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瓶子的囧
老齊是警屬。老婆當了有三十年的警花,現(xiàn)在老了,沒人說她是警花了。但是在老齊的眼里,她是永遠的警花。
老婆的錢把持的很緊,從來不多給老齊一分錢。她有理論,老齊有錢是要變壞的。老齊喜歡喝酒、要瞎轉(zhuǎn)悠,沒錢的老齊很窘迫。為了喝酒,為了有錢瞎轉(zhuǎn)悠,那天喬裝打扮一番,然后沿著大街小巷的去撿瓶子了。
瓶子,就是人們在戶外活動的時候,喝飲料后廢棄扔掉的那種。一個瓶子,在老齊的眼里是很多錢的,雖然,一個瓶子的回收,一般都是一角錢的,但是,每次在路邊、角落看到一個瓶子,老齊的眼睛都會放光,異樣的光。
不能穿西服,家里有多少套西服也不能穿,因為穿著筆挺的西服揀瓶子是要讓人家笑話的,老齊就怕人家笑話。提著一個布袋子,里面放著個小本子,小本子是為了記賬用,每天撿了多少個瓶子賣掉多少錢,老齊都要記下來,記下來以后是為了要寫日志、寫博客用。還要戴帽子的,戴著個帽子是為了防寒,腦袋頂部是最容易散熱的,所以老齊一定要帶個帽子。靴子要穿棉的,因為是在戶外作業(yè),戶外作業(yè)要注意防凍。
哪里熱鬧,哪里人多,那里的瓶子就多,這是老齊研究過的經(jīng)濟規(guī)律。破帽遮沿過鬧市,老齊撿拾礦泉水瓶子去了。出家門就是王府井,王府井熱鬧,快到圣誕節(jié)了,王府井大街到處都是那個外國白胡子老頭的畫片,老齊心里嘀咕,外國老頭兒好滋潤啊,也不用大冷天的撿瓶子。
王府井是繁華鬧市,理論上說,一般的繁華鬧市就有丐幫、破爛王,越繁華的鬧市,那里的丐幫、破爛王就越厲害。老齊提著袋子剛從北口進入,一過了利生體育用品公司,就讓丐幫盯住了,利生體育用品公司的大樓上,有個瘦瘦的大個子扣籃的立體人像,老齊聽說過,那個人叫姚明,一個人一年掙的錢比一個壟斷的國企一年上交利潤還多,姚明腳底下,就是王府井丐幫的聚集地。丐幫的人都是腿腳利索的,老齊是老眼昏花的,好容易看到一個瓶子,還沒等走過去彎腰,瓶子就讓人家撿走了,幾次這樣的事情以后,老齊明白了,王府井不是他“發(fā)跡”的地方,強龍都不壓地頭蛇,何況老齊現(xiàn)在連個蟲兒都不如呢。
出了王府井南口,長安街往西走,過南河沿、南池子,老齊就到了天安門。天安門也人多,老齊自己盤算,天安門這么重要的地方,應該沒有黑社會性質(zhì)的地頭蛇了吧,看到紅墻邊的露椅上有個瓶子,老齊緊走幾步,看看瓶子無主,一把攥在手中。急了些,瓶子蓋子是虛擰著的,瓶子里還有的剩水灑出了一些。本來,按照工作程序,老齊應該是先倒掉瓶中的剩水,然后把瓶子放到腳下踩上幾下以減少體積,但是,老齊好不容易的撿到的第一個瓶子,老齊還有些口渴,沒舍得將剩水倒掉,擰緊瓶子蓋兒就裝進布袋子了。
長安街很寬,橫穿長安街的地下通道很長。在過去的太廟,現(xiàn)在的勞動人民文化宮的門口,有個能夠進入廣場的地下通道,老齊一邊環(huán)顧左右,一邊往廣場方向走,今天的地下通道很干凈,干凈得讓老齊失望,很長很長的地下通道,沒有一個可撿拾的瓶子。腦袋已經(jīng)伸到廣場了,已經(jīng)看到五星紅旗了,看到了在五星紅旗旁邊站立的國旗班的戰(zhàn)士了,老齊很想在五星紅旗升起的地方,撿到一個瓶子。老齊想,這么樣個瓶子一定是神圣。
從地下通道的臺階,走到了廣場的石頭地上,還沒有走出幾步,老齊就被一個穿著大皮靴的人叫住了,因為是滿地的尋摸瓶子,老齊是先看到的大皮靴,然后看到的深色的褲子,看到褲子老齊覺得眼熟,再往上看,老齊看出了是個女性,等看到臉,哦,叫他的是個年輕女警察,老齊一臉的茫然,看看自己身上化裝了,看那女警察,不認識。
女警察很嚴肅,用手指了指老齊的布袋子,“打開看看!”
