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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新文化大散文”與“非虛構(gòu)寫作”:當下散文寫作新動向
來源:光明日報 | 陳劍暉  2020年12月16日08:08

李娟的《冬牧場》是散文“非虛構(gòu)寫作”的代表作,作者深入新疆阿勒泰冬季牧場,四個月、零距離記述冬牧場的點點滴滴。圖為冬牧場景觀。資料圖片

關注當代散文創(chuàng)作的人們也許注意到,近幾年的散文已悄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出現(xiàn)了一些新動向:散文從過去的“固體”到時下的大幅度“破體”,從面向社會寫作到面向天地寫作,從回憶鄉(xiāng)土到“重塑”鄉(xiāng)土。特別是,網(wǎng)絡的興盛使散文更貼近生活,親和大眾,甚至有人斷言:零準入門檻、即時傳播閱讀推動散文進入到“全民寫作的時代”。不過與上述種種新動向相比,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文化大散文的新變和非虛構(gòu)寫作的興起。

回到“元氣時代”尋找散文的力量

文化大散文作為一種散文現(xiàn)象,在20世紀90年代勃興并蔚為大觀。文化大散文從文化的視角反思歷史、觀照社會、探詢?nèi)宋模S富了當代散文的內(nèi)涵,拓展了散文的審美空間,擴大了散文的社會影響力。從這一意義上說,文化大散文可以說是當代散文的一個高峰。

但文化大散文也的確存在著顯而易見的局限與硬傷,受到大面積的責難和走向沒落也就不可避免了。也許正是看到傳統(tǒng)文化大散文的缺憾,近幾年來,散文界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文化歷史散文寫作,其代表作家是李敬澤、祝勇與穆濤,他們以不同于余秋雨們的寫作立場、歷史觀和呈現(xiàn)歷史的方式,為文化大散文注入別樣的元素,并由此引發(fā)了文化大散文的新變。

以余秋雨為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大散文”,一般都是站在正史的立場上,以整體性、中心主義的歷史觀和價值觀去評判歷史。它的篇幅長,動則萬字以上,甚至幾萬字;題材大,取材往往不是風花雪月、小橋流水之類,而是民族的文化,知識分子的命運,人類的困境和未來等大命題;再是重理性,推崇西方的理性精神,重邏輯推理,相對來說,感性的東西就少了一些,心靈和生命的投入也不夠,這樣就難免粗疏空洞甚至矯情。

而以李敬澤、祝勇與穆濤為代表的“新文化大散文”,雖然落筆點還是歷史文化,但他們的立場和散文觀念與余秋雨們卻大相徑庭。在寫作立場上,他們更愿意站在民間,或從個人的視角來品評歷史。對他們來說,民間的傳說和歷史人物的生活點滴,歷史背后的故事比重大的歷史事件更具吸引力。在散文觀念上,他們奉“中國之文”為圭臬,提出要回到傳統(tǒng),回到“元氣時代”尋找散文的力量,同時又解構(gòu)整體性,沉迷于跨文體、綜合性寫作,甚至是考古學的方法。此外,“大史小說”,注重細節(jié)和心靈介入,也是“新文化大散文”的顯著特點。

比如,李敬澤的《青鳥故事集》寫的是本土與異域、中國與西方的故事。人和事都十分有趣,而且這里的“歷史”都是由各種“邊角料”和生活細節(jié)組成。不僅如此,這還是一本充滿幻想的奇書。比如由《枕草子》寫到波斯,然后又回到唐朝的珍珠。再比如將中國一種叫“沉水”的木頭,與異域的龍涎、玫瑰放在一起比較,并追尋它們的產(chǎn)地、歷史以及如何進行秘密交流。還有《山海經(jīng)》中為西王母取食的三青鳥,如何飛進太陽黑子,成了烏鴉。又如何飛到唐代成為信史,再飛到現(xiàn)代,成了戴望舒《雨巷》中那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李敬澤沉浸在自己構(gòu)建的中外歷史文化和散文世界中,以全球化、現(xiàn)代性的視野,在時光隧道中自由穿梭,擷取古今中外史料編織他想象中的“飛鳥”。他的另一本散文集《詠而歸》,收錄的是有關古人生活和古典傳說方面的短文。李敬澤充分展示了他的智慧與幽默調(diào)侃的才華,以及信而好古、流連野史的審美趣味。尤其是《一盤棋》《鳥叫一兩聲》《象憂亦憂,象喜亦喜》《孟先生的選擇題》等篇,亦莊亦諧、涉筆成趣,既是吟,也是玩,是詠和唱。在這些短小而有味有趣的新文化散文中,李敬澤寫的是歷史,卻處處折射出現(xiàn)實社會的世道人心。

