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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學》2019年第11期|周建新:騰籠換鳥(節(jié)選) ——中國首家央企子公司破產重整紀事
來源:《北京文學》2019年第11期 | 周建新  2019年10月30日09:17

報告文學

東北是我國老工業(yè)基地,曾為新中國的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與犧牲,隨著經濟結構的升級轉型,近年來東北經濟的低迷令人關注——東北能否重振雄風,經濟何時能走出困境,有沒有已經脫困的范例?本文講述的正是東北一個國有企業(yè)改革升級轉型擺脫困境的全過程,懸念迭出,驚心動魄,可謂浴火重生,精彩紛呈。不僅可讀性和文學性兼?zhèn)洌覍χ卣駯|北經濟乃至全國同類企業(yè)具有可貴的示范意義,特此推薦。

雞蛋從里面沖破是重生,從外面被打破就是碎裂。

——題記

引子

數據,一排排數據,重磅推出,報紙上的、屏幕上的、手機微信里的,“唰唰”地看下去,直到最末端,才看到最墊底的三個省——東北。而最凄慘的是,曾一直引以為豪的共和國工業(yè)的引擎——“遼老大”,竟然一度成為全國唯一的負增長。

從峰頂到谷底,歷經五十年風霜雪雨,“遼老大”的光環(huán)被歲月無情地扒光。

一時間,中國的“銹帶”一詞,冠在了東北的頭上,“斷崖式下跌”“孤島”,成了東北經濟的代名詞。

全國愕然,問聲一片:東北怎么了?遼寧怎么了?東北的國有企業(yè)怎么了?誰也無法相信,東北,這塊中國工業(yè)的重鎮(zhèn);遼寧,共和國工業(yè)的長子,會是重病纏身。于是,各種輿論紛紛登場,各種觀點紛紛出籠:

有人說,“東北現(xiàn)在是個巨大的貧困村”,產業(yè)“傻大黑粗”,眾多的“僵尸企業(yè)”救也無用,能活則活,活不了就死,不能把包袱甩給未來,甩給子孫。

有人說,無論人才、資金、勞動力都在“孔雀東南飛”,每年人口凈流出200萬,東北的工業(yè)失去了造血功能,不死才怪了呢。與其維持無望的企業(yè),不如把錢直接給企業(yè)職工,讓他們愿意飛哪兒去,就飛哪兒去。

有人說,東北患的是計劃經濟的“后遺癥”,許多重工業(yè)已經是重度“植物人”,靠著“呼吸機”“輸液管”活著,破產重組、債轉股都是不負責任的,壞企業(yè)把好企業(yè)都拖垮了,沒有了拯救余地,直接死掉吧。

也有人說,前些年經濟的高速增長,“游泳池里蓄滿了水”,掩蓋了問題?,F(xiàn)在,池子里的水抽干了,露了餡,原來是光著屁股呢,官僚主義、管理漏洞、企業(yè)辦社會種種弊端全現(xiàn)了原形。

更有人說,企業(yè)辦砸了,管理者披上官員的外衣,拍拍屁股走人了,轉身變成了政府官員,用不著去想怎樣改變產業(yè)運轉的巨大成本,堵塞企業(yè)管理灰色管道的資金外流,表面光滑就行了。振興的口號喊得震天響,振興的腳步卻一步未挪。

有人直截了當地說,是官僚主義害了東北,尤其是遼寧政治生態(tài)惡劣,從前任省委書記,到六位副省級高官,皆因賄選落馬,上行下效,JQK現(xiàn)象到處盛行(把投資者勾引來,套牢,最后揩油),人文環(huán)境被徹底污染了。

輿論聲中,哀鴻遍野。

毋庸諱言,東北的問題,不能局限于東北,是整個世界經濟的一個縮影,也是貨幣戰(zhàn)爭的一種體現(xiàn)。2008年美國爆發(fā)了金融危機,卻剪了全世界的羊毛。作為第二大經濟體,自然是羊毛最厚實的國家。我們堅挺著,托起了世界經濟的增長,但長久以來,我們犧牲得太多,進行戰(zhàn)略性突破,是我們必須的選擇,無論是“一帶一路”,還是亞投行,歸根到底是國家利益。貿易的本質應該是等價交換,不能讓國人的血汗變成別國的羊毛,兩項戰(zhàn)略,為我們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中國夢”安上了一雙騰飛的翅膀,也是擺脫美元圍剿貿易戰(zhàn)的最佳突破口。

