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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聊齋志異》的幻與醒
來源:中國作家網 | 鹿鳴讀書會  2021年06月21日09:31

鹿鳴讀書會:“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鹿鳴讀書會成立于于2020年12月,由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中國學研究中心主任吳兆路老師創(chuàng)辦,現(xiàn)任主持人為鄒佳茹。讀書會成員主要包括中國文學批史、中國古代文學、中國古典文獻學等專業(yè)的碩、博士研究生,旨在通過精讀、分享和對話,養(yǎng)成大家在文學學術上豐富多元之面貌、兼容并蓄之氣度、自由開拓之精神與務求高遠之自期。

笑罵文章奇千古

朱海嘯:《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應當說是具有交互性的,是在作者和讀者以及其他群眾的對話中完成的,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特點。蒲松齡談狐說鬼的故事題材很多都直接來自于親朋好友(也即其最早的讀者群)和其他普通群眾。而除了這一類廣搜而來的奇聞逸事,還有街頭巷里的民間傳說、前人已經寫就的故事傳奇,以及蒲松齡自己的想象創(chuàng)作。所以,在《聊齋》的成書過程中,“潛在的讀者”與“現(xiàn)實的讀者”達成了某種程度的統(tǒng)一,并且還成為了“潛在的”創(chuàng)作者。因此,《聊齋》的創(chuàng)作與接受在傳世之初是緊密相連的,尤其生動的。

董恬:《聊齋志異》在清中后期就已經是家喻戶曉的“暢銷書”了,達到了“幾乎家家有之,人人閱之”的地步。從地方傳播到全國,這自然要歸功于當時印刷媒介的發(fā)展,此外,文壇領袖王漁洋的青睞也起到了推動作用。在清代,《聊齋》的仿作和續(xù)書已經大量涌現(xiàn),從題材到敘事技巧、語言藝術等各方面,大多高度效仿原書,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這樣的熱潮一直延續(xù)到民國初年。而真正確定《聊齋》一書在中國文學史坐標的是魯迅,他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評其為“專集之最有名者”,從而也開啟了志怪小說創(chuàng)作的又一番熱浪。

陳志偉:《聊齋志異》也廣受域外讀者的歡迎。18世紀中期開始,《聊齋》就通過翻譯和介紹從中國走向了世界,首先在日本、朝鮮等東方國家傳播開來,并引發(fā)了一股股仿作和研究熱潮。鴉片戰(zhàn)爭后,《聊齋》逐漸走入了西方國家讀者們的視野。英國漢學家翟理斯在其著作《中國文學史》一書中即以出人意料的高度肯定了蒲松齡的藝術成就:“這個(清)王朝的文學開拓者是一個講述奇異故事的人”,認為《聊齋》和《紅樓夢》是清代文學的代表。而法國漢學家克羅德·羅阿則說,它是世界上最美的寓言?!读凝S》當之無愧是我國文言短篇小說的一座高峰。

人何寥落鬼何多

朱海嘯:《聊齋》大部分篇章寫的是狐仙鬼怪,但其實究其根本,也基本未跳出世俗世界的倫理道德,人類社會之倫理,及于狐仙、花妖、女鬼、禽獸,依然有效。如《胡氏》一篇,狐仙想和人類結親家,但并不是像想象的那樣半夜忽至,但凡有點臉面的狐貍,也是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婚喪嫁娶。又如《夜叉國》一節(jié),人類的男女之防、夫妻之專,在夜叉里也是有的,而且沖突的方式較人類更加激烈。《聊齋》成書于清初的變亂播遷之中,故事背景多涉動蕩,而作為山東人的蒲松齡,身上又有神仙丹道和孔孟之教這兩種迥異的文化基因,所以從夫婦倫常這個角度來討論《聊齋》這部虛構得近乎荒誕的文學作品,也頗有趣味。

陳志偉:其實和大家的刻板印象不同,《聊齋》中的秀才們,對狐貍精的要求并不全然是“性”,縱欲之人往往下場悲慘,足以為戒;他們更希望找到“靈魂伴侶”??梢娦悴艂兙裆系酿嚳视壬跤谏眢w上的饑渴,滿足精神的需求往往比性欲的釋放要難得多?!读凝S》里也很寫了一些女子才華要高過男性的故事,比如《仙人島》,神女實在看不下去丈夫蹩腳的文采,直接對丈夫說:“從此不作詩,亦藏拙之一道也。”于是丈夫“大慚,遂絕筆”。像這樣女子才華見識高過男子者還有許多,這些狐女鬼神往往讓我們想到柳如是、董小宛之類的傳奇女子,以及《鏡花緣》里多九公在黑齒國受兩個少女“吳郡大老倚閭滿盈”之嘲的笑話。

