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悲涼惆悵的情愫，無可名狀地升襲在榮曉云的心頭，仿佛亂箭穿心似地，隱隱作痛。

作為管著全鎮(zhèn)十幾萬人口農村工作的女鎮(zhèn)長、各種鄰里的大事小事、公婆妯娌之間的矛盾，她都能出面化解得和好如初；可就是在家庭矛盾上，不知怎么就這樣的難以調和，難以處理呢？

在家里，榮曉云偶爾回家晚了點，惹得公公婆婆不高興，丈夫羅澤陽雖然也時常感到心里不舒服，他畢竟是鎮(zhèn)高中的一名教師，有點修養(yǎng)和氣度，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公公婆婆就不行了，時常遷怒與她，說：“當官還當出本事了，把自己的家當成旅館、旅店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十天半月也見不著她個人影?！?/p>

榮曉云的婆婆干脆直截了當?shù)膽Z恿兒子說:”澤陽，你那大鎮(zhèn)長老婆，她會不會是在外面有外遇啦? 是不是嫌棄這個家啦？實在不行你就跟她離婚算啦。”

“媽——你就不要張口了閉口、嘮嘮叨叨地就輕易說離婚，好不好?！绷_澤陽說：“我們也應該理解她，她雖說就是個鎮(zhèn)長，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全鎮(zhèn)的大小事，她都得管——她也挺不容易的，她有她的難處……”

“她有什么難處。你看看，全鎮(zhèn)哪個當官的不比她強?！绷_澤陽的母親劃拉著雞毛撣子說：“咱別的不說，你就看看咱莊里的皮道勇，就干了個村長，也就一個兒子，不但蓋起了四層小洋樓，還在院子里修上了大花池，還造了個噴泉池；占了十幾畝地的豪宅。咱就不說這個，人家去年還花了二三十萬買一輛什么名牌豪華轎車，家里豪華得像個皇宮‘金鑾殿’似地……那豪宅豪車多闊氣。兒子，你說說看，人家是咋搞的，你那老婆是咋搞的，一個堂堂大鎮(zhèn)長，到現(xiàn)在還住著這樣要樣沒樣的爛平房，再說，你兒子考上北大還是貸款供他上學，你說窩囊不窩囊——”

“好了，媽——人家曉云那是為了咱全鎮(zhèn)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舍小家顧大家，并沒有做錯什么——”羅澤陽說。

“好好好，你凈替她說好話，你也不看看，人家是鎮(zhèn)長，你是個什么，不就是個窮教書的，你敢保準人家不背著你私設小金庫？說不定哪天人家真遇到合適的男人，不把你一腳踹出去才怪哩?！?/p>

“媽——你咋真的好糊涂啊。怎么能這樣在背后說你兒媳的壞話呢?！绷_澤陽情緒激動地說。

“澤陽啊，你媽說的沒錯呀，常言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依我看，你還是防著點兒好……”羅澤陽的父親說。

“哎呀，我真的服了你們啦！”羅澤陽把手的中書一撂說：“你們真是越老越糊涂，沒想到你們這樣看待自己的兒媳婦……”

羅澤陽話剛落地，就被剛進屋的榮曉云聽到了說：“咋了你們，又在為這個不顧家的‘野媳婦’爭吵呢?！?/p>

羅澤陽一看是榮曉云，就趕忙拾起地上的書說：“沒沒沒，我們是……”

“算了算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一進門都聽到了，我已經習慣啦，沒什么。但是，我現(xiàn)在要向你們聲明一點，我榮曉云別說就是一個小小的鎮(zhèn)長，就是算是一個縣長，你羅澤陽就算是一個修理地球的老農民，我也不會背著你去干那些丟人現(xiàn)眼、茍且偷生、背叛家庭、道德淪喪的丑事……”

榮曉云說著兩眼紅紅的、眼圈濕潤潤地……

榮曉云從挎包里取出來兩個大紙包，一個給了公公、一個給了婆婆說：“這是你們二老的養(yǎng)老金，你們一定要收好?！?/p>

公公婆婆一時不知所措，看著委屈的兒媳婦，又不知道該怎么答謝她……

榮曉云又從包里取出一沓百元大鈔，遞給了丈夫羅澤陽說：“這是我領到的上半年的工資，還有補發(fā)的兩年前的工資，你抽空替我把錢匯給兒子，我估計他身上也沒有多少錢啦……”

羅澤陽接過錢，露出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

“噢，我今天回來就是向你們三個告?zhèn)€假?？赡艿靡粋€月不能回家來。”榮曉云說。

“什么事？需要這么長時間嗎？”羅澤陽問。

“省里和縣里派來了考察組，估計明天就要到了，我得趕緊趕回鎮(zhèn)里布置一下工作，還要準備匯報材料，來不及跟你細說了；澤陽，這段時間你多費心跟兒子通通電話，替我安慰安慰他?！睒s曉云守著二老，擁抱著丈夫，面貼面地說：“澤陽，做你的妻子、做兒子的母親、做公公婆婆的兒媳婦，我都不稱職……”