布袋子是老齊的秘密,老齊不愿意任何人看他的布袋子,于是大聲的問:“為什么?沒什么!”為什么,是要討個說法,沒什么,是要掩飾布袋子里的秘密。
老齊的大聲爭執(zhí),引來了廣場很多的游客圍觀。
女警察用手指著旁邊的一塊公告牌子,冷冷地說:“接受檢查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闭f著話,看著老齊還要爭執(zhí)的樣子,一把就奪過了老齊手中的布袋子。
老齊沒想到女警察會奪布袋子,因為在家中,同樣是女警察的老婆是不會從老齊手里奪東西的,老齊也沒想到女警察的力量那么的大,沒有任何的掙扎準備,布袋子就到了人家的手里,老齊剩下的只有恨恨的看著女警察翻看她的布袋子了。
布袋子里的東西都被倒在干凈的廣場地面上,一個有些皺巴的筆記本,筆記本里夾著一只圓珠筆,一個還有存量五分之一剩水的瓶子,還有就是空的布袋子了。
女警察看了看地上的東西,很失望,沒有找到她想找到的東西,拿起筆記本,先是粗略的翻了翻,看看有沒有夾頁,然后又仔細看了看筆記本內(nèi)的記錄內(nèi)容,雖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是能夠確信不是她要找的內(nèi)容。拿起礦泉水瓶子,打開蓋子,聞了,又重新擰緊。然后冷冷的說:“打擾了,謝謝配合檢查”。
看熱鬧的觀眾,眼看不會有什么熱鬧了,就都戀戀不舍的散開了。
老齊的秘密被暴露了,老齊很不高興,老齊也是個干艮倔奘的人,一邊收拾布袋子,一邊大聲的叨嘮,“一句打擾就算完了?”看到周圍的人散去了,看到女警察也轉(zhuǎn)身要離去了,老齊又找補了一句:“神氣什么?三十年前,我老婆就你這樣!”
“你說什么?”已經(jīng)轉(zhuǎn)身準備離去的女警察,又回過身來。
“我說什么,我說什么,我說,三十年前,我老婆就你這樣!”老齊低頭收拾布袋子,頭都沒有抬,但是說話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已經(jīng)散去的圍觀游客,聽到又有熱鬧了,重新又聚了過來,女警察的臉色也由鮮艷轉(zhuǎn)到不鮮艷了,用手指著老齊“你敢侮辱人民警察!”
