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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寂寞高手:胡適的困境
來源:博雅好書(微信公眾號) | 尤小立  2018年05月16日20:35

01

每一個人,

包括你的敵人,

都盲目的崇拜你。

1959年2月,胡適說,“我是最怕出名的,一生受了暴得大名之累”。這個說法也出現(xiàn)在20世紀30年代與謝福蕓(Lady Hosie,1885—1959)的談話中。實際上,1917年后,所有贊同或反對對胡適的影響都是局部的,它們烘托和映襯出的巨大名望才直接地影響到胡適的心理。在“暴得大名”兩年后,胡適的壓力也隨之增大。這種壓力并未因《中國哲學史大綱(卷上)》的出版而有所緩解。1921年,胡適曾在給友人的信中,說到《中國哲學史大綱》中、下卷即將推出, 但直到兩年后,仍杳無音訊。這等于是在原來的壓力之上疊加了新的壓力,因而也引起他持續(xù)地自省和自責。

當然,此時他亦有高處不勝寒的寂寞,這恐怕不僅是“暴得大名”,1920年5月6日在天津旅社里無人識,亦讓他顯得不習慣。他在致韋蓮司(E. C. Williams,1885—1971)的信中說:

生活和工作在一個沒有高手也沒有對手的社會里——一個全是侏儒的社會——是如何的危險!每一個人,包括你的敵人,都盲目的崇拜你。既沒有人指導你,也沒有人啟發(fā)你。勝敗必須一人承擔!

1921年是胡適自省和自責最多的一年,感覺上又回到了美國留學時一樣,只是此次反省的是工作,而非個人道德。1921年7月8日,他在日記中說:

我想我這兩年的成績,遠不如前二年的十分之一,真可慚愧!

過多的社交活動也讓他心生厭倦,一天后,他檢討道:

我近來做了許多很無謂的社交生活,真沒有道理。我的時間,以后若不經(jīng)濟,都要糟蹋在社交上了!

又過了兩個月,即9月5日,他說:

凡今日享一點名譽的人,都是在大家不做事的時候做了一件事的。我們不可不努力。

到1924年9月,他仍不得不承認“遲鈍和害羞是我的著作出版比較遲緩的原因”。這應該指的是《中國哲學史大綱》的中、下卷遲遲未能完成。

焦慮的心態(tài)也影響了胡適對北大同事的看法。他說,“北大國文部能拿起筆來作文的人甚少,以我所知,只有叔雅與玄同兩人罷了”。1926年8月,在致徐志摩(1897—1931)的信中又說,“究竟我回國九年來,干了一些什么!成績在何處?眼看見國家政治一天糟似一天,心里著實難過”。這是他到莫斯科實地觀摩新興的蘇聯(lián)后,通過對比得到的感受。他對原來小布爾喬亞的優(yōu)渥生活,有些自責了。他提到友人任鴻雋的話,說他們在北京的生活有點“frivolous (即無價值,無意義,輕浮——引者)”。

02

我現(xiàn)在是自由人了!

不再做情癡了!

自1923年起,胡適便受到越來越多地來自左翼知識人和青年學生的促請。他們要看到胡適直接參與到現(xiàn)實政治中去。當然,這個“行動”訴求,提倡之功也在胡適自己。早在1921年8月,胡適在安徽等地演講《實驗主義》及《科學的人生觀》時,就談到,科學方法的“證實”中“行”的重要性。這也是接受了杜威離開中國時的建議。但作為知識人,胡適更愿意把“行”落實在諸如辦刊物(如《努力周報》《新月》和《獨立評論》)議論國是,或“整理國故”以謀求“建設”的這類書齋里的學問之上,正如他所說“我可以打定主意不做官,但我不能放棄我的言論的沖動”。 因為他還是以為“今日政治方面需要一個獨立正直的輿論機關(guān)”。而左翼知識人和青年學生則認為只有現(xiàn)實中的“政治行動”才是真正的“行”。1923年10月12日,邵力子(1882—1967)在《民國日報·覺悟》上發(fā)表的致胡適的公開信說:

先生和先生的朋友所辦的《努力周報》,我敢唐突說一句,實在已到了太無聊的地步了?!者@樣支撐下去,不太覺無聊嗎?‘干!干!干!’要有宗旨才干!要有意義才干!

