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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長江叢刊》2019年4月/上旬|田曉隱:塘上行
來源:《長江叢刊》2019年4月/上旬 | 田曉隱  2019年04月10日09:05

 

堰塘只是一口井。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一口枯井。汛期的堰塘蓄滿水以后滾動的波紋就像明晃晃的刀片,能把人的記憶刮得森白透亮,直到看見內(nèi)心晶瑩剔透的過往、缺憾和得失。

堰塘是一個村子。兩山夾一條沖,兩邊的山岸子里坐落著并不密集的人家。為了區(qū)分城關(guān)鎮(zhèn)那里的堰塘村,這廂主動改名堰塘沖村。

我的故鄉(xiāng)記憶應(yīng)該是從堰塘開始的。

一 鍋 雞 湯

大黃狗躺在打麥場的蔭涼里,伸著紅猩猩的舌頭,大口大口喘氣。母雞在絲瓜架下亂扒,不時發(fā)出咕咕的叫聲,大公雞在顯眼的位置警覺地盯著天空中盤旋的老鷹。公路上的瀝青被曬發(fā)軟,順著公路向前看,能看見瀝青路面上如同火焰一樣的東西,一閃一閃的。春生在屋里屋外地攆大黃貓,春生是女娃子,我經(jīng)常笑她名字難聽,惹急了會拿水潑我或者拿扁擔砍我。春天生的叫春生,夏天呢?在堰塘和我那一輩的小孩子的乳名非常古怪,雙犬,金犬,有的直接叫犬子,倘有人在半山腰喊一聲犬子回來吃飯了,應(yīng)答的聲音南腔北調(diào)。大人們說賤名好養(yǎng)。

當春生攆大黃貓到絲瓜架下的時候,雞群亂飛。母親從廚房里拿著煮豬食的木頭鏟子出來了,囑咐春生盯著點,以免老鷹把雞叼走了。春生就坐在絲瓜架下面,手里拿根生黃瓜啃著。

我躲在屋后山的一顆大樹椏巴上看《隋唐演義》。那玩意兒能上癮,隔壁歪嬸說我可以看書不吃飯地看。歪嬸之所以叫歪嬸是因為她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起路來一歪一歪的,但我認為歪嬸是我家附近最有文化的人,能陪我說書,認得的字比我還多。后來發(fā)現(xiàn)當時我們認了很多半邊字,不過意思到了,能讀通。歪嬸不是本地人。多年以后歪嬸還經(jīng)常跟我念叨。喊我做事的時候,我能半天不答應(yīng),這沒少挨訓。訓多了,就不安排我做事了,而我也正好繼續(xù)看書,真是偷懶好辦法??戳艘还?jié),想著且聽下回分解,看了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想著另一支。掰著手指頭,要一遍一遍重復著隋唐十八條好漢的排名,誰比誰昂棒,誰比誰惡躁。

在我看書入神的時候,忽聽得春生一聲大喊,我從樹上跳下來,往下跑,一箭步下一個坎子。老鷹正好撲住一只雞,春生拿個棍子亂打。從來都不知道飛在天上的鷹竟有這么大!真大啊,簸箕大一盤,張開翅膀比煮酒用的大鍋蓋還大。我撿著石頭就扔,鷹在田邊草叢里撲騰撲騰亂轉(zhuǎn),雞在下面發(fā)出慘烈的叫聲。不行,還得用棍子,在我找棍子的空當,母親出來了,她把手里的鍋鏟順手擲向老鷹,隨后抄起扁擔沖了上去,嘴里叫罵著,我能聽出母親的心急和憤怒。孤鷹落單分外兇悍,旋轉(zhuǎn)撲騰,讓人近不了身,甚至讓人害怕。關(guān)鍵時刻大黃狗出現(xiàn)了,兇猛地撲了上去。

拎著已經(jīng)死掉的母雞,母親把春生狠狠責罵一頓,說春生不該攆得雞群亂飛,招來老鷹。回過頭來狠狠剜了我?guī)籽?,責備我就知道看書,不警醒著點兒,雞沒了,上學別著買作業(yè)本和文具了。母親責罵的時候,我偷偷抬頭看,老鷹還在頭頂?shù)奶炜罩斜P旋。當時我恨不得有一把飛刀或者一桿槍什么的,把該死的老鷹打下來。