“誰侮辱你了?你還侮辱我了。
看到圍觀的人群多了,女警察沖著對講機就喊,“動腰(01)、動腰(01),旗桿區(qū)有情況,請過來兩個人支援?!?/p>
老齊雖然干茛掘奘,又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見女警察用對講機招呼同伴,提著口袋就要逃跑。這個時候已經(jīng)由不得他了,老齊剛剛邁腿挪動,女警察一個健步跨過來,一個簡單的擒敵拳的招數(shù)就把老齊按倒在地,老齊試著掙扎了兩下,脖子和胳膊生疼,身子依然是被按在了地上。廣場上圍觀的游客,為女警察漂亮身手“啪唧、啪唧”的鼓掌,當眾出丑,老齊真的是無地自容。
旗桿區(qū)又過來了兩個男性警察,老齊知道,這個時候再要掙扎,更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身子不掙扎了,嘴巴還在掙扎,“為什么抓我?我怎么了?要這樣對我?”二男一女三警察,不由分說,按照執(zhí)勤紀律,不在這里與老齊糾纏,連推帶搡的把老齊帶到了廣場東側(cè)的總部。
天安門廣場東側(cè)是中國歷史博物館,博物館南邊,有條街巷,是東交民巷。東交民巷,是一條很著名的街巷,交民——就是擁有外交豁免權的外國使館官員及其親屬隨從,解放前,這里是使館區(qū),曾經(jīng)聽說,這里掛過一個著名的牌子,牌子上的文字是“華人與狗不得入內(nèi)”。建國以后,人民當家作主了,這里也變了模樣了,華人可以進了,狗也可以隨便溜達了。
東交民巷里靠右手有個大院子,門口有威武的武裝警察持槍站立把守。路邊,停放著很多的警車,膽小的老百姓路過這里,都要緊走幾步,老齊過去就屬于要緊走幾步那類的?,F(xiàn)在,老齊被三個警察推推搡搡三帶到了這里。在一間不大的房子內(nèi),一副手銬把老齊的一只手和墻邊的暖氣管子銬在了一起,在寒冷的冬天,老齊現(xiàn)在覺得有些燥熱。
三個警察把老齊銬在這里以后,上上下下的把老齊的全身搜了一個遍,連內(nèi)衣口袋都給掏空了。老齊的鑰匙、錢包、香煙、打火機、身份證、零花錢和隨身帶著的一個小酒壺都被裝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里,皮帶也被從褲腰處取下,放到了他的布袋子里。三個警察拿著老齊的隨身物品,離開了房間,可能是向領導匯報老齊的惡行去了。
房間內(nèi),只有老齊一個人。銬在暖氣管子的手,動不是,不動也不是。精鋼材料制的銬子與皮肉連接部分是狼牙一般的卡齒,動一下,手腕就會被折磨一次;手腕靠近暖氣片,不動,身子半邊熱得不行。老齊覺得冤枉。一輩子老實巴交的,怎么就被戴上手銬子了,胳膊酸疼,脖子酸疼,心里的感覺也是酸疼。想想自己,怎么就混到這個地步了,這個時候的老齊已經(jīng)沒有半分的力氣掙扎了。
半個小時左右,女警察和她的兩個同事回到了房間,同時進來的還有一個年歲比較大的男警察。
女警察瞪著圓圓的眼睛問,“你到底是干啥的?”
“老齊!別人都這么叫我,連網(wǎng)友都這么稱呼,怎么了?”老齊的回答依然是那么的不客氣。
“齊七郎,我知道你叫齊七郎,身份證我們都核實過了,是真的,沒錯,我問你到天安門干啥來了?”
老齊抬頭看了看女警察。折騰了這么半天了,老齊才認真的端詳了一下女警察,心想,還挺漂亮的,按老齊的審美標準,也應該是警花級別的。但是,老齊不習慣的是,怎么說話總是“啥”“啥”的呢?
“啥干啥來了?天安門我怎么就不能來。”老齊不自覺的也冒出了個“啥”來。
跟著進來的那個年紀比較大的警察,老齊也注意到了,他的肚子要和自己有一比,身材像個喝過的“紅星御”白酒的酒瓶子,瓶身是綠色的、瓶型是矮胖的、大肚子。但是,以老齊現(xiàn)在心情,一點兒都不想去品他一口。胖警察年紀大了,閱歷也就深了,看了一會兒老齊,說:“到天安門廣場,是撿瓶子來的吧?”
被胖警察猜出了自己從事的“秘密”行業(yè),這是老齊最不愿意的事情,老齊拼命的想要否認,但是,還沒有把否認的思路整理清楚,那個警察又說了:“是不是???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業(yè)余的時間,我也干這個?!笨谖鞘钦{(diào)侃的。
老齊不甘心自己的秘密就這樣的被揭穿,氣急敗壞的說:“我沒撿瓶子,我就是撿瓶子,也不能給我銬這兒???”