公公婆婆看著面前做鎮(zhèn)長的兒媳，也有溫柔的一面，轉過身偷偷地抹淚……

“曉云，我理解你——”他推開妻子說：“你就去忙你的吧；兒子、二老就有我來照顧，你就放心，大膽放手的去干吧?！?/p>

榮曉云帶著一份真摯的孝心擁抱了公公婆婆……

她騎著電瓶車，向鎮(zhèn)政府飛駛而去——

……

一個月后，從鎮(zhèn)上傳來了兩個消息，不知諸位想聽哪個消息呢？

那咱就先說說“滅蒼蠅”的消息：省縣兩級考察組經過一個月的艱苦走訪調查工作，摸清了鳳凰鎮(zhèn)的經濟發(fā)展情況，同時，也查清了小官大貪的腐敗現(xiàn)象，皮道勇就是其中之一，他任下洼村村長十幾年來，憑借一幫“黑手黨”的黑惡勢力，犬養(yǎng)了一支名義上是“村治安聯(lián)防”隊，實質上是就是為皮道勇“看家護院”的私人“保鏢”。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是皮道勇虛報瞞報貧困戶、最低保障金戶，從中冒領扶貧項目資金，據為己有。私吞、貪污、挪用村辦企業(yè)各種款項，除供自己吃喝玩樂揮霍外；剩余的供養(yǎng)他手下的“保鏢”。

村民們迫于他的手下的“黑惡勢力”，敢怒不敢言，任由他肆意橫行，最可惡的是他的手下沒有起到維護社會治安的作用，還隔三差五的到處騷擾村民，按村民戶頭強收“治安保護費”，多則一月一次，少則半月一次，有村民因不服不愿繳費，拉進村治安室“關禁閉”，私設公堂，重則鞭抽拳打；輕則立字據寫欠條，只要交了“治安保護費”，就保你平安無事。

有的村民迫于無奈，不敢聲張，扔下責任田，只能帶著妻兒老小偷偷地外出打工。皮道勇聽說那個村民外出，沒有給他打招呼，他都記錄在案，一到逢年過節(jié)，他就組織自己的手下，在全村清查外出打工的人員，有回到家的，就逃脫不了皮道勇的“魔掌”，逼著上繳“治安保護費”。

皮道勇的丑惡行徑，引起了村民的憤怒，上訪上告的信件不斷地落在了鎮(zhèn)長榮曉云的案頭，榮曉云也感到十分的震驚，她多次協(xié)調鎮(zhèn)紀檢、縣紀檢、反貪局組織調查小組，深入下洼村進行調查，由于皮道勇的耳目眾多，加之黑勢力的阻撓，調查組人員不斷地遭到人身攻擊、恐嚇和威脅，調查工作屢屢受挫擱淺。

下洼村第二村民組村民樊梨花，聽說鎮(zhèn)里和縣里派來了調查皮道勇的調查組，心想，總算有了說理的地方，她就向調查組檢舉了皮道勇不僅強奸了她剛滿十八歲的閨女，閨女蒙羞含恨自殺而死，還找上門威脅她說：“你要是敢把這事說出去，我也敢把你給弄死。”還派他的手下多次上門訛詐幾千塊的“名譽損失費。”

樊梨花告狀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皮道勇的耳朵里，他立即派他的手下把樊梨花抓到村委會，關進了村里的“治安禁閉室”。

調查組試圖多次解救樊梨花無果。

皮道勇?lián)P言說：“告訴你們，誰有膽量就沖我來，我上面有的是人，難道我還怕誰不成，我倒要看看誰還敢跟我作對?！?/p>

皮道勇派手下向外放出話說：“誰再敢跟我過不去，我就弄死誰！”

皮道勇還親自到榮曉云的家里，威脅她的家人說： “請你們轉告訴你們那個不識相的女鎮(zhèn)長，如果她還敢再在暗中跟我搗鬼，跟我過不去，別怪我對她不客氣。實話告訴你們，我承認她是鎮(zhèn)長她就是鎮(zhèn)長，我不承認她立馬就滾下臺；你們要是不信我，那你們就試試看!”

皮道勇的這番話很快傳到榮曉云的耳朵里，榮曉云“哈哈”一笑說：“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好大的口氣！他不就仗著縣里有個當副縣長的大舅子給他撐腰，不足為患；我等著他，看他能有多高的手段把我趕下臺去？”

有人勸她說：“你還是小心點兒，防著他點兒為好?！?/p>

榮曉云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走的端行得正，邪不壓正，我量他一只小小的‘犬狗’，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樣。我堅信，善惡到頭終有報?！?/p>

……

就在省、縣兩級調查組入駐鳳凰鎮(zhèn)時，皮道勇天天惶惶不可終日，如坐針氈，上躥下跳，狗急跳墻，一方面收買拉攏人心，一方面轉移毀滅證據。試圖欲蓋彌彰?？墒?，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為他撐腰的那個“保護傘”的大舅子，因牽扯到湍東經濟開發(fā)區(qū)中心廣場“腐敗案”，就在調查組來之前，就已經鋃鐺入獄。這下讓在下洼村橫行了十幾年，禍害村民的“臭蒼蠅”皮道勇的靠山轟然倒塌，六神無主，他意識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就在他連夜收拾好行囊，企圖丟下豪宅豪車攜款外逃時，縣經偵警察將他堵在了豪宅內，將其抓獲歸案。