一鍋香菇燉雞肉。吃的時候,母親說得虧春生發(fā)現(xiàn)得早,一攆老鷹一下子沒抓住落在草窩里,被藤子纏住了腿,不然那么大的老鷹抓一只雞太容易了。大黃狗撲上去的時候,鷹掙斷藤子,不甘心地飛了。母親看我們吃得高興,笑容中有些淡淡的悲傷。下蛋的雞少了一只。油鹽和我們的學費又少了個支撐。

很久沒吃肉了,撐得肚兒滾圓。吃罷,我摸摸油油的嘴,去到鷹掙脫的地方端詳了很久。如果這只老鷹沒跑掉呢?然而除了一地雞毛,抬頭天空萬里無云,月亮光輝輕灑,哪有鷹的影子?群山靜默如謎。

想著隔天還有老黃瓜燉雞湯,一夜幸福。想著母親嘆息買文具的錢更緊張了,我又有些失落。

挖 井 覓 水

每一個冬天都是一個缺水的冬天。我家屋場周圍的水井都干涸了。

融化的雪水實在是難喝,有點茶葉還好,沒有茶葉的雪水喝著有一股土腥味的苦澀。要是遇見干冬,沒有雪落下,就更加麻煩。不過干冬也有好,挑水方便,況且化的雪水根本不夠一家人用。越是接近臘月用水的地方越是多,殺豬,煮酒,熬麻糖,打豆腐,磨魔芋,煮肉等等,動不動就要幾擔水。

小時候,我記得有很多孝感佬操著嘀哩咕嚕的口音吆喝著賣瓦缸。大瓦缸,可以裝三五擔水。沒有錢買也沒關(guān)系,以物易物,玉米、麥子、黃豆等都可以換來一口瓦缸。每家每戶都有好幾口瓦缸,主要用來裝水。當然也有一口瓦缸是用來黃黃菜的,放上一瓦缸大白菜,上面壓上幾塊石板,得吃好久。孝感佬也賣壇子,大大小小的壇子,用來腌菜,泡菜。那時候的堰塘,每家每戶去往廚房的過道里一溜擺著大大小小的壇子。

自家的水井干涸了,怎么辦?去幾里地之外的龍洞溝挑水。

清早和傍晚在去往龍洞溝的路上,總有人挑著一擔桶,空桶去,滿桶回。龍洞溝在紅藤架里面,那里有一眼龍洞,龍洞的出口比葫蘆瓢稍大。但水永遠不會干渴,是一眼沁水,當?shù)厝朔Q之為龍眼。這一眼水順著山溝往下流,流不遠就沉入地底,不見蹤跡。這水最終在五道峽門外匯合著五道峽的水和東流水的水,一起流進清溪河最后進入漢江注入長江。

有年。大雪紛飛的臘月,整個臘月華新都在挑水,他穿著高幫解放鞋,鞋腰捆著麻繩,挑著一擔,用特別沉的柏木箍成的桶,每天來來回回四五趟。他家是大門大戶,過年賓客滿門,而且豬喂得大,還要煮幾座酒,處處要用水。小娃子盼過年,看到華新天天挑水,覺得年是一天天近了。

因為去往龍洞溝的路難走,爬坡過埡,很考驗挑水的功夫和體力,尤其平衡力。直到現(xiàn)在回家,幫母親擔水,哪怕是在平路上,哪怕是不遠的距離,開始是一滿擔水,晃蕩一路,簸蕩一路,到家只剩大半擔水,常常招來母親笑,說我不是干農(nóng)活的料。農(nóng)活不是說干就能干的,生活中處處充滿經(jīng)驗。

路不好走,也有人用大膠壺裝水放在背簍里背。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母親基本是用大膠壺背水。我曾經(jīng)跟著母親一起背過水,剛上肩時很輕的一壺水卻越走越沉重,最后如巨石壓肩。

我和妹妹越來越大,上學越要用錢,父親要出門去到宜城、鐘祥一帶搞砍伐,吃水就成了問題。父親帶著我去找二叔聊天,希望二叔能夠多照顧我們。我問,為什么不再挖一口不會干涸的井?父親和二叔一時瞪大了眼,而后,父親和二叔說可以試試。

