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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簡潔有深度的素人寫作讓人耳目一新:外賣小哥日記寫下武漢百態(tài)
來源:北京日報  |   2020年03月10日08:24
關(guān)鍵詞:武漢 張賽 施戰(zhàn)軍

農(nóng)歷鼠年春節(jié),武漢難得放晴,張賽抓緊留了個念。

前兩天,《人民文學(xué)》雜志主編施戰(zhàn)軍找到了外賣小哥張賽的聯(lián)系方式,他說想看看張賽寫的小說、童話和詩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外賣小哥張賽一直在武漢送外賣,他沒有忘記用文字記錄下他在武漢送外賣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張賽和他的日記火了,也引來著名文學(xué)期刊對他的關(guān)注。

希望武漢好起來

“我很難受。希望武漢早日好起來。”張賽在他的第一篇武漢日記的結(jié)尾處寫道。

1月30日,《單讀》微信公眾號以《一位武漢外賣員的自述》為題發(fā)出張賽的這篇日記。這篇日記是《單讀》編輯劉婧在征文來稿中發(fā)現(xiàn)的。

早在1月26日,《單讀》發(fā)出了征文消息,希望大家將疫情期間的所見所聞寫下來,家庭主婦、外賣小哥、學(xué)生等各行各業(yè)的人通過投稿郵箱發(fā)來稿件,“外賣小哥、武漢封城這都是吸引我們大家的關(guān)注點?!眲㈡涸诖罅縼砀逯邪l(fā)現(xiàn)了張賽的日記,她看重這樣的素人寫作,文字都是自己所見所感,語言沒有華麗辭藻,卻讓人耳目一新。除了個別錯字,劉婧甚至沒有對文字進行修改,她覺得按成熟作者的寫作來修改,沒有意義,“看到這些文字,真的讓我又驚喜又安慰。”

張賽在日記中寫道:“疫情讓人閉嘴。讓身邊不幸的人永遠閉嘴。我想說話了。”接二連三,張賽已有6篇日記發(fā)表,而發(fā)表作品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他寫武漢的街頭:“就算我讀完世上所有的小說,在心中也搭建不出今天武漢街頭的安靜?!薄敖裉煜掳嗟臅r候天有些黑了。有車,沒人按喇叭。有人,沒人說話。有雨,有雨聲?!?/p>

“忙的時候,思想會停在動物的水平線”“我就想起張愛玲說過的那句話,大難來時口燥舌干”……張賽日記的字里行間有很多這樣簡潔卻有深度的文字。

“寫得太好了,平靜,真實”“很久很久沒看到這么好的文章了”“請繼續(xù)投稿,我們都在看”,網(wǎng)友們被這些文字感動,而張賽也被網(wǎng)友的文字感動。

覺得自己不孤單

張賽是1月28日開始寫日記的,他每天在武漢送外賣,剛開始武漢封城的時候他很害怕,于是他很自然地拾起寫日記的習(xí)慣。他曾經(jīng)寫過9年零1個月的日記,那些記在紙上的日記被他鎖在老家的木柜里珍藏,它們是他心中的寶貝。

這場疫情到來后,張賽的工作時間變短了,不再像以前常常會工作到夜里10點才回到出租房?,F(xiàn)在他早上9點出門,下午3點就能回家,掙的錢會超過9000元,比疫情前要高。“忙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回來后就一個人瘋狂刷各種新聞,自己把自己放在信息轟炸中,有一種崩潰的感覺?!彼f,寫日記會安撫自己。

這一個多月來,除了寫下十幾篇日記,對于張賽來說,他更感受到人情冷暖的變化?!巴蝗恢g,大家都變得客氣了。不是大多數(shù)人,而是每個人?!边^去,有人會抱怨他上門敲門,為什么不先打電話。“我比我的同事更敏感,遇到這種人會更委屈?!睆堎愓f,但現(xiàn)在有一種平等的關(guān)系,“他們把我當(dāng)成一樣的人,我們是平等的?!?/p>