董恬:狐仙們雖然神通廣大,但面對的問題和人間主婦們并無不同。一個優(yōu)秀的狐仙,要善于經營家庭的財富,借助自己的法力,使整個家庭的生活能夠有條不紊地運轉下去。如此這般狐貍夫人治家謹嚴而丈夫遂得雍容的故事,不鮮見于《聊齋》。更有婦把持家庭一切日常生計而致富,供夫讀書進學者。而且即使是神通廣大來去自由的狐仙,也沒有“結/離婚自由”,婚禮乃是為和合兩姓之好,不單單是夫妻二人的事情——即使親家可能連人都不是。《聊齋》里多處可見宗族之間的械斗,就比如《胡氏》,一樁親事定不下來,竟引發(fā)了人狐大戰(zhàn)。

鄒佳茹:狐仙們來無影去無蹤,又本領高強,帶著毫無理由的奉獻精神,一頭扎進秀才們單調乏味的生活。待到書生不再孤獨寂寞了,不需要她們了,她們又多半會迅速消失。《聊齋》中不但有大量的狐仙鬼怪前仆后繼地投懷送抱,甚至還有兩妖共同為書生侍妾者。但也有《嬰寧》《青娥》那種男子仰慕女子而主動投奔女方的故事,在這些故事里,男子出于真摯的感情毅然翻山越嶺地去追求姑娘,最終成就一段佳話。此類故事倒能算是愛情故事,而夜半而來、天明而去的狐仙們,于愛情味淡,于艷情味濃。

韶虞鄭衛(wèi)兩相存

陳志偉:正如剛剛提到的,《聊齋》中許多故事都是對現(xiàn)實的映射,同時也是蒲松齡的自我抒寫。《聊齋》中很明顯的一大主題即為“士不遇”,這個主題往往伴隨著科舉不公、仕進無門這樣的內容表現(xiàn)出來。例如《葉生》一篇,書中稱葉生“文章詞賦,冠絕當時;而所如不偶,困于名場”,葉生空有傲世之才而不逢知遇之士,即使受到丁成鶴的資助仍無法在科考場中遂愿。葉生因此郁郁而終,化鬼而終成舉人,卻已與昔日親朋陰陽永隔。這樣的故事在《聊齋》中數(shù)見不鮮,《考弊司》諷刺科舉考場上行賄舞弊之事;《司文郎》《賈奉雉》嘲弄了考官的愚昧無知,這些應該都是與蒲松齡自身屢受挫于科場的經歷不無關系的。

朱海嘯:蒲松齡借鬼神事寫人間事,悲恨之意搖蕩筆端,所以《聊齋》中的故事才能如此切中肯綮,使人感同身受。蒲松齡纂集編寫《聊齋》恰是我國古代“發(fā)憤著書”說的一種體現(xiàn)。司馬遷受腐刑而著《史記》,其《報任安書》自明己志,在歷數(shù)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明、孫臏、呂不韋、韓非之徒遭逢困厄而成一家之言,明著于后世,功遺乎千載后,稱這些作品“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蒲松齡編纂《聊齋志異》,同樣是落魄孤煢之時,同樣寄托著對現(xiàn)實的無奈與不滿,無外乎這樣短小精悍的文字卻有如此動人的力量,而成為不朽名作了。

鄒佳茹:蒲松齡寫作《聊齋》應該是有向史傳書寫取法的地方,尤其是很多篇目后的“異史氏曰”,其實就是有意識地模仿《史記》的“太史公曰”。從蒲松齡效法史論的書寫方式可以看出,他寫作《聊齋》并不只是為了抒寫自己的個人懷抱,且還有更加廣闊的社會關懷。比如《金世成》,講述一個瘋癲的假和尚先靠飲食穢物奪人眼球,吸引到一大批信眾,借機大肆斂財??h官看不過去,罰了他一頓板子,責令他修建孔廟。誰料愚蠢的信眾執(zhí)迷不悟,竟爭相募捐以施救,孔廟僅半月便建了起來。這里,異史氏曰:“予聞金道人……謂金世成佛?!字蛔闳?,罰之適有濟,南令公處法何良也!然學宮圮而煩妖道,亦士大夫之羞矣?!边@就辛辣地諷刺了社會上表里不一、徒有虛名、妖言惑世之徒。蒲松齡在《聊齋》中是寄托了相當厚重的社會關懷的。