于是,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逼近了中國的家門口。

武力威脅只是表象,其實質還是貨幣戰(zhàn)爭。鑒于貨幣戰(zhàn)爭的龐大與復雜,本人沒能力解讀,因為本文所書寫的是以鋅為主的產業(yè),只能從它的下游產業(yè)說起,那就是鋼鐵。

鋼鐵行業(yè)是美國的心頭肉,始終對其重點保護,反傾銷、反補貼、限制鋼鐵制品進口,早已引起國際公憤,世貿組織起訴美國鋼鐵制品的保護主義案子,占總數的三分之二還要多,遺憾的是,美國頻頻耍賴,拒不執(zhí)行判決。

美國保護鋼鐵,毫不動搖。因為,鋼鐵是工業(yè)的脊梁,影響一個國家的經濟安全。

當中國的鋼鐵產量達到世界的一半,完全主導全球市場,成為貿易戰(zhàn)的新主角時,歐美再度把鋼鐵市場困境歸罪于中國,指責中國用高額補貼向全球市場大量輸出鋼鐵,以低于生產成本的價格“傾銷”,拉低了國際價格。

美國鋼鐵協(xié)會主席Thomas J.Gibson說:我們已經不能承受中國國有鋼鐵制造業(yè)帶來的沖擊;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模式影響了鋼鐵業(yè)的所有下游制造業(yè),沒有任何一個美國的制造業(yè)能夠與中國的這種發(fā)展模式匹敵;中國模式已經對美國的鋼鐵業(yè)、制造業(yè)、和國家安全帶來了嚴重威脅,所有國家都應該對中國的直接和間接鋼鐵貿易進行限制,采用嚴厲的法律和措施限制中國的不公平貿易和匯率操縱。

基于這種認識,就鋼鐵產能過剩問題,中國鋼鐵遭到群狼圍毆便成自然。美歐與中國的鋼鐵貿易大戰(zhàn)步步升級,他們屢屢掄起“大棒”,不斷對中國鋼鐵業(yè)發(fā)難,變本加厲對中國施壓,利用各種手段,不斷制造貿易摩擦。反傾銷,不承認市場經濟地位的聲音甚囂塵上,貿易保護主義成中國鋼鐵出口的“絆腳石”。這是一個現(xiàn)實版的“中國威脅論”。

感謝2013年那場危機,讓曾為亞洲第一大鋅業(yè)生產基地的中冶葫蘆島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葫蘆島有色或鋅廠)逃過一劫。正是因為它的脆弱與陳舊,最先嗅到了硝煙的味道,最早暴露了不堪重負,最徹底地獲得了一次脫胎換骨、死里逃生的機會。

2011年國際有色金屬價格持續(xù)下行,市場的冷酷無情剛剛露出苗頭,葫蘆島有色這艘大破船就開始在風雨中飄搖了。年底,集團所屬的鋅業(yè)股份,財務報表無法避免地出現(xiàn)了虧損,證監(jiān)會發(fā)出了警報。

2012年雪上加霜,葫蘆島有色的主產品精鋅價格每噸又下跌了四千多元,到了年底,已經陷入到了虧損的深淵,無法自拔。24家銀行紛紛逼債,葫蘆島有色的凈資產早就成為負數,連“喜兒”都沒了,拿什么去抵債?

