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哥:童話是真的
1999年12月12日,陳詩哥在廣東省清新縣桃源鎮(zhèn)遇見“小國王”的原型。
2008年,我在汶川大地震中劫后余生,突然開始寫童話,這改變了我對生命、對世界的認識,如同獲得新生。所以,我認為童話是對世界的重新解釋和重新命名。
這種原初的推動力很強大,令我不斷思索童話是什么,童年是什么。思索結果之一是《童話之書》,用童話的方式思索童話是什么;思索之二便是《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群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這兩本書是同時開始寫的,寫法不同,但讀者諸君可以對照閱讀。
在《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群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里,“國家篇”和“國王篇”也是同時開寫,我希望為傳統(tǒng)童話的兩大關鍵詞“國家”和“國王”注入新的思想。在“國家篇”里,我希望探尋想象力的極致,在異域世界中尋找它的日常、它的根。而在“國王篇”里,我則想回到平淡里,回到現(xiàn)實中,在日常的框架中尋找童話的美妙與神奇。在某種程度上,“國王篇”的小王國可說是“國家篇”列國的轉換。
在“國家篇”和“國王篇”里,還有一個“我”的故事分散在各章節(jié),如同一塊塊拼圖,留待讀者自行拼貼。這位主人公是一位流浪旅人,遠走他鄉(xiāng),以便認識自己,找到幸福。在某種程度上,這位主人公是我的自畫像。我10歲隨父母離開家鄉(xiāng),移居城鎮(zhèn),當時我心里有一種神圣的感覺:我將要去一個文明的地方,在那個城鎮(zhèn)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禮的。
不過,到了城市之后,情況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我用從書本上學來的“對不起,沒關系,謝謝你”來跟別人說話,結果被別人取笑。對于一個向往文明世界的孩子來說,這實在有傷顏面。于是,我很快學會了他們的說話方式。說話方式其實就是生活方式,我很快和大家相處得很好。但另一件讓人遺憾的事情發(fā)生了,我慢慢忘記了家鄉(xiāng)的方言。忘記了方言,便是忘記了童年的生活方式。當時心里實在慚愧,但我只能通過另外的方式探尋那個文明世界。可以說,這本書《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群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就是我對文明世界的探尋,對童年精神的回歸。
這位主人公的另一個原型,則要回溯到1999年12月12日。那時我剛讀大學一年級,和同學去廣東省清新縣桃源鎮(zhèn)了解當?shù)氐南MW,途中遇見一個五六歲的山村小男孩,右手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左手拿著一根短短的木棍,衣衫襤褸,但一點也不影響他釋放出一種心系萬物的氣場。我心里涌起一種感覺,覺得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個小國王。多年來,我對這個孩子念念不忘。可以說,是他重新開啟了我對童年的認識。
說到這里,讀者諸君便不難明白,這本書為何是“國家篇”和“國王篇”這樣的結構。“國家篇”的異域世界多姿多彩,然而“國王篇”才是本書作者真切的盼望。多年來,我對一個問題充滿興趣,我們經(jīng)常說童話是真的,那么,我們是在什么層面說這個童話是真的?有老師說童話是真的,是因為它的感情是真的、意義是真的。我認為是對的。有的作家說,我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我也認為對,這是在不同的層面上思考這個問題。
此外,我認為還有兩點:第一,童話在本體論上是真的,它的童話精神是真的;第二,童話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真的。關于第二點,我們不難在童話史里找到佐證,譬如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老頭子做事總不會錯》《賣火柴的小女孩》等。這些篇目沒有幻想,那到底是什么決定了它們是童話?我認為是當中洋溢著的童話精神。譬如,在《皇帝的新裝》里,我認為不是別的,正是最后孩子天真的聲音“他什么衣服也沒穿呀”,決定了這篇故事是童話。又譬如《老頭子做事總不會錯》,不是他們的故事有多么夸張,而是老頭子和老太婆彼此信任、愛護,決定了這篇故事是童話。天真、相信和愛,正是童話精神的核心。
關于這個長長的書名,我為它的長而深感抱歉,但我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我認為孩子就是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而童話就是迷路時才能遇見的國度。有些地方確實需要迷路才能遇見,譬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是漁夫迷路后才能遇見的,后來他再去尋找,卻再也找不到了。這里的“迷路”,有為之著迷、沉迷,甚至為之迷茫、痛苦的意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正當我為這長長的書名糾結的時候,正是孩子們歡樂的笑聲和堅定的意見幫我決定保留了這個書名,謝謝這些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
童話是一條“光榮的荊棘路”,對我個人來說,是非走不可的路。所幸的是,在路上有不少朋友同行?;蛟S,童話就是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