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享受想象力的盛宴
1965年,我出生在重慶。1978年改革開放后,中國出現(xiàn)了新一波科幻小說的熱潮,我從《少年科學》《科學畫報》等上面讀到了許多這樣的小說。
受此影響,我1982年開始科幻創(chuàng)作,當時是參加中學的一個全國性的科幻征文比賽。我寫的那篇文章是反映中華民族用飛船把一個大熊貓送上月球。我不是很喜歡這個故事,但老師認為這樣寫可以沖到全國——結(jié)果也沒有。
但我獲得了獎勵,是幾本圖書,包括阿西莫夫的《我,機器人》和威爾斯的《世界大戰(zhàn)》。這是世界名著,我看得如癡如醉。
我在1985年寫了一篇科幻小說《第一句話》,這回是寫第一個踏上月球的中國航天員(而不是大熊貓),他是去向宇宙推銷“中國制造”的。我把它郵寄到《科幻世界》雜志,結(jié)果刊登了。這是我正式發(fā)表的第一篇科幻小說。
1988年夏天,我在大學宿舍,用兩天時間寫了中篇科幻《宇宙墓碑》。我想象未來的宇宙中,人類最了不起的功績,便是在每一個星球上修筑宏偉的墳?zāi)?。我再次把小說投給《科幻世界》,卻被退稿了。后來,我請臺灣來的呂應(yīng)鐘先生看一看。他把手稿帶到寶島,交到張系國主辦的世界華人科幻藝術(shù)獎,結(jié)果獲得了首獎。這是1991年的事情。
這一年,《科幻世界》的主編譚楷給我的學校寫信,懇請校長資助我來成都,參加世界科幻協(xié)會年會。校長齊民友是位數(shù)學家,指示學校撥款400元,貧窮的我始得成行。于是,我有機會接觸到了中國和世界的頂尖科幻大家,視野從此變得開闊。除了譚楷,《科幻世界》的編輯楊瀟、阿來、秦莉和姚海軍,都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替代的偉大人物。
1996年,我去美國,回國后,寫了《二零六六年之西行漫記》(又名《火星照耀美國》)。書中,我預言紐約世貿(mào)雙塔要被恐怖分子炸掉,美國將發(fā)生金融危機和種族騷亂,而中國將在21世紀中葉超越美國成為世界領(lǐng)導者。在被多家出版社退稿后,該書于2000年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很長時期,我的書難以出版,或因為題材敏感,或因為缺乏市場。這里面包括描寫東西方文明沖突的《紅色海洋》。它最后由于上??破粘霭嫔绲木庉嬂钪孛裣壬膱猿?,才于2004年得以面世。
我得到了科幻愛好者的幫助。他們想了很多辦法出版我的書。在果殼網(wǎng)姬十三、姬少亭以及世紀文景楊越江等人的幫助下,我的《地鐵》等書在2010年后陸續(xù)出版。
感謝上海文藝出版社編輯于晨等人,我的醫(yī)院三部曲《醫(yī)院》《驅(qū)魔》《亡靈》也出版了。其中,《驅(qū)魔》獲得2017年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的長篇小說金獎和電影改編的金獎。
這說明科幻的情況在一天天變好,從艱難走向順暢,從小眾走向大眾。某種程度上,這要得益于劉慈欣《三體》的帶動,也反映出隨著中國走向現(xiàn)代化強國,科幻這一世界現(xiàn)代化運動的副產(chǎn)品,更多地受到了人們的歡迎??苹檬歉鷷r代貼得比較緊密的,體現(xiàn)了這個科技主導下的世界的“時代性”。
不過,科幻仍然是一種邊緣性的文學,甚至在不少人看來,還談不上文學。科幻迷只是一個亞文化的圈子,他們有自己的話語體系,有自己的審美觀。他們會傻傻地看星空,而在人情世故面前表現(xiàn)笨拙。但置身這個圈子,便有一種忘我的快樂,好像擁有了另一個世界。
有人把科幻作者和科幻迷描述為理想主義者。當然,這也是相對的。有時,我們覺得走得太遠了,都到宇宙邊緣了,便把自己拉回來,“科幻現(xiàn)實主義”便是最近流行的口號,它呼吁科幻能更多展現(xiàn)我們當下的歡樂和痛苦,成為現(xiàn)實社會的一面鏡子。
現(xiàn)在,科幻的熱度在不斷上升,科幻也有些商業(yè)化了。但是,在整個科幻界,熱愛仍然是第一位的。有很多科幻作者,覺得寫作首先是為了給自己看,是要讓自己“嗨”,是享受想象力的盛宴。如今,跟30年前一樣,這么大的中國,仍然只有一家科幻雜志即《科幻世界》。顯然,作品發(fā)不發(fā)表,有時也不是那么重要。思想實驗一下億萬群星照耀下的人心變幻的無盡可能性,似乎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