假如2013年底,不能實現(xiàn)賬面贏利,毫無疑問,鋅業(yè)股份除了破產清算和退市,別無選擇。而在此之前,國有大型企業(yè)尚無先例,葫蘆島有色的管理層陷入焦慮中,他們不能開了這個先河。

輸血,輸血,輸血。

葫蘆島有色的婆家——中央直屬企業(yè)中國冶金科工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冶集團)不斷地給他這個不爭氣的孩子輸血,從2008年到2012年,注資20個億,借款70個億??奢斞廊粵]有改變葫蘆島有色的貧血癥,反倒讓葫蘆島有色成為一個“吸血鬼”,一個十足的“僵尸”企業(yè)。另一個婆家,遼寧省國資委左一次右一次給予政策扶持,葫蘆島有色卻一直是扶不起來的阿斗。

中冶集團再也輸不動血了。葫蘆島有色、恒通冷軋、中冶紙業(yè),這三家子公司,讓中冶集團“流血”不止,成為壓在他們身上的“三座大山”。作為一家主要依附于鋼鐵工業(yè)的企業(yè),面對冶金市場的大幅萎縮和效益下滑,長期積累的深層次矛盾和重大問題集中爆發(fā)。

北京三元橋的中冶大樓前,上訪靜坐的人不斷。中國中冶股價從5元多跌到1.5元,中冶人面對的是股東拍著桌子喊“你們已經垮了,關門算了吧,我們不相信你們了!”

最可怕的是內部“信心危機”,被提拔的干部不愿就任,在職的技術人員要求調動。懈怠情緒彌漫,很多人說中冶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2012年9月5日,剛剛履新的中冶集團新的領導人,也是拍著桌子喊,“既不能讓危險和風險集中爆發(fā),把中冶擊垮;也不能讓問題久拖不決,把中冶拖垮。黨把我們放在這個位置上,我們就要為黨分憂。我們決不因為包袱重而等待、困難多而不作為、有風險而躲避、有陣痛而不前,要樹立改革扭虧的信心?!薄耙惶煲膊坏⒄`,一天也不懈怠”。他提出風險在哪里,黨的干部就要出現(xiàn)在哪里,黨的建設就要跟進到哪里,黨組織活動要嵌入治理風險的每個環(huán)節(jié)。

他們已經痛下決心移走壓得中冶集團喘不過氣來的“三座大山”,首當其沖就是葫蘆島有色。

別再指望輸血,奶都斷了。

2013年這一整年,葫蘆島有色頑強地掙扎著,想要活下去,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用盡最后的力氣,實現(xiàn)贏利,完成破產重整。

葫蘆島是東北的東大門,如果說,把新一輪東北老工業(yè)振興看作是一場新的遼沈戰(zhàn)役。那么2013年葫蘆島有色這場經歷烈焰考驗的洗禮,是個序曲,也是一場新的阻擊戰(zhàn)。

2013年的那場阻擊戰(zhàn)中,葫蘆島有色挺到了最后一刻,終于獲得了新生,不僅成功地躲過了2015年有色金屬行業(yè)整體巨額虧損或瀕臨破產的厄運,贏得了自身的生存,還為國有企業(yè)的深化改革,實行混合經濟形式,探索出了一條機動靈活的途徑。

最重要的是,為國家保住了一支產業(yè)工人的大軍,這是中國制造的脊梁。

第一章 生死煎熬

1

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的雜文中寫道: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能搬動,能改裝。

歷史不是沒給過葫蘆島有色機會,債轉股,鋅業(yè)股份上市,央企注資持股,三次重大的利好,都是葫蘆島有色在發(fā)展的關鍵節(jié)點上,國家伸出援手,或是在他們輝煌的時候錦上添花,或是企業(yè)出現(xiàn)瓶頸時,用不同方式斥資,把他們從懸崖下拉上來,讓他們絕處逢生。

然而,注資、抵消負資產,不停地輸血,卻沒有充盈葫蘆島有色的骨髓,剛剛走出劫難,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反正我們都是國家的,等靠要的惰性思維已成定式。就像魯迅說的“即使流了血,也未必能搬動,能改裝”,葫蘆島有色忘記了每一次死里逃生都是血與火的考驗,忘記了每一次轉危為安都是得了政策的好處,讓別人替它埋單。它喪失了主觀強化造血功能的動力,活過來之后,便忘記了陣痛,忘記了恐懼,重歸老路。

