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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耳目》
來源:中國作家網 | 劉華  2020年02月15日13:09

作者:劉華 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9年12月 ISBN:9787570211685

周坊的儺何坊的舞,

譚埠的嗩吶鄧埠的書,

陶家戲,陳家鼓,

寧灣繡女呀大嫂教小姑,

襟江帶湖的錦江鎮(zhèn),

才藝滿江歌滿湖。

哎呀嘞,出產魚蝦出產薯,

會讀書來會養(yǎng)豬……

——錦江民謠

誘我深入錦江的三個人

第一個人

小小望湖縣,大大錦江鎮(zhèn)。錦江鎮(zhèn)究竟有多大?各人各說法。文化站的老站長周勇超說,錦江公社轄下的鄧埠村在清代做過府治呢,雖然因戰(zhàn)亂而曇花一現,亦足見其地位之重要。曾經紅極一時的農民詩人“李打油”笑道,它有山有江有大湖,地形恰如江西省,當年省里的第一把手指出,錦江是整個省的沙盤,一句話道破大領導的軍人出身;而錦江中學原校長陶久長言之鑿鑿地聲稱,一條錦江橫貫全公社,東岸有吳戈坑,西岸有楚山村,所謂吳頭楚尾,此地界限分明,一身騎兩國也。那個騎字,好不氣概。

不過,朱風順對以上說法均不以為然。他有最痛徹的體會。他覺得錦江鎮(zhèn)就是整個地球,當他被龍卷風裹挾著飛往別的星球時,是錦江大地用強大的引力把他奪了回來。

這些言論是在1982年春天的座談會上聽得的。當時,農村剛剛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省委組織千名省直機關干部分赴各地,我參加的工作組專跑望湖縣,僅在錦江公社就住了半個月,公社此后即改為鎮(zhèn)。當時鄉(xiāng)村部分干群對包產到戶尚有抵觸情緒,典型的怪話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突出的矛盾是,不滿分田分牛分生產資料的結果。分配是拈鬮決定的,怪哪個,手氣。公社女書記本來譽滿錦江,因大刀闊斧推行責任制,招來閑言碎語,都是拿人家夫妻關系說事,不過,陰盛陽衰也是個事。

工作組夜晚沒有安排,我便去泡那個名叫朱風順的老教師。日理萬機的女書記非要親自帶我登門不可,進門低頭見裝了喂雞糠菜的一只鋼盔,抬頭見一張哭喪臉兩道擰巴眉,女書記劈手奪去我的筆記本,啪地摔在桌子上,丟下一句話顧自轉身就走,她說的是:哇好哇壞是水平問題,哇不哇是立場問題!

嚇得人死,我心里也一哆嗦,不堅持泡下去,同樣關涉立場啊。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女書記剛當上副社長,聽說小青年暗地里叫自己“社長姆姆”,欣然笑納道:三十邊當上祖母輩,福氣砣砣呀!要不是忙著學文化、當干部,我一年一個崽,生他一個生產隊!也是,才一米五幾的社長姆姆胸大屁股大還帶翹,“三結合”當公社革委會主任那時候,赤腳走田埂胸部晃晃蕩蕩的,像個真正的老表嫂,是那種特別能生養(yǎng)的南方女人,她把自己歸類于青蛙身材。蓄齊耳短發(fā),老是親自對鏡修剪,用從前做女紅、早已銹跡斑斑的大剪刀,咔嚓咔嚓,弄得掃把一樣。還不老相呀。

朱風順卻很瘦,瘦得失去了重量,估計年輕時也這樣,要不,很難想象龍卷風怎么能把他舉到云天之上,而掉下來沒有摔成肉餅子,這應該是扛頸鬼瘦的好處。

每每提起往事,朱風順如坐針氈,屁股在凳子上不停地搓呀搓,實在憋不住,便隔著棉褲齜牙咧嘴地掐,邊掐,邊對著我苦笑。他不同意我對他之所以命大的分析,而堅信是來自錦江大地的一種神秘力量解救了自己。

