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欣賞的唯一門檻
陳琰嬌 北師大文學院博士后,從事文化研究和電影批評。
·讀善其身· 如果說藝術欣賞有門檻,那么唯一的門檻就是,成為一個愛好者
藝術創(chuàng)作的門檻是什么?我們又該如何欣賞藝術作品?面對藝術,總是繞不開這兩個“天問”。走進書店,藝術類書架上也不乏種種指導手冊,教大家如何鑒賞書畫、雕塑或是提高藝術修養(yǎng)。但條分縷析的流派技法又常常讓人望而生畏,對于藝術欣賞來說,過度強調技巧與知識的重要性,有時候反而拉遠了欣賞者和藝術品之間的距離。于是看來看去,總覺得還是缺了那么一點“豁然開朗”的意思。
哲學家本雅明曾經給當代藝術預設了一個基調——技術的復制將動搖藝術的本真性,藝術的“靈韻”正在消散。有趣的是,從藝術市場的現狀來看,結果似乎和他的預測并不一致,無論是拍賣行里不斷刷新的“真品”價格記錄,還是博物館里排長隊參觀“真品”的人群,都在暗示著原作的魅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隨著藝術復制的擴散而與日俱增了。如果翻閱藝術欣賞指導手冊顯得枯燥繁瑣,那么跟隨流行的步伐做一個藝術潮流追隨者是不是更簡便可行?
對此,我也困惑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碰巧在書店遇見了邁克爾·基默爾曼的《碰巧的杰作》。作為藝術評論家,基默爾曼有過太多的藝術欣賞經歷,但他最想分享給讀者的卻是那些“碰巧”的杰作。
牙醫(yī)休·弗蘭西斯·??怂箻I(yè)余時間喜歡收藏燈泡,于是花了一生的時間收藏了75000個,并在地下室開了一個私人博物館,稱之為“熾熱照明博物館”。他是如此地熱愛燈泡,以至于有時候白大褂都不脫,就帶著客人參觀去了。
1958年,畫家杰伊·德費奧決定開始創(chuàng)作一幅畫,然而等到這幅畫最終定稿時,竟然已經過去11年了。其間,她反復修改琢磨,為此放棄了許多其他發(fā)展機會。顏料的堆積讓這幅畫最終完成時重達幾千磅,在經歷了被放進儲藏室、顏料脫落、封進假墻之后,這幅命途多舛的《玫瑰》終于被搶救出來,成為“垮掉派”的經典作品,陳列在惠特尼博物館中。
在基默爾曼的講述中,牙醫(yī)??怂购彤嫾业沦M奧不僅給我們帶來了獨特的藏品、作品,還分享了一種癡迷,這種癡迷本身就是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許他們一開始都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最終將呈現為什么樣的面貌,但有時候藝術恰恰誕生在這種碰巧里。當我們去問一個藝術家為什么對某一種藝術形式如此著迷時,也常常會得到一個偶然的故事。甚至就連藝術家的愛情,其實也是碰巧的杰作,可能甜蜜,也可能痛苦,最終都成了觸發(fā)創(chuàng)作的靈感。
也就是說,《碰巧的杰作》給我們帶來了這樣一種特別的欣賞(介入)當代藝術的視角:從偶然進入,讓生活放大。當代藝術的魅力也正在這里,它來自生活的方方面面。
自然,碰巧的杰作從來并非真正“碰巧”,只是碰巧被準備好了的人遇上了。從偶發(fā)事件現場傳來的精彩照片最能說明這一點,拍照者并沒有掐指一算的特異功能,也不可能守株待兔,只是在沖擊心靈的那一刻到來時,敏銳地感應到了,并且抓住了。藝術帶來的慰藉從來不止一種,有的人決心創(chuàng)作,有的人傾心收藏。對置身其中的人而言,每一種都可能產生杰作。哪怕僅僅是欣賞藝術作品,那種與另一種思想相遇時的心靈沖擊,也可以讓這一天成為我們人生中的杰作。
裹挾于市場中的藝術品價格總會波動,某種趣味流行與否也會變動,但我們個人的愛好和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卻可以與此無關。如果說藝術欣賞有門檻,那么唯一的門檻就是,成為一個愛好者。正如基默爾曼所說,最優(yōu)秀的業(yè)余愛好者具有專業(yè)人士的技巧,而真正的專業(yè)人士內心深處則保持著業(yè)余愛好者的精神。當你以愛好者的心態(tài)把自己向生活全部敞開時,“碰巧的杰作”也就在到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