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蘇辛創(chuàng)作談:那里飄著名叫“過去”的霧霾
【作者簡介】
王蘇辛,1991年3月生于河南。自幼學(xué)畫,現(xiàn)居上海。曾用筆名普魯士藍。2009年起開始在《西部》《青年文學(xué)》《作品》《芙蓉》《大家》《青年作家》《青春》《天南》(已??┑入s志刊登中短篇小說數(shù)十萬字,并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新華文摘》《長江文藝?好小說》等轉(zhuǎn)載。2015年獲得第三屆紫金?人民文學(xué)之星短篇小說佳作獎。
部分小說發(fā)表履歷:
2016年1月《芙蓉》,刊登短篇小說《白夜照相館》中篇小說《自由》
2015年12月《大家》,刊登短篇小說《戰(zhàn)國風(fēng)物》
2015年10月《青年作家》,刊登短篇小說《荒地》
2014年12月《西部》,刊登短篇小說《下一站,環(huán)島》
2013年12月《天南》(已???,刊登短篇小說《袁萬歲》
2010年4月《青年文學(xué)》(上半月版),刊登短篇小說《嗩吶》、《夕照河的鬼事》
已刊發(fā)代表作
小說:《白夜照相館》
小說:《戰(zhàn)國風(fēng)物》
小說:《自由》
【創(chuàng)作談】
那里飄著名叫“過去”的霧霾
文| 王蘇辛
2015年尾,我從北京酒仙橋搬到上海談家橋。這不是我第一次離開,或許也不是最后一次。當(dāng)時,距離寫完《白夜照相館》,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一年。寫的時候,沒想到自己會離開北京。
談家橋是個比酒仙橋更魔幻的地方,一家家如小方格子的飯館、零售店、洗衣店,一排排看起來隨時都要塌掉的老屋,門前晾曬著萬國旗一樣的衣服。這不是條弄堂,而是真正的小路。我跟朋友說,談家橋是一個縣城,這個縣城的后面,才是上海。
我沒有具體研究過中國城市化進程,只是在很小的時候,眼見舊路和新街組合在一起。在故鄉(xiāng)縣城邊緣,有一座始建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寺院,號稱亞洲最大,如今已經(jīng)建了二十多年,邊重葺舊屋梁,邊另建新樓閣。走進去的時候,一舊一新,灰白相間,像是一種記憶揉進另一種記憶,往往還沒明白前一處境的具體成因,后一種生活就接踵而至——像是身處當(dāng)下社會的我們。而小說的絕妙之處,恰也在這種前后意識的銜接中,它既是個人的狀態(tài),也是我們所處背景的狀態(tài),更是不同狀態(tài)之間抵牾、纏繞的結(jié)果和表現(xiàn)。
生活的流動性培養(yǎng)了人們極強的適應(yīng)力,與此同時,標(biāo)準化餐飲、標(biāo)準化住宿、標(biāo)準化口音、標(biāo)準化體操、標(biāo)準化廣場舞,等等等等,卻又讓人覺得從沒離開最初生活的那個城市。甚至,除了氣候的變動,我們無法辨別一座城市的樣貌,無法記得它們的氣味。這一切,都構(gòu)成眼下社會的局促之處,卻也讓人盡情馳騁,享受沒有標(biāo)簽帶來的自由,盡管這自由說不定也是一種遺棄。新的一代越來越?jīng)]有地域感,可選擇的出路變多,每個人都能隨時離開。大部分時候,只要愿意,沒有抵達不了的地方。我們不僅能在不同的街頭聽到同一首歌曲,吃到同樣的飯菜,甚至不管我們?nèi)ツ膬?,都能在網(wǎng)上和同一個人聊天。于是,我們不得不帶著諸多曾經(jīng)生活的痕跡。
我們生活過的地方沉默著,面目不清,大部分人其實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就像“白夜照相館”和它所在的那座移民城市,兩個人在暗房里以古老的方式制作照片,而這也是他們埋葬各種記憶的陳列館。當(dāng)謊言走上街頭,謊言組成聲音的收納盒,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凝視看起來清朗的大路,那里飄著的,是一層名叫“過去”的霧霾。
這種對自我歷史的編造,隨著城市進一步擴建,理直氣壯地變成進入新城市的通行證。人們相親、交友、工作,都要帶著這證件。在《白夜照相館》中,這證件是一套偽造的舊時代照片,而在更大的現(xiàn)實中,這可能只是一張假名片、假微信、假微博。只要動動手指,我們都能拍出一桌美味菜肴,一次妙不可言的旅行,一張看起來甜蜜的恩愛照……基于這一切,每個人都有機會制造出生活的盛景,并從中獲得激越的快感。人們滌去生活粗濁的表面,卸載無數(shù)打算拋棄的回憶,抵達一種更適合書寫的順滑與美貌,人生也便前所未有地空曠。
逃離是懶惰的,卻也是最有效的。它是一種迷人的模式,而比這更迷人的,是不得已的逃離——很多人有了開疆拓土的機會,閱歷也豐厚起來,每個人都有了上好的談資,仿佛人人都能遠離傷害,遠離罪惡。相比之下,完成舊生活和新生活的銜接,顯得舉步維艱。在《白夜照相館》中,這是一場大火,一次謀殺。而在未經(jīng)處理的生活表層之下,這可能僅僅是一套手續(xù)的更迭,去另一個城市生活,改頭換面,整個容,再個婚,都算不得什么難事??蓡栴}是,把所有的這些扭結(jié)在一起后,我們?nèi)绾沃厮芤粋€新的自己,邁向新的階段,并且不讓這種“新”被“舊”傷害、打擾,更不讓“新”產(chǎn)生精神和生理的不適。
更重要的,離開不再只是一個行為,它可能是一個始終向前滾動的軸。完成對這滾動之軸的梳理,需要深刻的洞察和強有力的敘事,而更大的真相只能在生活中發(fā)掘。如何在不斷的變動中“重新做人”,并讓新的自己在文本中清晰呈現(xiàn),這或許是更需要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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