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漂敘事》
《新北漂敘事》 作者:雷磊 出版社:臺海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11月 ISBN:9787516827550 定價:35.80元
職場掉隊的中年人
職場對中年人不友好,一旦掉隊,年齡歧視、被離職如影隨形。
一
每次想起昭叔都有種歉疚感。
昭叔是我的前同事,姓周,38歲,頭上一年四季油膩膩的,戴一副厚框眼鏡,臉上遍布凹凸不平的坑洼。去年9月,我們同一天入職,那天我來得早,在等待入職的間隙,不多久,一個身材健碩、挎著黑色皮包的男人進來了。
“人這么少,嚯,老板還沒來嗎?人事在哪兒?”
人事小吳緊跟在他后面進來,隔著兩三米看了他一會兒,打招呼:“周昭是吧,今天來入職的?我是人事小吳,上次見過面。”她邊說邊敏銳地看向我,沖我咧嘴笑:“你來得真早,正好,你們倆一起填資料。”
我和周昭并排坐著,互相瞟了眼對方的職位名稱,竟然一樣:公關經(jīng)理。
這家過去幾乎躺著就把錢掙了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突發(fā)了一場席卷全行業(yè)的危機公關,急需要組建公關部,找些有經(jīng)驗的人過來解決問題。
周昭學歷各方面都挺好,在一家知名電商媒體干了好些年媒介,又在一家知名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了幾年公關。這樣的簡歷放到30歲以下的年輕人身上算是不錯的,但對于快40歲的中年男人來說就不太體面。
一個人在職場打拼這么多年,快40歲了仍然混在底層,這種情況,要不是家里條件太好,無欲無求,要不就是能力資質(zhì)實在庸碌。
填完資料,他同我說話。
“你看起來很小?!?/p>
“今年23?!?/p>
他有些震驚,接著又盤問我的職場經(jīng)歷,最后問到我這家公司做什么。我心里醞釀措辭,想著怎么回答那個相同的職位界定。不等我開口,他又說話了:“就是個寫稿的唄,寫通稿對吧?!?/p>
從媒體人轉(zhuǎn)型做公關,自然不只是來寫稿。一來以往積攢的資源可以直接用上,二來寫稿、寫聲明這種技能也能運用在日常之中。不管做什么,這就是一份工作,我待業(yè)太久,想找地兒混口飯吃。
他顯然是心高氣傲的,接受不了一個23歲的小姑娘和他同級。做公關這件事需要資歷,怎么也得在各行業(yè)里拼個幾年,摸清楚情況才有說話的資格。按照老一輩的偏見或者刻板印象,我的年紀應該剛畢業(yè),或者工作一年,怎么就一下混到公關經(jīng)理,且剛進公司就處理大案子。
我看了他一會兒,迅速點頭,不再做解釋。
處理危機公關初期,上海的CEO直飛北京。開會的時候,北京老板問:“對于事情的后期發(fā)酵,你們倆什么看法?你們覺得,像《人民日報》這樣的主流媒體會不會報道?如果報道了,我們怎么解決?”
女士優(yōu)先,老板看著我,我剛開口說了“我覺得”三個字,昭叔就搶著話頭先回答了:“這個吧,這個問題其實很復雜,怎么說呢?也不是沒可能,畢竟背后綁定著這么大一個平臺。根據(jù)我以前的經(jīng)驗,這些官媒都不是好惹的,以前我在那個哪兒的時候也遇到過類似的問題……”
他一口氣說了十來分鐘,在場的人都困倦了,其間他時不時咳嗽,或者甩動額前的劉海,努力顯示自己話語里的專業(yè)性。老板們非常禮貌地聽完,沒有打斷他,接著又轉(zhuǎn)過頭來問我:“你呢,你怎么看?”