它墮落成了一個吸血鬼。

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有一點風吹草動,最先扛不住。鋅葫也是如此,四萬億的投資拉動,刺激了鋼鐵工業(yè)的膨脹,也給葫蘆島有色一針強心劑,繁榮之下,一些致命的問題,被掩蓋了。到了2012年底,葫蘆島有色的遮羞布再也藏不住了,感冒發(fā)燒噴嚏不斷,心衰、腎衰、呼吸衰竭,各種衰落癥狀層出不窮。最顯著的問題就是資金鏈斷裂,企業(yè)沒錢就等于人沒了氣血,葫蘆島有色再一次陷入走投無路的絕境。

中冶集團為保持葫蘆島有色的生產和社會穩(wěn)定也是嘔心瀝血,不管生產有多難,也不能停產放假;不管工資標準多低,也要保證按時發(fā)下去。從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到2012年初,中冶集團陸陸續(xù)續(xù)向葫蘆島有色提供了近百億的資金支持。但葫蘆島有色持續(xù)虧損的局面始終沒能得到有效控制,成為壓在中冶集團身上的“三座大山”之一。

用中冶集團決策層的話來說,借出這么多錢,完全可以投資再建兩座像葫蘆島有色這樣同等生產規(guī)模的冶煉企業(yè)??墒?,中冶集團還在無怨無悔地輸血。

中冶集團,世界500強企業(yè)之一,全球最大的冶金建設承包商和冶金企業(yè)運營服務商,是國家確定的重點資源類企業(yè)之一,國內產能最大的鋼結構生產企業(yè),有著60年國家隊的驕傲。2007年末,中冶集團從資源開發(fā)向有色冶煉深加工擴張,持有葫蘆島有色51.1%股權。此時,葫蘆島有色已經資不抵債。

金融危機后,受全球經濟減速、鋼鐵行業(yè)深度調整,以及幾年前盲目兼并重組企業(yè)等諸多因素影響,陷入空前的困境。

2012年,中冶集團虧損額高達73.6億元,名列央企虧損前列。帶息負債1700多億,應收賬款和存貨高達2100多億,許多銀行停止授信,資金鏈瀕臨斷裂邊緣。內部則出現(xiàn)“信心危機”,彌漫著一種失望、懈怠情緒。

在這種背景下,再繼續(xù)為葫蘆島有色“輸血”,中冶自己就會被拖垮。

中冶集團下決心要清理僵尸企業(yè)。

企業(yè)法人代表在黨委會上說,讓困難企業(yè)早日脫困,要為“僵尸企業(yè)”找到合適的“墓穴”,早日“入土為安”。

這是中冶集團最后的選擇:破產重整。

可是,葫蘆島有色這個孩子,不是中冶集團的“獨生子”,既然是“活死人”,中冶集團也沒有資格將其送入“墓穴”,其他股東,尤其是遼寧省方面,不會同意。

果然,聽到中冶集團這么喊,遼寧方面有人驚訝得張大嘴半天合不起來,反過來責問中冶集團領導,“幾萬人的大企業(yè)破產,毫無準備地宣布死刑,這種話你們自己也說得出口?”

遼寧方面反應如此強烈,那是因為他們對葫蘆島有色有著深厚的感情,更因為他們經過研判認為“入土為安”是偽命題,二萬名在職職工、十萬家屬、二十萬持有鋅業(yè)股份的股民,他們的利益誰來保證?是想埋進墳墓就能埋得進去的?結果會是什么,那是核裂變,假如爆發(fā)了,就會出現(xiàn)“切爾諾貝利”現(xiàn)象,鋼筋水泥的墳墓都壓不住,毫無疑問就是一場災難。

此前,圍繞葫蘆島有色及鋅業(yè)股份扭虧脫困工作,遼寧方面已經進行了深入研究,技改投資、異地搬遷、股權轉讓等多個方案,萬般無奈,才會考慮破產清算和破產重整。但對破產清算的選擇,他們極為謹慎,因為破產清算會對地方經濟發(fā)展產生負面影響,危及社會穩(wěn)定,企業(yè)資源無法有效利用。