張賽的日記發(fā)表后被某報記者發(fā)現(xiàn),那位記者通過編輯部找到了他,張賽火了。他的同事也在網(wǎng)上看到了消息,他們說:“你出名了!”但張賽說,他平時就不愛說話,就像是隱形人一樣,雖然大家知道他的日記,相互還是熱乎不起來。

張賽給遠在河南的爸爸打了電話,張賽爸爸以前經(jīng)常會說,“趕快結(jié)婚吧,把希望放在下一代。”這一次,爸爸說了一句“還可以”,張賽想,不知他掛了電話,會不會很高興。

張賽經(jīng)常會對老婆吹牛皮,他會說“我不是干活的料”,老婆總會回他一句“你到底是干啥的料”,而這一次他證明了自己,老婆也為他高興。

張賽要好的一位朋友說,這些日記不是他寫過最好的,他以前寫的那些更好的,他都看過。

武漢的街頭還很安靜,但張賽說,現(xiàn)在他不再是一個人在送外賣,好像很多人在同時看著他送外賣一樣,“感謝互聯(lián)網(wǎng),讓我和外界有了聯(lián)系,我還會寫下去,我覺得自己不孤單了。”

不能把湯灑了

張賽的老家在河南駐馬店泌陽,他說,他的文學(xué)愛好遺傳自媽媽。

張賽的媽媽1988年因一場意外去世,那時他小學(xué)即將畢業(yè),成績從此一落千丈。媽媽去世后的第二年,爸爸也出了意外,腿不行了,他和爸爸只能靠哥哥打工掙錢養(yǎng)活。初中三年,對張賽來說特別難熬。他考上了高中,但家庭狀況無法讓他繼續(xù)上學(xué),他也像哥哥一樣出外打工。但他心里不服氣,“你們的課本是教育部定的,我的課本是自己定的。”

張賽的媽媽喜歡讀書,家里都放著她愛看的書,張賽因此讀過一半的《紅樓夢》,另一半《紅樓夢》被媽媽的好友借走,媽媽去世,那位好友也賴賬不還了。家里放著不少“傷痕文學(xué)”小說,也被他看了好多遍。張賽上中學(xué)迷上了李敖,后來卻不再喜歡。再后來南下打工,他在工廠流水線上做紙尿褲,在鞋廠干活。但這些地方的圖書館被他緊緊依靠,他看了很多書,很多詩人的詩集他都看過。逐漸地張賽發(fā)現(xiàn),他更喜歡柔軟的東西,他最喜歡張愛玲的東西,“張愛玲隨便寫一句,能讓你想到很多東西。”就因為看了張愛玲的文字,張賽說殺豬的聲音聽了好多回,再去聽就不一樣,她的筆特別神奇。

早在2003年,張賽曾經(jīng)把他寫的小說投進郵箱,他的目標(biāo)是《人民文學(xué)》《中山》《十月》這些專業(yè)雜志,但沒有人給他回音。就像他在日記中所寫“長久以來,我不想說話。我寫文章,我寫小說,我寫童話,我寫詩,但我不投稿。因為投了也不中,更因為投了的作用還不如投一個石子到水里的漣漪大。”

這一次他的日記終于讓他找回了昔日的文學(xué)夢想,但他說,“我想的還是不能把顧客的湯灑了,想的是2:58一定送達。”他對自己也開始了反思,他覺得自己的見識很淺,只有進工廠、送外賣、家庭生活這些經(jīng)歷,從未旅行過,工作地在哪兒,旅行地就在哪兒。而且他感到自己的知識儲備也少,沒有什么自然科學(xué)知識積累。他不知道自己的日記是否有出版的價值,“當(dāng)一個文字工作者一定要讓別人喜歡自己的文字,如果別人不喜歡就不去做?!保菲G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