“我覺得報道的可能性很小,因為我們背靠的平臺影響力很大,我們公司只是他們商業(yè)鏈中很小的一環(huán)。雖然源頭在這里,但作為權威性的官媒出手,對于這種行業(yè)問題,一般都是揪著典型打。它可能會報道這個平臺,但基本上不會直接點我們。
“當然,如果不幸被點名扣帽子了,那就沒辦法,肯定不能和他們抗爭,我們先準備一個全面的道歉聲明。”
很久以后,這位年輕貌美的女老板同我說:“那天我特別認可你的話,但是沒有當場表態(tài),只是后來他搶過你的話頭后,我又故意轉(zhuǎn)向你?!?/p>
二
處理危機公關的日子,我和昭叔一起連著熬了四五天的夜,不僅聊熟絡了,對他還慢慢有了些戰(zhàn)友之感。他調(diào)侃,給公司惹事的人很聰明,留下各種錄音、截圖的證據(jù),叫人拿他沒辦法,“如果你想做個聰明的年輕人,可以學學他,維權有很多種方式”。
從聊過往經(jīng)歷得知,這一年的年中,我們都有一場不愉快的被裁員經(jīng)歷。他的公司試用期6個月,當牛做馬大半年后,領導突然換了,一班子人被變相辭退。他不死心地等著轉(zhuǎn)正,新領導直接告訴他:“你不適合?!?/p>
在另一家公司,同樣的事情真切地發(fā)生在我身上,連畫面都似曾相識。我對他的親切感瞬間倍增,覺得他不僅是同事、戰(zhàn)友,還是同一條線上的天涯淪落人。
此后,我們中午常約著一起吃飯,他喜歡吃面,我愛吃米,他喜歡大個的紅燒獅子頭,我喜歡小塊的炸雞。吃飯時,我們聊起許多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他的老家。
昭叔的老家在河南的一個農(nóng)村,因為沒有買車,每次回去都很麻煩。作為那個年代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生,他一直很驕傲,只是這些年回去得少。
有那么幾年他運氣好,房價暴漲之前,在北京買了棟五十來平方米的房子,不久后又陰差陽錯搞到外地人夢寐以求的北京戶口。按信陽老家的標準來說,或者照北京千萬人口的北漂來說,他已經(jīng)算成功的案例。
有時候,昭叔也很懷念老家,想起父親母親種著田將自己供出去,自己卻回報得很少,便覺得滿心羞愧。他很早就開始寫文章、寫日記,內(nèi)容大多是關于老家的人和事,擔心在北京的高樓大廈里穿梭久了,遺忘那些珍貴的東西。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說:“我看了你寫的文章,有些挺好的,羨慕你這種將一切記錄下來的能力?!边@是他第一次夸我,只有我們兩個人,非常真誠,當著我的面兒。
當著別人的面,他也夸過我,只是相對差了點味道。
比如有一回,我們和老板聊天。他說:“我覺得小林非常優(yōu)秀,她的作品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寫作上的能力,年紀輕輕能像她這樣的人很少,她可以專注做這方面的事情?!?/p>
老板說:“是的,我還打算把媒體關系交給她,未來我們要建立一個強大的關系網(wǎng),這個讓她主導去做。”
他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我坐在他對面,回想起面試的時候,兩人分別向老板表達過自己對未來工作的期待。我說:“我愿意承擔一些必要的文字輸出工作,但絕不想在公司變成寫稿機器,如果這樣,為什么不重回媒體?”他說:“我做公關很多年,積累了很多資源,最擅長的是媒體關系和輿情,希望等這攤事兒過去以后,老板能把這些交給我來主導——”這些只是最初的期許,老板很聰明,沒拒絕,也沒點頭答應。
我們倆的情況實在尷尬,同一天同一個職位招進兩個人,基于過去的職場經(jīng)驗,我總覺得這是一場考驗。誰最后干得好就留下誰,另一個利落地收拾東西再見。
不僅我感受到了,他也這么感覺。
于是他鉚足了勁,想讓我充當一個寫稿的角色,我卻意外搶了他最想干的活兒,他臉色很難看。和老板閑聊完下樓,我問他:“你怎么了?”
他搖頭,說沒事兒。
三
公關危機尾聲,我和昭叔吵架了,因為幾件鬧心的事兒。
危機結束那幾天,公司做一場清算,各部門總結問題,做成PPT交上去,公關部這件事就落在了我的頭上。那天我正在外出,老板在群里扔了一個市場部做的東西,寫得有理有據(jù),將自己的問題撇得干干凈凈,把問題都拋給了公關部。老板看到很生氣。
昭叔在群里說:“這個總結應該是由我們部門來主導的,我們慢了一步,別人就寫完了,結果整個錯誤落在了我們頭上?!?/p>
他緊接著又說:“我們不能再等了,今天晚上我和大家一起熬夜,爭取把我們要出的這個PPT做完?!?/p>
我看完消息,目瞪口呆,趕緊回公司開會。昭叔坐在那里,被辦公室的暖氣悶出滿臉油光。他說:“小林啊,你不要著急,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咱們團隊的事兒,大家都會盡力幫助你的。”
他說完就走了,我待在公司,寫PPT花了一整個晚上。
