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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天壇的門
來源:解放日報 | 肖復(fù)興  2021年01月14日06:57

齋宮一隅 (水彩畫) 肖復(fù)興

喜歡放翁一聯(lián)詩:衰遲自笑情猶在,一首新詩取次成。有此專欄,促我寸心未與年俱老,新文與新年并進。紙上棲鴉,字間識心,和讀者朋友在這里邂逅片刻。

天壇的建筑很有講究。它是以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三點連接一體的軸線為中心,向四面輻射開來的一個基本圓形的皇家園林。說基本圓形,是我們逛天壇時的感覺,尤其是繞著內(nèi)垣和外垣走一圈,這種感覺會更明顯。其實,天壇北面是圓形的弧線,南面則是方形,即古人所說的天圓地方。

由于天壇始建時在外垣內(nèi)又設(shè)置了內(nèi)垣一道圍墻,在皇穹宇、祈年殿之間,還有一道東西走向的隔墻,為通行便利,內(nèi)垣設(shè)立了西天門、北天門、東天門,外加廣利門和泰元門共五座,隔墻還有一個叫三座門的門。再加上各種殿閣之門,天壇,有各種門共八十五座。每座門都有自己專屬的名字。

如今,天壇最古老的門是祈年門和祈谷門。它們是當年建天壇時就存在的明朝老門。

祈谷門,是今天的天壇西門,當年皇上來天壇祭天的時候,走的就是這道門,也是天壇唯一的入門。今天的天壇東門、北門,都是近幾十年為方便游客而后開的。祈谷門是地道的皇家壇廟的老門,三間開闊,紅墻紅門,拱券式,歇山頂,特別是黑琉璃瓦鋪設(shè),在天壇獨此一份。由于門前的永定門大街拓寬,如今的祈谷門臨街。原來的永定門大街很窄,祈谷門藏在街東側(cè),有長長的甬道,甬道兩旁有茂密樹木遮掩,哪里突兀得像今天站街迎客的門童?;始覛馀晒笆肿屛挥诮裉斓钠矫窕?,直接面對今天車水馬龍的現(xiàn)代化。

祈年門,比祈谷門要堂皇而軒豁。因為進入這座大門,便是祈年殿,那是天壇的重頭戲。在天壇所有的門里,祈年門在玉欄雕砌簇擁下,最是高大威武。在臺階下面仰望祈年門,它很有些巍峨的樣子,平展的紅漆大門像仰頭抖著脖頸上金色鬃毛的高頭烈馬或雄獅。門兩側(cè)有長長的紅墻迤邐拱衛(wèi),如一條綬帶飄逸,延長了祈年門的身段。這里游人眾多,拍照的,歇息的,觀賞的,摩肩接踵??梢哉f,和天壇所有的門相比,這里不僅最堂皇,還最熱鬧。

通往祈年殿,如今,東西南北四面都可以上。朝西有一扇門,叫花甲門,這個門是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開的。那一年,乾隆皇帝年整六十,正值花甲之年,來天壇祭天,再從丹陛橋走個來回,有些力不從心,便開了這個門,從祈年殿下來直接從此門外出,少走好多道兒,便將這個門稱之為花甲門。

和花甲門這樣別致名字有一拼的,在皇乾殿里還有一座門,叫古稀門,比花甲門矮小,是乾隆皇帝七十歲那年,有拍馬屁的官員建議修這樣一座門,可以免去皇帝來天壇祭天之前進皇乾殿先行禮數(shù)時多走的路。看來不管什么章程,哪怕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祭天章程,也是能夠因人而異,可以改變的。在這里,天并沒有比人或者說權(quán)大??梢哉f,花甲門和古稀門,在天壇門中,是一對意味別致的對仗。

天壇的門多,花甲門是我的獨愛,因為那里安靜,門前有一片古柏,夏季密蔭匝地,尤其涼爽。我常坐在門前的椅子上,對著那些有幾百年歷史的古柏畫畫。那些樹干縱橫枝葉滄桑的古柏,讓我想起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一首題為《劈柴垛》的詩,其中有這樣一句:“身前身后能見到的,都是一排排整齊的又細又高的樹?!?/p>

弗羅斯特站在劈好的劈柴垛前,見到的不是柴垛,而是“一排排整齊的又細又高的樹”。這些曾經(jīng)“整齊的又細又高的樹”,變成了眼前的劈柴垛。

一百多年前,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的時候,他們把兵營安扎在天壇,砍伐了眼前的柏樹當柴燒。那可不是“一排排整齊的又細又高的樹”,而是擁有幾百年樹齡的粗壯的柏樹呀。

弗羅斯特在這首詩的最后一句寫道:“樹躺著,烘暖著沼澤,狹窄的山谷無煙的燃燒。”