話說我家老屋之前是個大天井院子。院子旁邊有一個漏水的坑。這肯定不行,即使挖了也蓄不住水。否決了。但是他們又說,既然是過去的大戶人家,那么那個傳說是有可能存在的。我家老屋門坎下有一口堰,大堰。堰的周圍長滿了柳樹和水草,水草是燈芯絨草,還有魚。古時候一個女的牽著一頭牛走進了堰里,從此堰就被填起來了,消逝了。

憑經(jīng)驗他們選定了位置,因為父親清楚地記得這個地方有塊石頭,耕田的時候被別斷過幾次犁鏵,而且到了夏天這個地方會有一簇水葫蘆葉。水葫蘆葉下總有蠻多青蛙跳出來。父親、二叔、堂哥和我,掄著十字鎬、鐵鍬、竹筐子就開始了。母親和二嬸來看看,搖搖頭就離開了。紅巖寺的冬天,要干的活太多了,牛圈豬圈要放糊葉子,防寒,還要扒葉子到地里拌農(nóng)家肥。母親她們有太多的活要干。在石頭的下方開挖,父親決定開挖之前,在靠下坡的地方壘石頭。

土向下坡的方向翻,翻了一層,黃土沒了,出現(xiàn)了沙地層。沙地層分明是漏水的啊,父親和二叔坐在土堆上吧嗒吧嗒抽了好久旱煙。黃土地下面有沙地層,倒也提供了想象,父親他們并沒放棄。挖井的第三天,隔壁鄰居都來了。一層河沙挖過,下面是七層土,七種顏色,這七色觀音土,曬干后可以當彩色畫筆用。在挖井的過程中,參與挖井的人都帶了傷,破皮流血。七層觀音土挖過,是一層稀泥,父親說水出來了,再不能挖了。那個石頭也完全顯露出來,像癩蛤蟆一樣的大石頭。

井挖好之后,我在放學的路上抓魚,帶回去放在這口井里。前幾年回家,父親說我放養(yǎng)的魚至少有筷子那么長了。母親在井邊插的扁白楊和柳樹郁郁蔥蔥,燈芯絨草圍著水井長了一圈,肥壯飽滿。

堰被砌成葫蘆瓢的形狀,吃水人對葫蘆瓢舀水有著天然的親切。這口堰再也沒干過,水頭一天抽干,第二天滿上,只滿不溢,像一杯酒,一支歲月的歌。

最后的鄉(xiāng)村學堂

從我老家紅藤架毛家沖出發(fā)去上學,順著紅巖寺陰坡的板車路向東南方向走,過張家沖,過上灣,走到崗湖沖,翻過堰塘埡,下去就是村小學。村小學坐落在盆地的西側(cè),對面的大山是和紅崖連著的青崖。站在這座山頭向南望,沮河流域盡收眼底。眼光漫過沮河,正對面是百峰九龍寨巍峨大山,眼光向東南偏馬良官帽山隱隱再望歐店望夫山天高云淡。

小時候我以為世界就我們一個村莊那么大。

我問過父親,順著去上學的那條板車路一直走,最終去了哪里。父親說板車路到了泉水溝,就沒了。再往下去是烏龍洞河,河對面是兩峪桃園,順河向下是馬良。父親解釋得不耐煩了,便說等你長大了自己走一走就知道了。那時候我覺得世界如此新奇,對地理的熱愛,對在路上的向往,應(yīng)該那時候就在心里埋下了種子。

板車路是一條土路,晴天踩上去柔和軟乎,陰天便滿腿黃泥巴。上學遲到是大多數(shù),畢竟是遠。

冬天,紅巖寺的那個雪啊,下得真叫大。火籠火烤得胸面前生疼,背后涼沁沁的。路上結(jié)冰像塊鏡子似的,人走在冰上直打顫。冰天雪地,除了上學的小娃子在路上跑,幾乎沒什么人,頗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況味。要是我們誰走得早,就用棍子在路邊的雪地上寫幾個字:我在堰塘埡等你,快來。經(jīng)常到學校去都是第二節(jié)課下了。