危機結束后不久,公關部新的活兒又來了,我們要回總部,給各部門做公關技巧培訓。為做這個PPT課件,我在公司熬了兩個通宵,很快通過了。
昭叔每天7點準時下班,一個星期過去,內(nèi)容仍然完成得很慢。演練環(huán)節(jié),老板沒讓他通過。這意味著,大家必須花費周末時間,陪他再次演練。
那一陣,所有人加班頻繁,或是到公司干活兒,或是在家喘口氣,沒有人愿意為這場演練耽誤時間,工作群默契地保持沉默。
那個周末老板臨時有事,收到消息時,她對陪同在身邊的我和另一位同事說,周末演練取消。這句話未曾公開,但公司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老板有事,不必為這事耽誤時間了。
直到周六中午12點,消息振動,昭叔在群里問:“培訓演練幾點開始?我已經(jīng)在吃飯,準備去公司?!?/p>
那時我在郊區(qū),有些震驚。一位同事迅速給我發(fā)來消息:“昭叔怎么回事?他腦子沒毛病吧?”他說得直接,也不管昭叔光憑年紀已經(jīng)大了我們十幾歲。
和老板溝通后,我將私下得知周末演練取消的事情說了,表示自己不能來。老板也接著表示,是她的失誤,沒有及時公開告訴大家。結果,昭叔繼續(xù)問:“小林下周末可以嗎?我們不能少了你?!?/p>
為什么不能沒有我?我明明已經(jīng)做完自己的工作,不需要再浪費任何人的休息時間。他這樣說,反倒像是我拖著大家參加演練。
我有些怒了,想到之前他給我挖的坑,叫我難堪的時候,種種積累終于忍無可忍。我發(fā)微信說:“您在工作群里說的話什么意思?您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每次說話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稍后他回復,先針對問題解釋了一段,最后說:“我勸你最好把‘都快四十的人了’這句話刪掉,非常傷人。”
四
11月,部門去上??偛孔雠嘤?。正式培訓前一晚,我們拜訪了一位圈內(nèi)資深人士,同他一道共進晚餐。
昭叔特別高興,飯桌上喝了點酒,醺得臉都紅了。他談起近期的時事熱點,點了根煙,煙霧一圈一圈往外吐:“老師,咱們等下一定要加微信,我對您的各種看法太認同了,上海北京才多遠,咱們一定要多交流?!?/p>
他不僅加了微信,晚上回去后,在酒店房間改PPT到深夜。
第二天上午9點培訓,昭叔打頭陣,PPT突然變了,他對內(nèi)容的熟稔程度大不如在北京的時候。時不時磕巴、自我糾正,晚上沒睡好,臉上不知是緊張冒出的汗還是熬夜未凈的油,在投影幽暗的燈光下如同鬼魅。
場子冷得不像樣,所有人都盯著手機。老板氣得臉都綠了,給我發(fā)微信:“周昭的內(nèi)容是不是改了?”我冒出一身冷汗,不知道怎么回復。這位快四十歲的同事顯然犯了另一個大忌:做重大決定前不經(jīng)過老板同意。
“我想讓他走了,到試用期。”老板說。
此時我和昭叔還處于爭吵完的冷戰(zhàn)中,僵持著很難受。老板在氣頭上,倘若就地開除,機票都不給報。這是最惡劣的情況了。我擔心它真的會發(fā)生,決定回酒店后找他喝酒。
“對不起,那天我話說太重了?!蔽艺f。
“沒事兒,我也想跟你道歉來著。我是直男,不理解我說的那些話錯在哪里,后來問我媳婦,經(jīng)她一解釋,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我前一段是害了你了?!?/p>
在酒店19樓的天臺上,我們各自擰開一罐啤酒。昭叔酒量非常不好,不一會兒就上頭,慢慢地話多起來。
他說:“其實那天和老板閑聊,她的那些話,關于工作板塊的劃分我很不高興。我以為你私底下和她說了,她才決定這么做。我想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心機怎么這么深,快趕上職場里的老油條了。”
“我理解你的想法,情理之中。但事實確實不是這樣,我什么也沒有做?!?/p>
他笑了,撩起額前的頭發(fā):“你看,我的發(fā)際線都不像樣了,我老了?!?/p>
像女人對皺紋的煩惱一樣,發(fā)際線大約是所有中年男人為之傷心的一件事,昭叔也不例外。他留了攤參差不齊的劉海,每次匯報工作都有意識地甩動起來,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年輕。
“你真是挺厲害,少見年輕人像你這樣沉得住氣。每次看見你,我就想到自己,過去那些年是不是太失敗了?我現(xiàn)在快四十了,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你倒是很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身后全是大山,房子、車子、老婆,我還沒生孩子,不過馬上就有了,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啊,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了?!?/p>
