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阿芳
讀高中時是文化大命后期。那時節(jié),“讀書無用論”依然是鬧得挺歡,讀書不是學生們的主責,“支農(nóng)”才是學生們的首要任務。我們農(nóng)場是以橡膠為主業(yè)的國有企業(yè),兼有幾個以種植油茶的“基層點”。日常,每個“基層點”只三二戶人家?guī)讉€職工,負責看管數(shù)百畝或千多畝滿山遍野的油茶樹。每當金秋時節(jié),滿山遍野油茶樹果子黃了、熟了,便要組織人員上山采摘油茶果,農(nóng)場首先想到的是新學期開學回校的初、高中學生們。那時的學生讀書不用心,爬樹掏鳥倒是學生們的至好,上樹采摘油茶果是得心應手的。于是,新學年開學到種植油茶樹基層點“支農(nóng)”是初、高中生們的“必修課”。
我們班五十人被安排到一個叫白雞石隊“支農(nóng)”。白雞石隊設在白雞石嶺的半山腰上,一條簡易的泥石路成多個“之”字型順白雞石山腳往上彎曲而去。我們擠在一輛蓬布的解放牌大貨車上,人擠人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汽車剛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時同學們還是有說有笑的,但進山了隨著道路凹凸不平,汽車右左擺動大加上時不時通過有數(shù)丈懸崖的危險路段,同學們漸漸的沒有了說笑,臉兒也變得蒼白。我站立在車箱的前面,對懸崖看得挺透徹,心是一直懸著的。車子快到白石雞隊的時候,偶間抬頭看到有塊白色巨石疊立在山頂上,巨石朝東方向伸出一方雞頭狀的石塊,望去似只巨大的公雞在引頸打鳴!在午后太陽的照射下,白石閃著耀眼的白光。好一塊漂亮的白雞石頭呀!見此景,我內(nèi)心里油然生一股跑到山頂觀看的沖動,恐懼感也消去了些許……。
下得車來未及放好行李,我便朝通往山頂?shù)男÷窙_去。
“學生仔。想看白雞石?”忽地 ,有女孩子聲音在路邊的樹叢中飄然響起。
“是呀!”我往路邊瞅了一眼,見有一姑娘站在棵半腰高的灌木后面。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兒,黝黑的臉頰兒透著淡淡紅潤,十七八歲光景,是一個打眼望去挺可愛的姑娘。但我只稍為停了下,便繼續(xù)往山頂走去。
“改天吧。時間不允許了?!?姑娘在背后說。
“看著不遠呢。” 我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不解的說。
“看著不遠?學生仔,你不懂山里的路。” 姑娘定眼的望著我說,“山里的路就這樣,看著就在眼前,可彎彎曲曲的,走起來可得一天了。從這到山頂?shù)陌纂u石上,腳力好的都要走上大半天光景呢!就你學生仔這般腳力?早早的上山天黑沉了都回不來。嘻嘻?!?/p>
我抬頭望望山頂?shù)陌纂u石,又看看一臉純樸的姑娘,只好打消了繼續(xù)往上走的念頭。心想只有待明天再看了……。
然而第二天便開始采摘油茶果子了。采摘油茶果是分組進行的,男女二人一組。男的上樹采摘,女的負責撿果。巧的是和我配對的剛好是昨天見到的那個大眼睛姑娘。
“我叫王芳,叫我阿芳吧?!?姑娘挺喜歡拿圓圓的大眼睛盯著人說話,“你呢?”
“我叫阿文。文章的文?!?/p>
“你們讀書人連名字都帶文氣的呢。嘻嘻!”