“給你銬在這兒,給你銬這兒是輕的,你敢辱罵我們女民警,你敢侮辱警察,找拘呢吧?!币粋€提了著警棍,臉型、身形都是瘦瘦的年輕男警察吼道。
找拘,就是找上門來讓人家拘留。這個話,老齊懂得的。老婆在家的時候,有時氣極敗壞時,也冒出這么句話。
“我沒辱罵她!我沒侮辱她!”老齊極力地辯解著。 “你還敢不承認,是不是癢癢了!”瘦警察拿著警棍在老齊的眼睛前面晃了一下。
“我,我就是沒有侮辱他!我怎么侮辱他了?是她侮辱我了!我污辱她?有什么證據(jù)?!?一邊辯解,一邊本能的躲避晃過來的警棍,躲避的時候,手銬帶動的手腕就是一陣的疼痛。
“好,你還要證據(jù),證據(jù)來了你別后悔!”
說著話,老警察給女警察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就都出了屋。
屋子里又剩下老齊一個人了??粗鴫ι稀疤拱讖膶?、抗拒從嚴”的心理暗示標語,想著那個警棍在自己的眼前不停的晃動,老齊覺得這回真是要有苦果子吃了。
這個時候,老齊想到了自己那個警花的老婆。老婆人還是不錯的,在老齊面前很少發(fā)脾氣的,結婚以后,老齊從來就沒有自己洗過衣服,這些都是老齊時常和酒友夸耀的。警花老婆就煩老齊喝酒,煩喝過酒之后的胡言亂語,煩喝過酒之后的滋事。老齊這個時候想起來,想到的是老婆的好處了,也想到了自己的不是了。
看著這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屋子,老齊又想,老婆是不是也這么對待像老齊一樣的撿瓶子的人呢?老齊想不出來了。
胖胖的老警察回來了。
女警察沒有回來。
跟著老警察回來的有兩個人。一個老齊認識,是從天安門給他推推搡搡押到這兒來的那個,提拉著個警棍,年輕的瘦瘦的男警察;另一個,是個臟兮兮的漢子,二十多歲,老齊不認識。
沒等老警察說話,瘦瘦的警察就站到了老齊的面前。
“你說,侮辱女民警了沒有?你tmd還敢不承認!”瘦瘦的男警察,一邊說著話,一邊用警棍撥弄老齊的胳膊。胳膊連著的手腕子上銬著金屬銬子,一連撥弄幾下,老齊的腕子生疼。
“干什么?”老齊疼痛的叫了一聲?!皼]有,我承認什么?”老齊忍住疼痛,大聲爭辯著。
“好,你老小子不認,你說沒說女民警是你老婆?”用手指了指那個臟兮兮的漢子,“他都聽到了!”說著話,又要用警棍撥弄老齊的胳膊。
臟兮兮的漢子說道,“我在廣場,看到你調(diào)戲侮辱那個女警察了!”
老齊聽到那個臟兮兮漢子把“調(diào)戲侮辱”都說成“看見”了,有些急了,忙說“我沒說那話,那不是我的原話?!?/p>
黑黝黝的警棍又伸到了老齊的眼前。
老警察擋住了瘦子民警的警棍,問老齊“你沒侮辱?你怎么說的?”
“我說,我說,我說三十年前,我老婆就你這樣!”
“還敢說沒說,這不是侮辱是什么?”說著話,瘦警察躍躍欲試的又擺出了警棍的架勢?!斑€敢說沒說,這就是侮辱人!”
老警察也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要從房間走出去。瘦警察和那個臟兮兮的漢子也跟著要出去。老齊覺得事情有些不妙,趕緊的又說“這怎么算侮辱人,我老婆也是警察!”
聽到這話,老警察回過身來,翻了翻眼皮,瞪著老齊問“你,你說什么?”