朱風順是在鄱陽湖上的“百慕大”——老爺廟水域遭遇龍卷風的。那是一條從湖里騰起的烏龍,龍頭上了天,龍尾還沒出水。兩條船,前面一條眨眼沒見了影,他的船在后,也被卷上了天,烏龍在湖中盤旋著游蕩,繞了大半個圈走到錦江入湖口。他幾乎已經見到前來遞解自己的天兵天將,說時遲那時快,有喊魂一般凄厲的呼號死死拽住他,硬是撬開龍口搶出他。風把船扔過堤,摔得稀巴爛,摔成柴火棍子,而他卻被錦江水接住了,錦江像張開的臂膀,接住了從高空墜落的九江同文中學畢業(yè)生,一個悄然離家?guī)讉€月的兒子。

后來,爹告訴他,遭遇烏龍那天,是個火辣辣的大晴天。晝邊,自詡浪里客的船老大駕著運瓷器的大船也在附近,該燒飯時,彎腰打水的船工發(fā)現水的流向不對,抬頭一望,不禁大聲驚叫:看烏龍!烏龍上天啦!在船頭望風的浪里客,只見遠處的湖面上,一條高高的水柱沖天而起,水柱上接云端,下面卻看不清楚,水柱離大船怕有十來里路程,船走下水,正是駛向那水柱。浪里客立即喝令船工趕快掉轉船頭,拼命劃槳,逆水躲遠,而靠近水柱的兩條船則被席卷而去。風平浪靜之后,浪里客為一探究竟,反轉航向,沿著龍卷風的路徑駛入錦江,在夜邊發(fā)現了抱著船板漂浮在驚恐中的朱風順。

朱風順的爹叫朱自秀,是鄧埠村的大戶,自秀魚行的老板。浪里客把人交給朱老板,就像交付一件用稻草包裹的瓷器,朱風順被幾個船工小心翼翼抬下船,再輕輕放在躉船上。船工扒掉捆在他身上的稻草,只見他已經變成了該報廢的瓷器,傷痕累累,一道道的,一團團的,屁股上還有一個深深的血肉窟窿。朱自秀失聲驚叫天哪,撲倒在兒子身上。

朱風順沒有死,眼睛瞪得滾圓,一眨不眨,眼里的驚恐之光,令人不寒而栗。當爹的頓時呆傻了,瞠目結舌,渾身打抖。顫抖的大手撫過兒子身體,然后,再把傷口里的木刺沙礫拔出來,屁股上的大窟窿里,竟有幾條小魚死死地咬住人肉,拽都拽不脫。朱自秀狠狠地掐死了它們。可掐斷了魚身子,小魚頭仍留在血肉模糊的窟窿里。

我想象,不曉得痛的朱風順,當時極度恐懼的眼里一定掠過一絲笑意。他笑什么呢?兩條船像兩片樹葉,船上的人像葉子上的蟲。

朱風順被烏龍摔壞了嚇傻了,朱自秀則被兒子的眼神嚇呆了。嚇著朱自秀的,還有兒子屁股上那不依不饒的小魚頭。他時時去侍候兒子的屁股,帶著哭腔抱怨道:崽吔,為何不去幫梅汝璈提包,硬要去搜集證據往梅大法官的包里塞?你搜到了么?塞進去了么?

整個暑期,朱風順跟著幾個同學,從長江邊的瑞昌彭澤湖口,再走遍鄱陽湖邊的星子德安永修都昌望湖諸縣,為的是從各地民間搜集日軍罪行的證據,提交中國政府以供其上訴國際法庭。他們記下了太多的血淚控訴,也聽到了太多的悲壯故事,包括中國軍隊斃敵數萬的萬家?guī)X大捷,以及抗日游擊隊和湖區(qū)百姓奮勇殺敵的傳奇。是《申報》《大公報》等報紙的消息鼓舞著這些中學生。報紙說我國派往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審判官梅汝璈飛到東京,去清算日本帝國主義的滔天血債了。梅汝璈是鄱陽湖邊的人,他家是望湖的近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