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中國畫） 李乃蔚

李乃蔚是一位繪畫多面手，工筆、寫意、素描、白描俱能，尤以工筆人物見長，且以極致寫實手法在畫壇獨樹一幟，引起廣泛反響。

我用“極致寫實”來評說李乃蔚的藝術創(chuàng)作，是想與人們給予他藝術以“極端寫實”的評價有所不同?！皩憣崱笔且环N藝術手法，既然是一種方法，它有相對獨立的技巧和品格要求，不能用別的繪畫方法和理論，如用輕視或基本否定“形似”的文人畫觀念去對它評頭論足。另一方面，它又必須受到一般藝術原理的制約，也就是說寫實的繪畫必須符合藝術創(chuàng)造規(guī)律而不能違背之。藝術史上的各種派別的寫實繪畫，例如美國的超級寫實主義即照相寫實主義，也是重視藝術語言的——它借用攝影技術，用繪畫手段逼真地、惟妙惟肖地再現(xiàn)客觀物象。同時，作者也表達了自己的藝術觀念：聚焦客觀事物的形，探索它內在的本質，從而引發(fā)人們對“真實”的思考。

李乃蔚的寫實工筆人物畫似乎不帶有特別的觀念性，他沒有顛覆傳統(tǒng)工筆畫和創(chuàng)立新的寫實畫派的意圖，但他把畫畫得極致，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推進寫實的技巧。正如他自己所說：“每個時代的藝術家都有其特定的表達方法，而人生際遇、性情稟賦的差異又使其表現(xiàn)方式千姿百態(tài)……”為畫好一件作品，他預先精心設計，制作過程長達兩三年，一個色塊要反復畫數(shù)十遍，人物形象更是精雕細琢，力求盡善盡美。

對于藝術家的作品，一般從兩個角度來評價：一個是創(chuàng)作的難度，另一個是藝術家在勞作中表現(xiàn)出來的智性和靈性，兩者缺一不可。光有難度，很難區(qū)別藝術家創(chuàng)作與工人匠師勞作的區(qū)別，因為匠師們做一件家具也需要復雜的工序和繁重的勞動。反之，只論智性和靈性很可能導致藝術家競相表現(xiàn)自己的“天賦”而失之于草率，缺乏藝術創(chuàng)作必要的嚴謹性。通常我們說的藝術家的智性和靈性，一般是在諳熟藝術創(chuàng)造原理上表現(xiàn)出來的獨特創(chuàng)造性。

從李乃蔚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稟賦中具備兩種相輔相成的品格：作畫態(tài)度極端認真，求其技術精湛、語言技巧完備和形象真實生動。技巧的精微、細致與否并不關乎繪畫品格的高低，關鍵是作品要有整體感，要有形象的生動性，這便是中國畫論反復強調的不要“謹毛失色” 。繪畫創(chuàng)作不避諱精微、細致的描寫手法，李乃蔚對此有清醒的認識，他不是以顯示自己的寫實技巧為目的，而自覺“力求在傳承的基礎上融入當代的審美情趣，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感、所悟，再現(xiàn)時代人物的風貌與情懷、意韻與神采” 。李乃蔚筆下的現(xiàn)實人物與歷史人物，重視人物形象刻畫，在精確的形似中既表現(xiàn)對象外形的美和內在的氣質，同時訴諸自己的主觀感情。寫實藝術最忌對物象純客觀地展示和作者感情的冷漠，而李乃蔚作品中的人物不論是早期的歷史題材《甲申三百年祭》 《黃帝戰(zhàn)蚩尤》 ，以及之后創(chuàng)作的諸多青年女子人像，如《染秋》 《秋語》 《流年》 《生日》 《湘妹子》 《山菊》等，以及描寫陜北民間樂手的《黃土情》 ，都可以感覺到作者對被描寫人物的深刻理解和他的感情傾向。在現(xiàn)實人物肖像中，他尊重對象，從人性的角度揭示他們自身的美感，與他們有內在感情交流。因此，這些人物形象是鮮活的，藝術語言也富于靈韻，與缺乏感情的極端寫實的照相寫實主義作品迥然不同。

李乃蔚細致地刻畫人物，但他不面面俱到地處理畫面。他不僅善于在實寫中表達可以意會的感情，而且還善于以實帶虛，以虛襯實，如背景的處理手法因人物的性格而定，或實或虛，或有詳盡描繪，或一筆帶過，或具體交代，或略微暗示。傳統(tǒng)的寫意精神既表現(xiàn)在水墨寫意的語言中，也體現(xiàn)在寫實的工筆畫中，不受技法的局限。工筆畫的寫實方法和文人畫“逸筆草草”的寫意筆墨技巧，都是彌足珍貴的財富，是支撐中國畫生生不息的兩根支柱。再者，這兩種傳統(tǒng)國畫的基本技法也會隨著時代的變革而不斷得到補充和發(fā)展。猶如寫意水墨有無限的拓展空間一樣，寫實工筆畫的新形態(tài)也會層出不窮。20世紀以來，在中西方融合大思潮的推動下，傳統(tǒng)工筆畫吸收西畫素描造型和外光及色彩技巧，面貌發(fā)生了有目共睹的變化。李乃蔚正是在這個基礎上將工筆寫實技巧推向極致的。應該說，人們對他作品的贊賞有三個層次：逼真的寫實技法是其一；作者勤奮操作所表現(xiàn)出來的敬業(yè)精神是其二；從藝術的角度品評由極致寫實技巧所傳達出來的神韻即作品所體現(xiàn)的藝術品格，是其三。最后一個層次是李乃蔚藝術作品的真正價值所在。

藝術創(chuàng)造與時代的關系是相當微妙與復雜的，我們的時代精神是什么，藝術如何反映時代精神？生活在我們周圍的普通人的形象都刻有時代的印記，在他們身上的兩種品格——奮進的精神和沉著、淡定的生活、勞動態(tài)度，是我們這個時代精神的集中反映。一切事業(yè)的奮斗、進取都需要與之相對應的沉著、淡定的態(tài)度。在當今過多浮躁的社會生活中，沉著、寧靜和淡然，已成為時代內在的需要。李乃蔚創(chuàng)作的人物形象傳達出來的寧靜優(yōu)雅情懷、溫和含蓄的意韻與豐潤活潑的神采，與我們時代的內在精神十分吻合，從而顯示出難能可貴的大家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