“我老婆也是警察!”
“什么?你說什么?你老婆也是警察?”
“姓何,叫何曉雪,你去查!我侮辱誰了?憑什么說,說我侮辱她?”
老警察瞄了一眼老齊“你是何曉雪的老公?”接著,不等老齊回答,帶著其他兩個人走出了房間。
房間內(nèi),又是老齊一個人了,這個時候的老齊燥熱的一身是汗,有些得意又有些害怕。得意的是,“我怎么侮辱人了?”害怕的是,這件事這回是真的要驚動老婆大人了。
這回老齊獨自一個人在這個小屋的時間有些長了,老警察沒再回來,女警察沒再回來,提拉著警棍的瘦警察也沒再回來。過了半小時,又過了半小時,老齊等的是又急又躁的,感覺是等的時間越長,自己的罪過就越大。
一早就出來撿瓶子,瓶子只撿到一個,就被帶到了這里。在這間小屋子里受憋屈這么長的時間,老齊那是非常的郁悶。肚子“咕咕”的叫,手表也被搜走了,不知道現(xiàn)在時間是什么時候了?!鞍?,耽誤我窮人的工夫!”老齊想起了黃梅戲董永的這句唱來。
老警察獨自一個人回來了。
他看著老齊,老齊也抬起頭看著他。彼此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老警察,蹲下身,因為大大的肚子,蹲得很困難。從腰間的一串鑰匙中,找出了一把,把老齊的手腕子輕輕的抓過來,說“先給你打開吧,記住,今后撿瓶子別到廣場來了?!?/p>
老齊看到老警察態(tài)度和藹了,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了,想的是這回可能是要放他走了。雖然是受了些委屈,老齊也就想,算了,委屈就委屈些吧,人活一生,這也算有個經(jīng)歷了,寫日志又可以算個生活素材了。
手銬子,一般不熟悉的人是很難打開的。老警察因為蹲著吃力,雖然手銬子很熟悉了,開了幾次,還只是把連接在暖氣管子那頭的給打開了,正要打開老齊手腕子這邊的時候,瘦瘦的警察推門近來了。
瘦警察看到老齊的手銬子被打開了,疑惑的問老警察,“老干部,怎么給打開了,不是說等他老婆來了再說嗎?”
老齊,看著瘦警察,氣就不打一處來,干干的說了一句,“你銬得還有理了!”
“銬你怎么著,要不是看你老婆的面子上,拘你都是輕的?!?/p>
“嘿,我還就不信了,你說拘就拘?憑什么?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齊的話給瘦警察噎得亂了分寸,他沒經(jīng)過思考,就蹦出了一句話:“一個撿瓶子的人,牛什么?真有人嫁給你這樣的!”說完這句話,看到老齊鐵青的臉,有些后悔了,又找補了一句,“到廣場撿瓶子,你有執(zhí)照嗎?”
老齊沒有聽到他執(zhí)照的話。本想著這么的就走了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老婆接,還要讓老婆看到他這個冏樣兒,這個時候,又想起了剛才受到的女警察、瘦警察的虐待侮辱了?!澳憔?!你拘!”隨手就把打開的手銬子銬回了暖氣管子。捏銬子的時候,捏得急了點兒,卡齒狠狠地刺痛了手腕,這個時候,老齊覺得自己對待自己也有些狠了。
僵住了。房間內(nèi)的氣氛僵住了。
瘦警察沒想到老齊會有這一手,老警察也覺得這個場面也有些別扭,忙上前勸說“老齊,老齊,別這樣,實際上就是一場誤會!”
“誤會?誤會就能隨便的銬人?這個銬子誰打都不行,你們局長來了都不行!旁邊就是公安部,廣場對面就是全國人大,今天你們部長不給我開銬子,我就帶著銬子去全國人大,我就不信沒有講理的地方了!”