面對遼寧方面的責問,中冶集團的解釋,破產是市場經濟時期的合法行為。實現(xiàn)法律框架下的股權和債務重組,使企業(yè)從困境中獲得新生;能在法定程序保障下最大限度維護企業(yè)和社會穩(wěn)定,目的是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提高企業(yè)盈利能力和市場競爭力。

清理“僵尸企業(yè)”,現(xiàn)實情況非常復雜。很多傳統(tǒng)老企業(yè)面臨這個最急迫問題,都猶豫不前,難以下手,包括地方政府在內,對于這個難題,確實是棘手得很。

在遼寧方面不依不饒的緊逼下,中冶集團無奈地承擔起了主體責任,不管是死里逃生也好,還是滿盤皆輸也罷,把破產重整作為增強活力與動力的關鍵一招,主體責任他們無法推掉,別無選擇,只能這么背水一戰(zhàn)了。

2012年11月6日,國務院國資委第220次黨委會同意并支持中冶集團黨委上報以破產重整方式處置“僵尸企業(yè)”的改革方案。

2

在葫蘆島有色,筆者遇到了張正東,他現(xiàn)任葫蘆島有色黨委書記、工會主席。2012年底,是主管經營系統(tǒng)的副總經理,主管鋅業(yè)股份、后勤保障、退管中心。他和筆者是同齡人,生得文質彬彬,畢業(yè)于西安冶金建筑大學,專攻有色金屬冶煉專業(yè),典型的學院派企業(yè)管理干部。別看他現(xiàn)在滿面紅光、神采奕奕,可提起三年前的往事,他卻眼含淚水,連連搖頭,眉頭緊緊蹙起,隆起了一堆深深的皺紋,那是一種永不消失的痛苦。他說,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真是生不如死。

2016年初夏,筆者采訪期間,正逢東北某鋼鐵集團因債務問題搞得焦頭爛額,那時,債務違約事件剛剛發(fā)生,銀行合謀逼債還沒有完全發(fā)酵,多米諾骨牌效應還沒有出現(xiàn)。和這家鋼鐵企業(yè)有著密切業(yè)務關聯(lián)的葫蘆島有色,已經聞到了火藥味兒,因為這家鋼鐵集團面臨的問題,與四年前的葫蘆島有色是何其相似。

葫蘆島有色與這家鋼鐵企業(yè)是商業(yè)上的合作伙伴,特別關注發(fā)生在這家企業(yè)的事件,那是一個重要的國企,航母遼寧艦的阻攔索,就是出自那里。他們特別希望這家鋼鐵企業(yè)早點走出困境,國家安全需要他們。

話題是從這家企業(yè)的董事長自殺談起。

最先嘗到鋼鐵行業(yè)產能過剩苦果的就是這家鋼鐵企業(yè),資金流動緊張,本息償付不確定,債務違約達47.7億,陷入兌付的泥沼不可自拔,求救無門,四面楚歌。面對山一樣大的壓力,理事長用死來逃避糾結、糾葛與糾紛。

談到這家鋼鐵企業(yè)面臨的壓力,張正東苦笑一聲,按照這樣的計算方式,葫蘆島有色決策層這幾個人,每人都可以自殺三次。死是懦弱的選擇,作為男人,作為一個企業(yè)的責任人,作為一個身負十幾萬或者幾十萬人命運的人,是死不起的,必須置之死地而后生。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小松樹籽可以在石縫中長成參天大樹,何況我們還是社會主義的土壤。

在下面的文字中,我們看一看葫蘆島有色管理層這粒粒小松籽是怎么在石縫里掙扎的。

在東北的國企中,企業(yè)大而全,企業(yè)辦教育、辦醫(yī)療,附庸廠辦大集體,是通病,一家國企,就是一個完全可以不依賴于地方的大社會。這些問題,在計劃經濟時代,顯露得還不甚明顯,但中國經濟進入了世界經濟大循環(huán)的體系里。有了這么多掣肘,怎能在市場經濟的環(huán)境中參與國際競爭?