天壇里,那些柏樹也曾經(jīng)燃燒,不是無煙,而是翻滾著濃煙。

在天壇,有兩座柴禾欄門。不知道為什么叫這樣的名字,像鄉(xiāng)下的小孩子沒有正式的名字,隨便叫作狗蛋、丫蛋之類一樣的意思,和祈年門、祈谷門不可同日而語,和高大上的天壇不大匹配。

可能這里離神廚和宰牲亭近,祭天時宰殺牲畜和烹飪食物需要柴禾,這里是堆放柴禾的地方吧。這只是我望文生義的猜想。漫長的農(nóng)業(yè)時代,即使在皇家園林,也頑強存在著田園的鄉(xiāng)土氣味和痕跡。

柴禾欄門,在祈年殿圍墻根兒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座,比天壇所有的門都低矮許多,尤其眼前就是祈年殿,如同伊索寓言里的長頸鹿和小山羊,相比之下,顯得更不起眼。不過,那里特別是西柴禾門異常清靜,別看和祈年殿近在咫尺,游人往往一眼看到的是祈年殿,會立刻爬上高高的臺階,奔向祈年殿,很少會注意墻根兒底下而且是擠在角落里的西柴禾欄門。

我常到西柴禾欄門前畫畫。如今,門里面不放柴禾,成了辦公的場所。它的門朝北,夏天的時候,東邊的圍墻將陽光遮擋住,這里一片蔭涼。門前不遠處,有個寬敞的石臺,是以前插旗桿的旗臺,正好可以坐在上面畫畫。我喜歡這里,門前草坪如茵,沿門往西,有三棵粗大的古柏,樹齡都很老了,一棵560年以上,兩棵620年以上。它們枝葉茂密,濃綠得如深沉的湖水,在紅墻的映襯下,色彩對比得如鐵錨一樣沉穩(wěn),是只有中國才有的典型色調(diào)。

那天下午,我的畫本上忽然剪紙一樣閃現(xiàn)出一個小小腦袋瓜的影子,我抬頭一看,是個小姑娘,大概有八九歲,在專心致志看我畫畫。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顯然是她的爸爸。小姑娘很可愛,梳著羊角辮,穿著花裙子,抿著薄薄的嘴唇,目光一直落在我畫中的柴禾欄門和那三棵古柏上面。

我問她從哪兒來的。

她告訴我,但她講的方言,我聽不懂。

她的父親在一邊用普通話告訴我一個地名,那個地方,我沒有聽說過。

我們是從江西老區(qū)來的。父親進一步向我解釋道。

那么遠,得坐多久的車,才能到北京?

現(xiàn)在有動車,好多了。不過,從我們那個縣城坐大巴到火車站,要一天的時間。

是嗎?來一趟真不容易。

是!孩子磨著我,一直想到北京來,這不放暑假了,帶她來了,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

在北京都到哪兒玩了?

去了北海、故宮、圓明園和頤和園,還去天安門看了升旗,這不又來了天壇。明天,我們就回去了。

壓軸戲,放在了天壇?

父親笑了,點點頭。

一直都是我和她的父親在講話,小姑娘默默聽著,最后,有些不耐煩了,對我說了句話,我還是沒有聽懂。她爸爸翻譯給我聽:她是說你怎么不畫了呢?我笑道:好,我趕緊接著畫!

一邊畫,一邊聽父親講:這孩子從小也愛畫畫!是嗎?那是好事呀。

說罷,我把畫本和筆遞給她:你來,也畫一畫,好不好?

她羞澀地一轉(zhuǎn)頭,撲到她爸爸的懷里。

畫完了這張柴禾欄門和門前的那三棵古柏,我把畫撕下來,送給了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成貞門和祈年門相對,隔著長長的丹陛橋。成貞門西側(cè),有兩個座椅,正對著成貞門一角,去年元月20日的下午,我坐在那里畫成貞門。那天,除了工人在掛紅燈籠,搭建春節(jié)的廣告牌,天壇里人不多。一位清潔工提著掃帚,走到我身邊,好奇地看我畫畫,還特別稱贊了我?guī)拙?,我便投桃報李和他閑聊,問他是哪里人,過年休息幾天嗎?他告訴我是山西人,說過年是最忙乎的時候,等過完年,再請假回家。

這天回家,晚上電視里看到鐘南山,說武漢的疫情出現(xiàn)了人傳人,真是沒有想到,這個春節(jié)過得緊張。疫情漸漸平息,生活恢復(fù)正常,開春的時候,又去天壇,過成貞門,我想起了這位清潔工,不知道他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回沒回老家……

只有成貞門依舊,北面的祈年殿依舊,南面的皇穹宇和圜丘依舊,卻已經(jīng)是人生有代謝,往來成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