蔫人出豹子。兔子急了也咬人。老齊是個蔫人,老齊有些急了,急了嗓音就大了,近似于瘋狂的吼叫從蔫人老齊的嘴里發(fā)出來,老齊自己都覺得恐怖。
大聲的爭吵,在還算安靜的院子里引來了動靜,窗子外邊不時的就有人往房間里觀望。老齊這是豁出去了,老警察、瘦警察卻有些不安了。
老警察,多年的經(jīng)驗,他知道處理事情怕的就是動靜大,動靜一大,處理的再好,領導也不能滿意。轉(zhuǎn)身給瘦警察使了個眼色,看到他氣哼哼的出了屋子,和顏悅色的說:“老齊,別這樣,別較勁了,你看我們也不容易嘛,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不要和年輕人一般見識了?!?/p>
“不行!想銬就銬,想開就開,就是不行!”老齊的干茛掘奘這回算是發(fā)揮到了極致。
任憑老警察怎么說,老齊就是認了死理兒。
銬子重新銬又銬回了暖氣管子上。老警察進進出出了幾趟,漂亮的女警察進來給老齊道了不是了,老齊不應;瘦瘦的警察給老齊賠禮道歉了,老齊不應;胖胖的老警察喘著粗氣來回進出的轉(zhuǎn)悠了幾圈,軟的硬的都說遍了,老齊就認了一個理,今天這個銬子,除了部長,誰打都不行。
房間里只剩下老齊和老警察了,又是一陣無聲的對峙,還是老警察開口了:“說起來,我 和你夫人曉雪還是同學,這一晃都30多年了,曉雪在警校的時候,那是公認的?;ò !?/p>
老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個還不算討厭的老警察,說:“你們平常都是這么對待被抓來人的?”
老警察說:“你看,把你誤會了的丫頭也給你賠禮道歉了,對你耍態(tài)度的小伙子也給你道歉了,我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也忙里忙外的也一個勁兒的做了那么多工作了,給些面子吧。”
房間的門又打開了,年輕的女警察近來了,老齊往后再看過去。然后,把腦袋低下了,而且低得深深的。
老齊的老婆來了。也是女警察的何曉雪,從外邊走近來了。一進門,她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手腕子銬在了暖氣管子上,穿著她很少看到的一身舊衣衫的老齊。看到了銬在暖氣管子上的老齊,何曉雪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了,眼睛里淚水就流了下來。低聲說了一句:“是誰把我們家老齊給銬在這兒的????”
老警察看到了老齊老婆低沉的臉,搭訕著說“曉雪,過來了?!?/p>
老齊老婆沒有理會老警察,提高了嗓子又說了一遍“我問你,是誰把我們家老齊銬在這兒的?”
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老齊,頭依然是低低的,含含混混的嘴里念叨著“想銬就銬,想開就開,不行!想銬就銬,想開就開,不行……”
老警察覺得事情這么發(fā)展下去,實在是無法收拾了,拉著老齊的老婆和年輕的女警察出了房間。
房間里剩下的就只有嘴里念念叨叨的老齊了。
再回到屋里,就是何曉雪一個人了,她提了著那個有老齊隨身物件的被扣留的黑塑料袋子,走到暖氣旁邊,對老齊說:“走吧,不矯情了,咱們回家吧!”掏出隨身帶的鑰匙,利索地把手銬打開了,老齊看著老婆,一臉的茫然,呆呆地不知怎么個好。
何曉雪和老齊走出了那個大院子,拉著手走出去的,胖警察、女警察和那個瘦警察都沒有露面,院子里沒有一個人。何曉雪在前面,老齊在后面,手拉著出了東交民巷西口,站在國家博物館的墻外,老齊喃喃地說:“我想到紀念碑那里看看,行嗎?”何曉雪看了他一眼:“不去了吧,都圍上了,也看不見啥,就在這里看看吧!”老齊遠遠的看了一眼,紀念碑巍然聳立,老眼昏花看不到那上面的字,更是看不到小時候能上去看到的那圍著一圈的浮雕了,然后,拉著何曉雪慢慢地往2路汽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