他嘆了口氣,我也隨著嘆了口氣。
早前聽他說過,房子在通州北關,每天上班擠一個半小時地鐵,到公司的時候,雙肩包被地鐵的人流擠成一條干癟的線。
他是晚婚族,不敢養(yǎng)孩子,但家里三代單傳,到他這里斷了實在說不過去。老家的父母早年表態(tài),可以不贍養(yǎng)、不回鄉(xiāng),但絕不能不生孩子。
11月的上海已經(jīng)很冷,天臺風大,吹得他瑟縮起裸露的脖子。室外天黑,此刻終于看不清臉上常年泛著的油光,這個一米七五的壯漢蜷縮著,像犯了錯手足無措的孩子。
我也覺著冷了,將自己蜷縮起來。心里想,倘若真如他所說沉得住氣,就不會同他直面吵架,更不會說出不知輕重的話了。
五
從上?;貋硪粋€月后,老板有天突然對我說:“我決定讓周昭走了?!?/p>
我感到震驚,又有些難過。老板說過給昭叔機會,到試用期完再看,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
她說:“周昭達不到我的要求,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抱著二者取其一的態(tài)度招你們進來的,但你確實比他優(yōu)秀很多。他這周匯報工作你也看到了,沒什么可做的,一件事反反復復匯報了三周,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給出解決辦法?!?/p>
我想起她說的是哪件事。不久前,昭叔自信地攬下一攤活兒,我去問他情況的時候,他吐露的信息非常有限,生怕被我搶走。
“我告訴你,我喜歡什么樣的匯報方式。首先一件事,你告訴我可行不可行,如果可行,你要怎么去做,大概要花多少時間,多少成本,多少人。你不要每周跟我裝模作樣匯報一堆工作,最后所有問題還停留在初始階段?!?/p>
我記下老板的話,第二天午飯,有意無意地和昭叔談起,按照老板的期盼給他建議。他支支吾吾著糊弄過去了,不愿意就手頭的工作同我談太多,許是之前的事還在硌硬。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但似乎已經(jīng)不能改變結果。
那天北京下了場大雪。雪蓋住馬路,蓋住房子,蓋住公園里離了枝的枯葉。我和昭叔在樓下散步,聊完工作,故作輕松地讓他順手給我在雪地里拍照。
“我老婆吐槽我拍照丑,你不要嫌棄啊?!?/p>
“不嫌棄?!?/p>
他給我拍照那一刻,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畫面里,漫天大雪蓋住一個中年男人沉甸甸的背影,蓋著他身后的大山,車貸、房貸,蓋著沒出世的孩子,蓋著他河南老家的雙親。
幻覺很快隨著時間消失了,我又出了趟差,回來的時候,北京的雪已經(jīng)融化,只有郊區(qū)人跡稀少的地方還結著冰。周一上班,我隱隱感覺辦公室里不大一樣,又說不出是哪兒的問題。隨后發(fā)現(xiàn),昭叔已經(jīng)走了。
“你知道嗎,小吳和昭叔聊的時候,他竟然拿出手機偷偷錄音了。他故意引導她說一些違背勞動法和社會輿論的話,可能想拿錄音訛我們一筆,像危機公關捅出事兒的那個人一樣。你們做公關的都挺厲害,但小吳更厲害,她發(fā)現(xiàn)了,昭叔不走運?!?/p>
這是另一位同事小王在昭叔走后幾天,和我說的話。
大家像看一場鬧劇似的談論這個事兒。小王說,昭叔錄音敲詐公司不成功,最后非常激動,大呼我們是騙子。他說公司無恥,辦公室這群女人天天演宮心計。他把每個人都罵了一遍,包括我在內(nèi)。還把和我的聊天截圖給老板,就是那段“您都快四十的人了”的話。
他說:“這就是你招進來的,這是什么人?我大她多少歲?她竟說出這種話?!?/p>
我有些意外,以為在上海天臺的酒局上已經(jīng)和解了,之后還盡力幫助他,沒想到他竟然記恨到現(xiàn)在。
想起那句令他傷心欲絕的話,我覺得很對不起他。我想我確實傷害了他,且這種傷害永遠無法彌補。倘若我到了這個歲數(shù),面對一群窮追猛打、如饑似渴又不懂得尊重的年輕人,面對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企業(yè)和老板,落到今時今日這個場面,我不一定比他體面。
等我成了快四十歲的人了,這項罪過再通過另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報復回來,那時候我是什么感受?
不知道,答案還要再等二十年。
我沒能和昭叔好好告別,他大約也不想同任何人告別。這場鬧劇很快被遺忘,新人來了,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男人。他坐在我對面,客客氣氣,斯斯文文的,臉上很少泛油光。
有時,我呆呆地望著他的發(fā)際線,想起那天晚上在天臺,昭叔撩起的發(fā)際線。
再過十年,那條線大概變成差不多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