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壯族作家黃毅:傾心書寫新疆,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責任
問:黃毅老師,您好。您務過農(nóng),當過教師、記者、編輯,現(xiàn)在成為作家。請問這些經(jīng)歷對您的寫作有什么幫助?
答:我出生在新疆石河子下野地,我的童年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中一個兵團團場度過,少年時期是在南疆葉爾羌河畔兵團農(nóng)三師的農(nóng)場度過。那個年代讀書很困難,我當時非常艱難地找到了20多本書,然后和別人不斷交換閱讀。高中時,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我開始模仿寫作,寫了很多詩歌?,F(xiàn)在回頭看,那是很稚嫩的文字,但是充滿了清朗的氣息。后來我在師范院校讀書,畢業(yè)后在昆侖山下的一個油田教書,又輾轉(zhuǎn)去《新疆日報》當編輯。這期間,再次閱讀經(jīng)典作品,對文學產(chǎn)生最初的信仰,于是埋頭潛心創(chuàng)作,發(fā)表作品也嚴謹起來。調(diào)到新疆文聯(lián)工作后,我的作品噴薄而出,一直想當詩人的我卻在散文方面有了作為,不知道哪天就忽然寫上的散文,也許是生活經(jīng)歷和從事的職業(yè)的改變所致,抑或是年歲的增長,對這個世界說話和表達的方式也隨之變化。但我始終認為,在我所有的文字里,詩的精神和內(nèi)核總是若隱若現(xiàn)的,也可以理解為這是詩歌的另一種呈現(xiàn)。
問:您的散文《負重的河流》以深沉的筆觸和優(yōu)美有力的語言,述說塔里木河是塔克拉瑪干的生命之河。這篇作品后來成為四川高考語文試題的出題材料。有學者把《負重的河流》視為科學散文,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答:《負重的河流》片段成了高考語文試題,我感到比較意外,也感到欣慰。我在創(chuàng)作這篇作品時,沒有特意進行科學解讀,但其選題本身就帶著科學性?!敦撝氐暮恿鳌匪摷暗乃锬竞樱挥谛陆锬九璧乇辈?,它來自冰山消融,河水沙量大,很不穩(wěn)定。它雖然流不到海洋,最終消失在茫茫大漠,在負重前行的同時不甘于平庸,從未停下前行的腳步,它奔騰不息,滋養(yǎng)了兩岸萬物生靈,成為“生命之河”。從理論上講,這是一篇比較典型的狀物科學散文,以生態(tài)環(huán)境為內(nèi)容題材,在相對松散的結構架式之中,將科學知識和人生感悟編織進去,既葆有散文“形散而神聚”的特征,又保持了對科學知識的普及。其中既有真摯熱烈的情感抒發(fā),也有客觀可信的科學內(nèi)容呈現(xiàn)。
問:散文集《新疆時間》可以說是您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文字充滿詩意,獲得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請您談談這部作品。
答:我是一個笨拙的人,用了40年準備這本書,用了10年寫成這部書,這是一部嵌入新疆泥土的寫作,用我赤誠的心和真摯的愛貼近新疆的胸膛,傾聽新疆的心跳,把新疆的山川風物、大地河流、人物生命,融進自己的骨血,變成生命的感悟和歌唱,呈現(xiàn)了新疆大自然的廣闊與美麗以及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融合。新疆時間不是通常認為的兩小時時差,這是一個抽象又具象的概念,它也反映在新疆文化、歷史、宗教、民俗、風情等各個方面。我在這本集子里寫到新疆的四季分明:“春天是隱忍的、內(nèi)斂的、自語的;夏天是勇猛的、擴張的、大喊大叫的;秋天是浪漫的、含蓄的、抒情的;冬天是果敢的、豪爽的和敘事的?!睂τ谛陆拇合那锒?,我用人的性格去表達,對物候的深刻體驗貫穿著整個生命的律動。新疆的輝煌文明與燦爛文化,不僅是一種沉寂無聲的“歷史敘述”,也是一種需要我們不斷去繼承的豐富磅礴的遺產(chǎn),所以說,新疆是個多元而融合的地區(qū)。那些遙遠的古代人物、繁雜的歷史事件、被歲月掩埋的文明遺跡、至今欣欣向榮的生產(chǎn)生活,告訴人們在這塊遼闊的土地上,人類有著不凡的足跡,文明放出璀璨的光芒。我將這片地域各民族群眾通過文化接觸所共同認知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衣食住行習慣由“個體表象”上升為“集體表象”,將樂觀、開拓的新疆氣質(zhì)融入文章肌理,以深入骨血的發(fā)現(xiàn)眼光,展現(xiàn)新疆壯美的自然風貌和各民族同胞異彩紛呈的精神世界。
問:您的作品《不可確定的羊》曾被多家刊物和選本轉(zhuǎn)載。您能說說這是怎樣“不確定的羊”嗎?換句話說,您想表達什么?
答:羊是新疆最常見的動物,也是最具代表性的符號之一。它是復雜的綜合體,羊性如同人性,寫羊如同寫我們自己。羊之間的默契、游戲、爭斗、幫扶與喜好,與人類有著驚人的相似。羊的所作所為其實是我們的寫照,人生的哲理被羊演繹著。羊的命運其實和人的命運一樣,在每一個時光的轉(zhuǎn)角處,都具備著不確定性。有一次,我去草原深處,看到羊像草一樣漫游,山川河谷無處不到。我突然感覺到,靈魂的自由莫不是如此。那一刻,我和羊彼此凝視,不知道是我讀懂了羊還是羊讀懂了我。草枯草榮,羊維系著千百年來老祖宗留下來的生存之道,卻總是有新的方式來改變固有的思維,羊是很容易接受新鮮事物的,因此羊的命運的不確定性,來自于羊自己不確定的選擇。當然,羊也有羊的抗爭,在野狼的突襲之下,看似柔弱的羊會突然抱團,羊群左奔右突,措不及防的狼被撞得東倒西歪,然后有奮不顧身犧牲自己的羊撲向狼的利齒,旁邊的羊驚叫著引來牧羊人的獵槍。這是草原上最常見的羊狼之戰(zhàn),最終的結局是雖然犧牲了幾只羊,但換來了大部分羊的安寧。一切不確定的因素,其實都是在各自的選擇中而確定好的。
問:您對于今后的創(chuàng)作,有何打算?
答: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新疆人,我深深地熱愛這片土地。這里有浩瀚無垠的沙漠戈壁、巍峨雄偉的崇山峻嶺、一碧萬頃的草原和碧波浩渺的高山湖泊,還有不少號稱世界、中國之最的資源。每一個從新疆成長起來的作家都應該感謝新疆,它賦予了我們不同凡響的氣質(zhì)。新疆是雄厚豐富的,我們的作品就不會蒼白單薄。新疆已在不同的時間,用不同的方式,用大大小小的事情,用一切可以感受到的氣息,用潛移默化的影響,用大美不言的緘默撞入我們的眼瞳,侵入我們的肌膚,進入我們的血液,植入我們的骨頭。我們的呼吸、心跳、思維都蘊含著新疆特色,我們的心胸是被新疆的廣袤無際拉扯開的,我們的鐵血柔情是被新疆的物候所培育的。新疆給了我一切,我將用畢生的精力寫新疆,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責任。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新疆人,懷著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在遼闊壯美、文化多元的沃土上追尋不竭的創(chuàng)作靈感和源泉,讓新疆的文藝創(chuàng)作之風長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