祝勇的《故宮的隱秘角落》《故宮的風花雪月》等散文集,力圖將個體經(jīng)驗融進特定的歷史語境中,并通過對歷史的發(fā)掘爬梳,讓歷史“文化大散文”回到常識,并在此基礎上重建一個寫作主體。他采用的是個人的、民間的視角,這樣的敘述立場使他有效地避免了宏大的歷史敘事,也是這樣的敘述立場和強大的創(chuàng)作主體衍生的問題意識和批判精神,使他的歷史散文不再是簡單地堆砌轉(zhuǎn)述歷史材料,或在整體主義的觀念和抽象的演繹中,尋求所謂的“歷史的正解”。祝勇的獨特,在于他更癡迷于在被人忽視的隱秘的角落或歷史的縫隙,以非歷史的方式抵達歷史的縱深,并以此來筑構(gòu)散文的豐厚。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祝勇的散文是另類的歷史散文,是對以余秋雨為代表的散文的反叛和超越。

而另一位“新文化大散文”的代表人物穆濤,其寫作又另有一番風貌。穆濤的散文,基本上都是千字左右的“雜說”或隨筆,是名副其實的“千字文”。穆濤的許多材料既來自正史,更多的取自野史。讀他的《先前的風氣》,第一個收獲是長知識。第二個印象是他的一些顛覆性的看法,的確使人開眼、醒腦。他涉獵廣泛,讀書駁雜,縱貫千載,輻輳萬象,且善于以“小”搏“大”。難得的是,穆濤的“大史小說”散文,不僅僅引經(jīng)據(jù)典,同時穿插進許多的軼事、趣事,也不僅僅因為他采用了解字說文的敘述方式。更重要的是,穆濤有自己的哲學趣味,還有足夠的智慧和幽默,以及迂回的曲筆和文字背后的“微言大義”。如此,穆濤也就自有氣象、自成一體。他的寫作上承先秦文脈,中接六朝文章,下連時代經(jīng)緯,人生百態(tài),正所謂“胸中千古事,筆底有春秋”。我以為這是對穆濤散文的準確評價,也是當下散文的一個發(fā)展趨勢。

讓作家放棄對“二手生活”的沉迷與追逐

稍早于“新文化大散文”的另一股散文潮流,是近年大熱的“非虛構(gòu)寫作”。大約在2010年前后,《人民文學》開辟了一個“非虛構(gòu)”欄目,發(fā)表了韓石山的《既賤且辱此一生》,梁鴻的《中國在梁莊》,阿來的《瞻對》,以及蕭相風、李娟等人的作品,受到讀者的廣泛歡迎。同年10月,《人民文學》又啟動了“人民大地·行動者”計劃,向全國作家公開征集12個寫作項目,進一步支持非虛構(gòu)寫作,一時間成為文壇的熱議話題。隨后,又有不少刊物和作家加入了“非虛構(gòu)寫作”的陣營。這樣,一個有別于傳統(tǒng)散文寫作范式的散文潮流就應運而生了。