……

皮道勇的落網，使榮曉云心頭仿佛卸下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也是下洼村的村民脫離了“魔掌”。這個令她十分棘手的“惡魔”，終于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調查組在鳳凰鎮(zhèn)調查中得知，榮曉云五年沒領過工資，也沒有往家里拿過錢；也難怪公公婆婆對她有偏見。上次，她送給家里的錢，還是瞞著家里，低息貸款的錢，她覺得自從當了鎮(zhèn)長，太對不起家人，才貸了這筆錢想給家人一點補償。哪她的工資都弄到那里去了呢？調查組通過走訪了解到，她的工資全部捐助給了十多名在校的貧困學生，有三名學生通過她的資助，已經考上清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南京大學，他們都管叫榮曉云“媽媽——”

……

在鳳凰鎮(zhèn)比較偏僻的多半是丘陵地帶的荒坡崗村，是她一對一幫扶的貧困村，她深入到村民中進行了調查研究，同村民們一道尋找破解脫貧致富的難題，這個村共八個村民組，她根據各村民組的實際情況，劃分區(qū)域，實行連片集約經營模式，開發(fā)了果農種植區(qū)，糧農種植區(qū)、奶牛山羊養(yǎng)殖區(qū)，要求誰參與誰受益，不僅鎮(zhèn)政府不收任何效益稅費，而且，她還跑上跑下，為村民征得百萬扶貧款，幫助村民盡快脫貧致富。在她五年來辛勤艱苦的努力下，荒坡崗村成了全鎮(zhèn)屈指一首的小康村。

不僅如此，她在全鎮(zhèn)規(guī)劃實施了鎮(zhèn)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框架圖，她的戰(zhàn)略目標是全鎮(zhèn)實現(xiàn)五個農商、加工一條龍經濟帶，以此來帶動全鎮(zhèn)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全面鋪開。

調查組的實地考察，對果敢精干的榮曉云頗有好感，政績確確實實顯著。調查組將榮曉云的政績上報給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xié)，提議提升她為縣政府主抓農村經濟工作的副縣長。

當榮曉云得到這個消息后，她馬上向縣委遞交了一份免于升職的報告，她說：“我的工作經驗還不成熟……我喜歡我這里的農民，我熱愛這片貧瘠的土地，我離不開這片需要我去改變窮困落后面貌的土地，我感謝黨和政府對我的信任，請允許我的請求，讓我扎根基層，去完成我同農民一道奔上小康的夙愿！”

……

常言說：胳膊扭不過大腿。縣四大班子幾經研究，還是認為榮曉云有能力有實力擔當副縣長的重任。

半月后，榮曉云戀戀不舍，離開了她奮斗五年的鳳凰鎮(zhèn)，到縣政府走馬上任。

在她臨行的那天，她所在的聯(lián)系點荒坡崗村的男女老少傾巢出動，把鳳凰鎮(zhèn)圍了個水泄不通，男女老少，感激的淚雨，紛紛而落，那份真摯的感情，真的是感動天地，榮曉云也是含著久違了的熱淚，同村民們相擁而抱。縣政府前來迎接她的幾名工作人員，也被這種難舍難分的場面所感動，滾滾熱淚，奪眶而出。不由自主地和榮曉云一起融入到人群中，擁抱著村民們。

榮曉云的公公婆婆和丈夫羅澤陽，也趕到了鎮(zhèn)政府，公公婆婆看到那么多前來歡送兒媳婦的村民們，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穿插在人群中，不住地連聲說：“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丈夫羅澤陽眼圈濕潤潤地，同村民一一握手說：“感謝大家、感謝大家……”

曾經遭受皮道勇侮辱和迫害的樊梨花，在榮曉云的幫助下，終于為她和她的女兒澄清了事實，洗刷了屈辱，得到精神賠償和女兒的名譽賠償。使九泉之下的女兒得到了瞑目。她特意趕來，拿出連夜繡好的“鳳凰鎮(zhèn)的好閨女，鳳凰鎮(zhèn)的主心骨”錦旗，送到了榮曉云的手中。

……

下午，大約三點左右，荒坡崗的村民們在村長付昌平的提議下，有他和幾個村民組長為代表，替全村村民歡送榮曉云赴縣上任，村民們這才肯自發(fā)分開，站在道路兩旁，歡送榮曉云離開……

榮曉云含著熱淚，向道路兩旁的村民頻頻致意說：“我會回來看望大家的——”

榮曉云的轎車，在經久不息的歡送掌聲中，緩緩駛出了鳳凰鎮(zhèn)的大街，奔馳在通往縣城的大道上……

2017、12、14凌晨完稿

2017、12、15下午改定稿上海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