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立刻讓葫蘆島有色捉襟見肘。

國企員工,大多接受過系統(tǒng)的職業(yè)教育,有很濃的主人翁意識。凡事都有兩面性,都覺得自己是企業(yè)的主人。哪個領導在工作中有一點兒瑕疵,就會被工人們罵個狗血噴頭。

用工人們自己的話來說,咱們工人有力量,不慣著他們。

葫蘆島有色決策層最難過的關就是年關。

年景好的時候,他們愿意過年,給大家獎金,發(fā)各種福利,誰不歡天喜地。年景差了,就怕過年了,沒錢給大家發(fā),沒臉見人。葫蘆島有色的管理層,不僅僅是一個怕字,而是徹頭徹尾地恐懼。

金融危機之后,雖說葫蘆島有色舉步維艱,畢竟是一艘巨輪,即使失去動力,依然能靠慣性、靠余能,繼續(xù)行駛。但對方向的把握,對危機的掌控,已經力不能及了。

熬到了年底,再也熬不下去了。葫蘆島有色代管的兩個大集體,鋅達工貿公司和龍鑫工程公司,加上銅廠,總共11000人,除了退休的工資納入了社保,剩下6000多人,大多數放假回家,便只剩下維持生活的基本工資了。

班可以不上,收入不能少。過去,曾動員他們買鋅業(yè)股份的股票,賠一分錢,都能把葫蘆島有色的管理層罵個底朝天。工資少給了,還能饒了你?況且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的錢還沒有按月如數地上繳給社保局。

就這樣,大集體廠職工400多人,把辦公樓圍得水泄不通,公司的一位副總被堵在辦公室里,不讓出來。

會鬧的孩子有奶吃,他們才不管你歸誰管,不把事情鬧大,就沒人管。

堵了三天,不讓這位副總回家,不讓他吃飯,喝水,甚至不讓上廁所,高低讓他把少發(fā)的工資憋出來。

辦公樓有人圍堵,互聯(lián)網上也沒閑著,有人在百度里罵他們當時的董事長王明輝,你帶出個什么班子,給我們開這點兒工資,我們真想每人踹一腳,把你們踹下臺去。難怪老百姓罵,葫蘆島有色的大集體職工,最高的工資才九百塊錢,依次遞減下去,到了內退的職工,才五百多塊錢,給得這么少,老百姓得活呀,能怨人家惹事兒?

好在王明輝沒在樓里,到處求爺告奶,總算貸來了款,滿足了上訪職工的要求。救出了被“囚”在辦公室的副總。

圍堵的事情剛剛解脫,又發(fā)生了集體進京上訪事件,他們被葫蘆島有色人戲稱為“十八勇士”,居然硬闖新華門,被抓起來了。

葫蘆島有色還得派個副總赴京,把他們接回來。

那段日子,負責接訪的副總郭洪東被搞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可是,他又必須和顏悅色、以禮相待。

300多名職工家屬來到辦公樓,要求解決因企業(yè)欠款無法辦理房產證的問題。

900多名內退集體企業(yè)職工來到辦公樓,要求解決因欠交社保金而無法正常就醫(yī)和退休問題。

1000名“五七工”“家屬工”來到辦公樓,要求補繳養(yǎng)老保險。

技校教師和職工醫(yī)院醫(yī)護人員因收入過低,多次集體來到辦公樓,強烈要求劃歸地方管理。

121名建國前退伍老兵和軍轉干部來辦公樓,要求落實取暖補貼。

77名職工子女退伍兵來公司要求安置工作。

工傷家屬將患者抬進公司辦公樓要求進京治療。

剪不斷,理還亂。

…… 

作者簡介

周建新,男,滿族,1963年11月生,一級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大戶人家》《老灘》《王的背影》等,中短篇小說散見于《當代》《十月》《中國作家》《北京文學》《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等數十家文學期刊,多次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新華文摘》等轉載,長篇報告文學曾獲全國“駿馬獎”?,F(xiàn)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創(chuàng)聯(lián)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