“非虛構(gòu)寫作”雖然受到西方“新新聞小說”的啟迪,但兩者的內(nèi)涵、呈現(xiàn)的文學空間和現(xiàn)實語境是不同的。“非虛構(gòu)寫作”立足中國本土,面對的是當代中國社會轉(zhuǎn)型期豐富復雜的新經(jīng)驗。因此,某種意義上,產(chǎn)生于新世紀的“非虛構(gòu)寫作”散文潮流,乃是“散文突圍”過程中的求新求變,也可以說是一種新的寫作姿態(tài),一種文學的求真實踐。因為在此之前,人們已厭倦了大量胡編亂造、缺乏現(xiàn)實感的虛構(gòu)作品,而渴望讀到接近生活真相,看到“比虛構(gòu)更精彩的現(xiàn)實”。另一方面,針對時下一些作家沉迷于“二手生活”、疏離現(xiàn)實的寫作,“非虛構(gòu)寫作”的提出多少能糾偏當前文學創(chuàng)作的某些弊端,起碼可以促使一些作家重新思考和調(diào)整自我與現(xiàn)實生活、與時代的關系。

黃燈不久前出版的長篇“非虛構(gòu)”散文《大地上的親人》和《我的二本學生》,前者從一個農(nóng)村兒媳的視角,敘述三個村莊親人真實而復雜的生存境遇,展現(xiàn)了處于轉(zhuǎn)型期中國農(nóng)民的命運和基層社會的真實圖景。后者以一個高校教師的親身經(jīng)歷,以二本大學生為觀察對象,讓人們看到這一龐大群體的信仰、理想、抗爭與眼淚。作品雖然只是剖析了一個特定的樣本,卻透示出人性的關懷,以及逼問過去與未來的沉重憂思。

“非虛構(gòu)寫作”散文思潮的出現(xiàn)引來了各種熱議。有的人認為它不過是美國“新新聞小說”的翻版,不是什么新鮮東西。有的人則從譜系學的角度,認為應厘清“非虛構(gòu)寫作”與傳記文學、報告文學及新聞報道的關系,等等。這些都有必要,都有道理,但當前更迫切的是要提高“真實性”的純度,因為有一些打著“非虛構(gòu)寫作”旗號的作品,包括一些名家的此類寫作,明顯違背了“真實”的原則。其次是審美性問題。一些讀者和評論家之所以對“非虛構(gòu)寫作”有抵觸,皆因一些“非虛構(gòu)”作品只是用新聞筆調(diào)羅列記錄生活現(xiàn)象和事件,缺乏散文文體應有的優(yōu)美語言、修辭、文氣、情采、格調(diào)、氛圍,這樣的作品讀起來自然味同嚼蠟。因此,“非虛構(gòu)寫作”要提高自己的品格、質(zhì)地和可讀性,當務之急是強化作品的審美追求。

同時還要寫出人性的深度,并具備一定的批判精神。蘇聯(lián)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gòu)寫作”為什么會如此震撼?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她的寫作既是一種社會性的寫作,也是一種精神性的寫作。她帶著尖銳的問題意識,抱著對文學的虔誠和對真理的熱愛,不但讓讀者看到了生活的真相,同時還深度寫出了戰(zhàn)爭中人性的善與惡,批判了制造災難、與真理為敵,以及一切違反人性的行徑。阿列克謝耶維奇的經(jīng)驗,值得中國“非虛構(gòu)寫作”作家學習和思考。

“新文化大散文”與“非虛構(gòu)寫作”兩種散文潮流的意義,在于讓我們重新思考散文與時代的關系。散文是最貼近日常生活的文體,也是最能與時代保持良性互動的文體。因此,面對當今時代,散文作家若想創(chuàng)作出不負時代的力作,重要的是不能與時代脫節(jié),只停留在封閉狹小的個人生活范圍內(nèi),沉迷于描寫自己鼻尖底下的一點生活瑣事。時代的散文要求散文家必須具有強烈的使命感和問題意識。他不僅要進入生活和歷史的內(nèi)部,而且要密切關注時代的重大問題和迫切性問題,深切體驗時代生活的真實面貌。同時,由于散文是人類生存經(jīng)驗的表達,無論穿越歷史還是呈現(xiàn)時代,最終都與人類共同的經(jīng)驗、情感和向真向美向善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當下的散文,既要俯貼大地,又要仰望星空;既要面對復雜的現(xiàn)實生活,又要表達這個偉大而壯闊的時代,還要與人類共有的經(jīng)驗和精神相通。唯有如此,我們的散文才有可能呈現(xiàn)出新的精神質(zhì)地。

(作者:陳劍暉,系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