董恬:《聊齋》中的篇目,一部分確實具有深刻的社會含義與現(xiàn)實精神,但是也有一部分,例如《耳中人》《瞳人語》等,并無言外之意、話外之音,其實只是作為逸事被記載了下來,供人獵奇玩樂而已?!读凝S志異》中篇目的兩種不同價值取向在蒲松齡的《自志》中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他說:“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郵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積益火?!笨梢钥吹?,《聊齋》中很多故事都是蒲松齡道聽途說而來,作為奇物異事收錄下來的。另一方面,他又說:“集腋為裘,妄續(xù)《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弊C明也有相當一部分篇目是蒲松齡苦心孤詣創(chuàng)作而有所寄托的。因此,閱讀《聊齋》時必須重視其中兩種截然不同的寫作取向,否則難免有牽強附會之談。

亦幻亦真演世情

董恬:將小說改編成影視劇是非常普遍的,但畢竟二者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在情節(jié)與主題等方面有很大的差異。由程小東導演的三部電影《倩女幽魂Ⅰ:妖魔道》(1987)、《倩女幽魂Ⅱ:人間道》(1990)和《倩女幽魂Ⅲ:道道道》(1991),第一部雖然刪去了小說《聶小倩》中聶與寧回府結婚生子的情節(jié),并增加了“聶被迫嫁給黑山老妖”這一故事線,但總體上還是還原了小說,后兩部則與小說完全脫離,甚至女主人公都被改換,小說則成了電影的“跳板”?!读凝S志異》同其他古典小說一樣給影視界留下了一筆豐富的寶藏,不僅是對小說的“覆現(xiàn)”,其中的“衍生品”也層出不窮。

鄒佳茹:影視劇的主題也與小說有所不同,《聊齋》所呈現(xiàn)出來的是生死輪回、善惡果報等儒釋道混雜的觀念,小說《畫壁》的主旨即如文末異史氏所說:“人有淫心,是生褻境;人有褻心,是生怖境?!倍惣紊蠈а莸摹懂嫳凇罚?011)不僅大幅改動小說情節(jié),還對小說的主題作了改動,電影《畫壁》呈現(xiàn)出的是對男女情愛的肯定與贊揚,雖然電影里的仙境仍然被設定為“畫中境”,是“幻”,但毋寧說這是平行世界的另一種現(xiàn)實,是“真”,“畫中境”里的美與愛得到了盡情的渲染,這與小說《畫壁》意在揭示“幻由人生”有很大的不同。

朱海嘯:小說與影視也有共通之處,即都是“世情”的演說者?!读凝S》中畫人畫鬼、寫狐寫仙其實都是在描摹明末清初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景象——貪官污吏對百姓的壓迫,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束縛,最底層人民“善惡有報”的信念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也是小說的社會意義之所在。影視劇則是表現(xiàn)當今社會的世情,《畫壁》有一段情節(jié)是翠竹、云梅等仙女談論自己喜歡的男人的類型,我認為這是對女性愛情解放的隱喻,女性在愛情中可以占有主動權而不是男權的附屬品。電影《畫壁》里“姑姑”這一角色則貫穿古今,象征著存在于各個時代愛情的束縛者與扼殺者。

陳志偉:無論小說還是電影,它們并非意在表現(xiàn)神鬼與人間的對立,正如《倩女幽魂Ⅰ》中聶小倩的臺詞:“鬼跟人一樣有好有壞,世界上許多人害人比鬼還兇”,《聊齋》里并沒有“人—鬼”的對立,有的只是“善—惡”的分別,懲惡揚善的價值取向是貫穿始終的,所以小說《聶小倩》中寧采臣才會“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读凝S》寫鬼怪狐仙實則也是在書寫人世間,假如我們拋卻“人鬼有別”的俗見來解讀這部書,那么所謂的“虛幻奇特”其實就是“世間真實”,小說與影視只不過用不同的方式來向世人演說世情罷了。

(本文發(fā)于中國作家網與《文藝報》合辦“文學觀瀾”???021年6月21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