在邵力子眼里,《努力周報》根本就沒有體現(xiàn)出真正的宗旨,所以繼續(xù)辦下去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這封公開信對胡適的刺激是明顯的,胡適第二天即草擬了一篇《一年半的回顧》,在21日出版的《努力周報》第75期上刊出。胡適為《努力周報》辯護說:

《努力》將來在中國的思想史上占的地位應該靠這兩組關(guān)于思想革命的文章,而不靠那些政治批評,——這是我敢深信的。

雖然這么說,這篇“回顧”講得最多的還是政治和現(xiàn)實的政治事件,他所強調(diào)的也是“今日反動的政治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位[步]”。

不僅如此,在一年后,即在1924年12月15日補撰成的“我的年譜(1923年)”里,胡適講得最多的仍是政治和現(xiàn)實的政治事件。他專門羅列出自認為“精彩”的“政治文章”標題,五篇中有四篇是批評國會,一篇是批評軍閥們主張的“武力統(tǒng)一”,這些都是當時最熱門的政治話題。

在“我的年譜(1923年)”中,胡適特別解釋了為何直到4月21日才離開北京,赴南方養(yǎng)疴的理由,他說:“我不愿于政府和我們作對的時候出京,一也;蔡(元培)先生之事,我曾與聞,并為他作辭職呈文,不宜遽然舍去,二也;《努力》無人接事,三也?!边@仍是在為自己辯解。

左翼知識人和青年對胡適的批評如果僅限于觀點之上,胡適不至于這么不厭其煩地正面解釋或變相地反擊,促使胡適如此反應的還是他們的批評完全與事實不符,成了一種與人身攻擊有關(guān)的栽贓?!拔业哪曜V(1923年)”中全文引用了他1923年1月5日在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的病室所寫的《“胡適先生到底怎樣?”》一文,此文的副標題是“答邵力子先生和有同樣疑心的人”。發(fā)文的當時是回答邵力子1922年12月29日在《民國日報·覺悟》上發(fā)表的同題“隨感”中的疑問的,但在“年譜”中再次引用是因為他覺得還需要進一步地解釋(或者說為自己辯護)。邵氏此文代表的不止國民黨左翼的一路,他還引用了彼時的共產(chǎn)黨領導人張國燾(1897—1979)在中共機關(guān)刊物《向?qū)А分軋笊蠈m的批評, 他們懷疑和指責胡適是在假借生病以逃避現(xiàn)實政治的沖突和矛盾,也就是明哲保身。所以胡適自辯說:

“三十六計,跑為上計”:這種心理從不曾到過[我]的腦子里。中國的事所以糟到這步田地,這種卑劣的心理未嘗不是一個大原因。我們看看租界上的許多說風涼話高談主義的人,許多從這里那里“跑”來的偉人小政客,就可以曉得這種卑劣心理造的福和種的孽了!

我是不跑的,生平不知趨附時髦;生平也不知躲避危險。封報館,坐監(jiān)獄,在負責任的輿論家的眼里,算不得危險。然而“跑”尤其“跑”到租界里去唱高調(diào):那是恥辱!那是我決不干的!

這樣激昂地喊口號,完全不是胡適以往的風格,可知此類無端的指責在胡適心理上造成的影響。關(guān)鍵還不僅在于此,而在于他又有新的解釋。他說:

我的一年假期(指在北大告假一年——引者),以12月17日為始。去年在君們勸我告假時,我總舍不得走開;后來告假之后,頗有意永遠脫離教育生活,永遠作著書的事業(yè)。在病院時,我曾試以此意作一詩,題為《別賦》。此詩發(fā)表后,思永們以為是情詩,志摩、叔永亦知是指大學說的。

胡適說得不錯,《別賦》確不是關(guān)乎愛情或友情的“情詩”,此“情”是想象中離開大學后而生的。但其中有一闕:

半年之后,

習慣完全征服了相思了。

“我現(xiàn)在是自由人了!

不再做情癡了!”

這個“自由人”自然不止是離開大學后成為自由職業(yè)者,也暗喻著擺脫社會“地位”的渴望,因而也是受累于名聲和“地位”后的反應。胡適在三年后的一次演講中也說:“我差不多有九個月沒到大學來了!現(xiàn)在想到歐洲去。去,實在不想回來了!能夠在那面找一個地方吃飯,讀書就好了?!辈贿^,他又補充道:“但是我的良心是不是就能準許我這樣,尚無把握?!?/span>

03

青年人多數(shù)不站在我這一邊

左翼知識人和青年對胡適的批評主要與胡適的“地位”有關(guān)。從根本上說,是一種“領袖期待”所致,這種期待的心理基礎是將胡適想象成一個擎火炬的圣人。在社會處于激進氛圍中,所有推動者或被裹挾者都有著激進的期待,即希望胡適能夠成為激進派的領導者或支持者,而主張溫和變革的胡適顯然不是合適的人選,他自然只有被視作“落伍”和被邊緣化。一旦胡適不能滿足他們的期望,所有溫和的促請就立即會轉(zhuǎn)化成激烈地嘲笑、譴責和批判。