油茶樹滿山坡都是,樹挨樹枝連枝的,人行走在樹底下時不時要彎腰穿行。摘油茶果了,爬樹的是阿芳?!澳闩罉洳恍??!?阿芳說。 阿芳爬樹確實比我還熟練,高大的一棵油茶樹但見她伸手抓著離地矮一點的杈枝,腳用力一蹬便上去了。她左手抓著杈枝,右手不停的摘著油茶果?!鞍取?、“叭”、“叭”……油茶果雨點般的掉地上。“不要急著撿呀!不然會讓油茶果砸頭呢!” 把一棵樹的果子摘完了,阿芳也不用下樹,而是伸手抓住鄰近樹的枝條,爾后縱身一躍便站在另一棵樹上了。她摘油茶時手攀的杈枝及腳踩著杈枝都處在樹枝杈的中尾部,這樣更便于采摘,但人踩在上面搖晃晃、起伏不停的,看著險象環(huán)生。
“像只猴子似的?!蔽覝喩砩玫牟蛔〉亩丁?/p>
“你呀!篩糠呢。怕啥嘛,還不是功多手熟。我們山里人,爬山上樹是家常便飯。學生仔,白雞石有個故事呢。你有文化,講給你聽寫篇故仔什么的是可以的呀!想聽嗎?” 阿芳邊摘油茶果子邊講起了白雞石的傳說
在很久以前,這地方是晝夜不分的,沒有白天只有黑夜,草木不生、萬物不長。一日,玉皇大帝在太空間巡視人間,發(fā)現(xiàn)人間竟仍有這片晝夜不分的黑暗之地,便當即指令主管人間晝夜的“日月之神”速查明因由?!叭赵轮瘛辈桓倚傅。纯恬{祥瑞之云下凡,查明乃為山高霧重籠罩、更有來歷不明的“黑暗妖怪”居于此地。三更時分“黑暗妖怪”便口吐怪氣,陽光難以透射所致。即時派遣天宮中的一只白羽公雞下凡處理此事。白羽公雞經(jīng)七七四十九天的飛翔到了這座大山頂上,剛巧遇上正在口噴怪氣的“黑暗妖怪”,白羽公雞立時用鋒利的爪抓、用尖銳的嘴啄,經(jīng)過六六三十六個回合的苦戰(zhàn),直戰(zhàn)得羽毛紛飛,才把“黑暗妖怪”戰(zhàn)敗。而此時東方天際剛好放白,白羽公雞便抖擻白翅盡力沖東方引頸高啼一聲――“喔!”天地即時放明了……。白羽公雞因與“黑暗妖怪”大戰(zhàn)數(shù)十回合,法力盡耗,無力再回“天府”,便落腳于此。此山便叫“白雞石嶺” 。
“嘿!想不到你摘油茶果技術好,編故仔更是了得呢。”
“嘻嘻。人家都是這么說的嘛!你看看,白雞石周邊那些白石塊便是白羽公雞大戰(zhàn)‘黑暗妖怪’抖擻掉的羽毛。告訴你吧!那雞頭是空洞的,坐在雞頭上用力拍打白雞石雞頭,會發(fā)出‘喔喔’的聲響呢!這是真的,我都拍打過?!?阿芳雙手停止采摘,眼睛瞟了瞟我說。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她的臉頰瞬間紅了……。
阿芳采摘油茶果子速度是挺快的,不一會兒我們就采摘了兩籮筐油茶果。我挑著試試竟壓得我直不起腰來,估量有百多斤。
“學生仔,挑不動吧。這種飯你們這些學生仔吃不消的?!?阿芳毫不費力的把兩籮筐油茶果挑起來,走在崎嶇小路上也如行走平坦道路,穩(wěn)穩(wěn)的大步前行,我拿個小籃子在后面時不時要快走幾步才能跟上……。
時間過得真快,不覺的就過了二十多天,山上的油茶果子已經(jīng)采摘完了,便轉(zhuǎn)入對那些經(jīng)太陽曬沒能自然爆裂的油茶果進行剝離果仁子工作。數(shù)十人聚在不大的曬場地上用木錘砸油茶果子,自然熱鬧非常,人多話語也多,說笑聲此起彼伏。一日,我說了一個笑話――
“你們知道火車剛起動是怎么‘喊’的嗎?” 許是在這數(shù)十人當中只是我乘坐過火車,聽我這么的說,眾人們真不知火車起動時是怎么“喊”的。我故意賣個關子稍作停頓,待眾人停下手來,目光都投在我身上了,才說。“火車起動時是這么‘喊’的:笨――蛋!笨――蛋!”
“哈!”眾人“轟”的笑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側(cè)目間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雙目光在望著我,火辣辣的。那是一雙已挺熟悉的目光……。
那天晚飯后,我和幾個同學從飯?zhí)没厮奚崧飞?。行走間,阿芳忽的打路邊走了出來,急急的把張對折了的紙條塞在我手里,爾后又急匆匆的走了。阿芳在轉(zhuǎn)身離去的剎那,臉兒是紅撲撲的。然而,就在我愣怔了那瞬間,身旁同學伸手把字條拿了過去。
“明早五點我?guī)闳タ窗纂u石?!?同學把紙條展開,嚷嚷道?!皣W!約會信呢!”
瞬即。我頓覺臉頰熱哄哄的……。
第二天午飯后,我們就離開“白雞石隊” 。在汽車緩緩起動時,我抬頭朝白雞石望去。在午后太陽的照射下,巨大的白雞石塊閃著耀眼的白光……。隱約間,我看到白雞石的雞頭上有個穿紅衣服的人坐在那兒,聽得似有白雞石塊發(fā)出“喔、喔”的聲響。阿芳曾對我說過,她有件新買的紅色衫壓在箱子底從來沒穿過……。我的眼睛一直仰望著,內(nèi)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一絲悔意!或許,后悔沒有到白雞石嶺山頂上,親手拍打白雞石雞頭,聽那“喔、喔”聲響;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