我教唱信天游的事兒。我想要從他身上挖掘點創(chuàng)作素材,卻又被他淡淡地謝絕了。白姓老人家拒絕的詞匯,依然是他說給我的那兩個字。

白姓老人家說:“道道……我那點事有甚好說的呢?”

“這里有故事的人多著哩?!?/p>

確如白姓老人家說的那樣,能夠住進“八一敬老院”的人,不是老八路就是老解放呢!在“八一敬老院”負責人的引導下,一下午的時間,與6位談吐自若的老八路、老解放,做了較為深入的懇談。

他們六人是:同景飛,93歲,志丹縣意鎮(zhèn)人,原359旅輕機槍手;孟振亞,90歲,洛川縣石頭鎮(zhèn)人,原359旅重機槍手;王步福,101歲,寶塔區(qū)蟠龍鎮(zhèn)人,原359旅戰(zhàn)士;王乃勝,92歲,延川縣永坪鎮(zhèn)人,原西北局戰(zhàn)士;高志昌,89歲,安塞縣坪橋鎮(zhèn)人,原西北局戰(zhàn)士;李福功,88歲,米脂縣城關(guān)鎮(zhèn)人,原西北局戰(zhàn)士。

與幾位革命的老人懇談,他們說得最多,也最為集中的一個話題,就是他們參加革命,就是“為了吃得飽,穿得暖”。志丹籍的同景飛老人回憶說,他們兄弟姐妹共九人,吃不上,穿不上,前前后后餓死了幾個哥哥姐姐。父母親為了他能活下來,13歲就送他參了軍。他剛參軍時年紀太小,做不了甚,就是整天整天紡線線,他可是能紡線線哩,一天紡個七兩八兩的棉花,一點麻噠都沒有。他因此還獲得了紡線線能手稱號!去南泥灣開荒種地大生產(chǎn),他更是一把好手。最后跟上隊伍上戰(zhàn)場,扛著槍,打勝了扶眉戰(zhàn)役,又一直往西去,解放寶雞,解放天水,解放蘭州……甚時候都不會餓肚子,不會穿不暖!

同景飛老人家與我懇談時,是穿了軍裝的,在他軍裝的左胸前,佩戴了幾枚燦亮的軍功章,這使同景飛老人家的神采雄赳赳氣昂昂,很是為我敬慕。

同景飛老人家講說他的經(jīng)歷時,也不失時機地要說“道道”。

不只他要說“道道”,與他同住“八一敬老院”的老八路、老解放也要說“道道”哩……我與他們的懇談越是深入,“道道”兩個字他們說得就越頻繁,這讓我深刻地認識到,疊字的“道道”,可不是陜北人措辭時喜歡疊字疊句那么尋常,其所包含的精神力量,是可以上升到哲學與宗教層面的。

《乾坤道》的主人公道老漢呢?他是必須懂得愛,知道愛的。因為愛就是陜北地面最受人尊崇的“道道”,唯有“道道”上的愛,只有“道道”上的愛,才能活出個人樣兒來。

道老漢出現(xiàn)在我的小說里,我傾心書寫的《乾坤道》就有了靈魂。但僅有一個道老漢是不夠的,我在陜北的山山水水間、溝溝峁峁上尋找陪伴道老漢的人物,我尋找到了勞九歲、池東方、柯紅旗,還有羅衣扣、喬紅葉、田子香他們。他們手攜手、腳跟腳地走進了我的小說《乾坤道》里,使得小說一下子熱鬧起來。

《乾坤道》里的柯守國、古月華代表了走進陜北的第一代知青。我不能說后來的北京知青與他們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也不能說一點聯(lián)系都沒有。仿佛天造地設(shè)一般,在柯守國、古月華他們第一代知青為了祖國的解放事業(yè),離開陜北20多年后,更為集中、更為廣泛的就是響應(yīng)上山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而到陜北來的北京知青了。

北京知青無論留下或者離開,都對陜北的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進程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我把我的視野投向了他們,我把我的筆觸也伸向了他們。

我所以選擇了延川縣黃河流經(jīng)過的乾坤灣作為我小說的根據(jù)地,是因為我聽延川縣的朋友說,我敬仰的知青作家史鐵生在這里插隊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看黃河的流水,喜歡聽黃河的波濤……還有路遙,可也是地地道道的延川兒孫呢!史鐵生在《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中,刻畫了他對曾經(jīng)插隊落戶的陜北的滿滿懷戀,溫暖而又溫馨,不見一詞一句的不滿,更別說怨恨與控訴了。不只史鐵生這樣寫他插隊落戶陜北的情感,還有陶正、梅紹靜等一批作文作詩的人。他們愛陜北,愛得深,愛得真,愛在了他們的心窩子上。

站在黃河岸邊,面對著那一道巨大的乾坤灣,我還向黃河發(fā)問,是北京知青們的心腸好、重感情?還是陜北人的心腸好、重感情?滾滾滔滔的黃河沒有回答我,但我聽得懂黃河的心聲,正如黃土高原的陜北孕育出來的信天游唱的那樣:

山溝溝里磨日月,磨道道里轉(zhuǎn),/苦水水煮仁仁,淚蛋蛋飄起個船。/山丹丹開喲山洼洼紅,藍花花開喲滿坡坡藍,/受苦人呀知道受苦人的難。

勞九歲、池東方、柯紅旗,還有羅衣扣、喬紅葉、田子香他們,千真萬確,是來到陜北這塊神奇土地上的第二代知青了。

那么第三代知青呢,他們是誰?羅乾生、羅坤生、柘川秀、柘河秀他們就是。

羅乾生赴美學成回國,投入到秀美山川工程的偉大實踐中,他是專業(yè)的,也是專注的……羅坤生學習羅衣扣,立志鄉(xiāng)村教育事業(yè),但在羅衣扣的開導下,進入了親生母親田子香的團隊,為實現(xiàn)富裕鄉(xiāng)村的理想做著他的貢獻……柘川秀、柘河秀姐妹倆在選擇職業(yè)時,義無反顧地走進大學生村官行列,返鄉(xiāng)回村,繼續(xù)他們父母輩未竟的鄉(xiāng)村建設(shè)事業(yè)。他們本來都有留城工作的機會,可他們偏偏選擇了鄉(xiāng)村,讓人欽佩,令人感動。

一代一代又一代,黃土高原的陜北,來了三代知青,一代有一代的精彩,有一代的積淀,有一代的樹立。我因此要說,這是陜北的大幸,也是三代知青的大幸,更是祖國的大幸……已故作家陳忠實先生曾經(jīng)說過,“陜北自古就是一塊古老神奇的土地,這里的每座山、每道溝、每一個村莊,每走一處,都有如詩的傳說,和豐富多彩的民間藝術(shù)”。黃河有道乾坤灣,我文學的夢想,部分根植在這里了,我希望乾坤灣能夠給予我更大的文學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