常燕生1928年提出,鑒于五四新文化運動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需要進行第三期的以“民族自覺”為目的或者號召的思想運動。在民族主義色彩的思想運動和又一輪喜新厭舊的浪潮下,胡適所堅持的維多利亞式自由主義自然成了訴諸“直接行動”的人士眼里過時的思想。

前面已經(jīng)提到,從1919年2月到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胡適的主要學術(shù)工作是挖掘“清學”。這些工作的初衷和底色都是啟蒙。啟蒙的態(tài)度首先是懷疑,而對國共兩黨來說,1924年后,他們的理論目標則轉(zhuǎn)向了建設和衛(wèi)護。這一年8月,瞿秋白(1899—1935)在《新青年》季刊上發(fā)表《實驗主義與革命哲學》。他依據(jù)進化的原則已經(jīng)把實驗主義看成了過時的哲學,且橫指其充滿了“市儈”精神,這個“市儈哲學”的說法也為后來批判胡適及其實驗主義時廣泛使用。瞿秋白最后認定實驗主義“暗示”了“妥協(xié)主義”,因而“決不是革命的哲學”。 張國燾《我們對于小資產(chǎn)階級和平派的勸告》一文也在嘲笑胡適溫和態(tài)度遭軍閥王懷慶(1875—1953)戲弄。

1928年6月15日,胡適曾經(jīng)在《幾個反理學的思想家》中極力頌揚的國民黨元老吳稚暉也當面指斥胡適“你本來就是反革命!”

楊杏佛(1893—1933)這位胡適康奈爾大學的同窗20世紀20年代末已經(jīng)參與現(xiàn)實政治,而一旦投入現(xiàn)實政治,他的知識人的意識就必然發(fā)生變化,與胡適的觀點自然漸行漸遠。1929年12月,他在上海大夏大學演講時譏諷胡適是“騎墻派”的“圣人”。他說:“你總應當站在實地上來講,總不應當騎在墻上說風涼話。假定有人說:學者的騎墻,是用歷史眼光來看,但現(xiàn)在的批評,是國家,社會的存亡問題,你是不是這個社會國家里的人呢?試問中國有沒有騎墻的百姓,和存亡不關(guān)的人民呢?你要是承認騎墻騎到在國家以外,那你應當聲明:我是以英或美人的地位來批評,與貴國無關(guān),那才行啊?!?此話連馬君武(1881—1940)也意識到譏諷得有些過分。

胡適及其引進并秉承的實驗主義不僅受到國共兩黨的攻擊,在學界也受到挑戰(zhàn),這也是胡適所謂“青年人多數(shù)不站在我這一邊”的又一表現(xiàn)。以往論者引用的王國維和陳寅恪對胡適直接或間接的批評,多是從今人反思的視角立論。二位學術(shù)大家在彼時的影響力也被無形地夸大,進一步夸大之處是,他們與胡適的學術(shù)分歧。這主要表現(xiàn)在,在今人眼里,這個分歧是全方位的,即一旦產(chǎn)生,就勢不兩立,完全不考慮民國時代學術(shù)傳統(tǒng)的多元性和學人關(guān)系的多面性。王國維批評胡適,但他們?nèi)杂薪煌?,在“為學術(shù)而學術(shù)”的理念上也有個先后交疊;同樣在學術(shù)上批評胡適,陳寅恪仍是肯定胡適的學術(shù)地位和領導能力的,所以1943年他會支持胡適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他在1949年離開北平時,一定要跟胡適同行,也可證他對胡適的信任程度還是相當高的。而從隱蔽的心理看,老輩學者或與胡適學術(shù)取向有差異的學者對胡適這個“中心人物”批評嚴厲,卻不能等閑視之。早年胡適家里的“星期天沙龍”就吸引了這類學者的學生,其中熊十力的學生的任務就是了解胡適之所想。柳詒徵是公認的嚴厲批胡的傳統(tǒng)學者,他在與胡適交往中仍不滿于胡適的“不識字”,感嘆不識字怎么做學問,但在晚年亦十分注意胡適的學術(shù)動向和反應。

知識青年和左翼學人的批評,或僅在影響胡適的社會地位,而真正消解其學界地位的,應是中國大學的學科化進程,唯物論的興起以及哲學上持新實在論的清華學派,特別是馮友蘭的反戈。不過,它們對胡適地位的拆解仍是潛在和漸變式的,準確地說,只是分享了他的學界地位,并未真正威脅到久已建立起來的社會名望,因而不至于使胡適由此產(chǎn)生出重奪“中心地位”的意念,但無論如何,這些變化確實對胡適產(chǎn)生了很大的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