一次,教委領(lǐng)導要下來聽課,老師一再囑咐我們離得遠的要早起,早到,不能遲到,結(jié)果我們還是遲到了,個個凍得臉紅脖赤,雪粒在褲腿上結(jié)冰上凍,拎著火簍子站在教室門口,老師說我們是送晌飯。竟然有人回答老師說,火簍子里面埋有兩個洋芋,火簍子里燒的是紅薯。當時老師的哭泣我們還記得,只是忘記了來聽課調(diào)研的領(lǐng)導的表情,不過后來新修了一所“希望小學”倒是真的。

還記得一個下雪天,我是倒數(shù)第二個,我在雪地上寫到:軍軍,我還沒走,你到上灣等我。結(jié)果軍軍在上灣等了我一天,沒去學校,晚上他爸跑我家對我父親說了,我挨了頓暴揍,第二天去學校,在教室后面站了一天。軍軍到現(xiàn)在還是我好哥們兒,不過我再也沒跟他打過馬虎眼,這種人是搞實事兒的人。

村小學有個大泥巴操場,得有幾畝地。天晴時,我們堆沙堆、跳瓦房、跳繩,渾身上下凈是土,上課鈴響了,拍拍打打,灰撲撲地跑進教室。驟雨初歇,就能看出來操場的不平整,一灘灘水像一塊塊鏡子點綴在操場上。上廁所的孩子便會跳過積水的洼地,惦著腳從高地走過去。無論怎樣,只要是下雨,鞋子總是會濕,因為窮,沒有雨靴穿,甚至連一雙解放鞋都沒有,更別提回力鞋什么的了,大多數(shù)孩子都是穿著媽媽納的千層布鞋。天陰天晴都穿布鞋,倘若鞋子前面破了,有腳指頭露出來,便被笑話孵小雞了。

操場邊上是一排柏樹,蒼翠古老。柏樹后面是一條寬約一米的大渠,渠那邊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渠是鴻溝,我們每個調(diào)皮的孩子都想去到渠那邊,因為田中間有一口大堰,堰里有魚,螺絲和湖殼,令人新奇。但沒有人敢跳過那條渠,聽說很久以前有個學生去撈湖殼,陷入淤泥里面再也沒有起來。有一個孩子試圖抗爭,去撈湖殼,剛跳過渠還沒有跑幾步,便被我們認為最不嚴厲的老師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這個老師的嚴厲超出了想象,當即把孩子給送回了家。孩子被家長胖揍一頓,家長向?qū)W校寫了保證書。湖殼我到底是見過的,是住在那附近的小伙伴偷偷去撈了帶給我看的。老師只管在學校里,管不了放假后在家的小孩子,這個小伙伴是放假去撈的。

我們的上課鈴開始是個鈴鐺,繩子一拽就響。后來鈴鐺壞了,老師找來汽車輪子上的鋼圈,掛在木樁上,用一截鋼筋棍敲打。敲打聲極富韻律,幾里地之外憑著響幾下和響的節(jié)奏,能分辨出是上下課還是集合。我曾經(jīng)敲過鋼圈,因為方法不對,一鋼筋棍子敲上去把自己震得虎口發(fā)麻,棍子應(yīng)聲掉在地上,當我捂著手回頭時,老師似笑非笑地站在后面盯著我。

排隊放學,最遠的走最前面。一個隊一個隊唱歌。一路順著堰塘沖往回走,大人們在地里干活,學生們在路上唱歌,放牛人在山坡上吆喝。

在我們這幫人長大離開之后,讀過人老幾輩的鄉(xiāng)村學堂就不存在了。借讀外地的,寄讀縣城的,新建的學堂大了,也亮堂了,但讀書的孩子越來越少。

鄉(xiāng)村學堂不復書聲瑯瑯,那極富韻律的敲打鋼圈的上課鈴聲也聽不到了。

田曉隱,1985年出生于湖北省??悼h。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供職于湖北省花鼓戲藝術(shù)研究院。有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廣西文學》《長江叢刊》《山東文學》等刊物。詩歌入選多個中國詩歌年度選本。曾獲得首屆淬劍詩歌獎、2015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入圍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