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jié)，馮遠征沒有休息。因為，由北京人藝院長任鳴與他共同執(zhí)導、他擔當主演的話劇《司馬遷》要在舞臺上陪觀眾過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彪m然，以中國人的習慣而言，春節(jié)時談“死”并不吉利，但每每當馮遠征一襲白衣、慷慨激昂地講出這句臺詞時，回報他的都是雷鳴般的掌聲。馮遠征說，他很欣慰。

　　演員要靠演名著得到鍛煉

　　將太史公司馬遷的故事搬上話劇舞臺，是馮遠征多年的心愿。因為與司馬遷是同鄉(xiāng)？因為司馬遷在中國歷史上的豐功偉績？“是，但并非僅僅如此�！瘪T遠征回答。

　　2005年，馮遠征回家鄉(xiāng)陜西韓城參加紀念司馬遷公祭儀式時發(fā)現(xiàn)，很多外請的嘉賓不知道司馬遷是韓城人。那一刻，他心里萌生創(chuàng)作的念頭，想以自己的綿薄之力，為這位青史留名的太史公做點兒事。

　　從抓劇本創(chuàng)作到正式公演，馮遠征用了整整10年�！八抉R遷寫《史記》用了10多年的時間，而我用10年去塑造一個司馬遷的形象。我期盼，通過重塑這段經典歷史，向觀眾傳遞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喚醒人們更多的思考與感悟�！彼�說。

　　在馮遠征心中，如今嚴肅題材的話劇為數(shù)不多，經典名著的演出少之又少。一些作品追逐商業(yè)利益，降低品位盲目迎合市場，搞笑話劇充斥著話劇市場……對此，馮遠征深深擔憂。

　　“演員要靠演名著得到鍛煉，觀眾要看名著來了解中華文化�！瘪T遠征說，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文藝工作者更要明確自身的引領作用�！爸挥邢任蛳刃�，才不辱沒文藝工作者的責任和擔當�！�

　　先鋒戲劇關鍵在于傳達理念

　　這兩年，馮遠征不止一次在采訪中提到想做老師，想開班授課；他也不止一次談到他到德國學習的經歷。

　　很多人都知道，馮遠征是曾留學德國的演員，有一篇名為《我有一位德國媽媽，為她穿過柏林墻》的文章詳細介紹了馮遠征在北京人藝與德國戲劇專家梅爾辛相識，幾經周折遠赴德國留學以及學成歸國的經歷。

　　這 次經歷，讓馮遠征成了中國唯一一位系統(tǒng)學習過格洛托夫斯基表演學派的戲劇人。談到這個話題，馮遠征先說起了他學成歸國后排的一個戲《彼岸》�！侗税丁返难� 員是他帶的業(yè)余表演班的學生們�！澳鞘�1993年，當時北京電影學院開了收費的業(yè)余班。當時我?guī)У哪莻�班的學生好多人是農村來的，他們住在北京電影學院宿 舍里頭，以一天五元錢的價格租一塊床板。”

　　隨著教學的推進，這些學生慢慢進入了狀態(tài)。格洛托夫斯基表演學派講究運用形體，這些農村來的學生體力好，而且表演質樸，沒有專業(yè)演員身上的造作感。

　　《彼 岸》算是當年的先鋒戲劇，劇組沒什么錢，但舞美又要講究點兒形式。馮遠征就出了個主意，從一樓到演出的排練廳，觀眾所經之處全都用報紙糊起來了，連座椅都 用報紙給糊起來了。馮遠征至今對當時的演出情景記憶猶新：“所有人進來后都覺著特別害怕。因為連地面上都堆滿了報紙，他們走路時報紙會發(fā)出聲音，當時場面 挺震撼的�！�

　　《彼岸》演出后，崔健看完后問劇組：你們?yōu)槭裁丛趹蚶镉猛鈬�的曲子？“他當晚就寫了一首歌，叫《�?岸》。艾敬看戲看哭了，她說這戲實在是太震撼了。”隨后還開了研討會，專家們說，這哪像業(yè)余演員演的戲啊，這明明就像表演系的作品，這也是真正的中國先鋒 派戲劇�！笆紫葎”臼侵袊�的，沒有那種所謂的按外國的方式去表現(xiàn)的東西，也沒有利用特別形式化的東西�！�

　　“那個 時候搞先鋒戲劇就是覺著新鮮。好多人覺著讓觀眾看不懂的戲就是先鋒戲劇。這次給北京電影學院排《等待戈多》，我重新思考了這個問題。先鋒派戲劇在表達上是 形而上的，你光注重形式是沒用的。當年我初到德國時，看先鋒戲劇也是看不懂，看多了以后發(fā)現(xiàn)先鋒戲劇給你的是思想�！瘪T遠征說，“我將來肯定會做一些先鋒 戲劇，現(xiàn)在先慢慢導演幾個戲吧。做先鋒戲劇要從劇本抓起，不能把經典改動一下就叫先鋒戲劇。先鋒戲劇的劇本什么樣的都可以，現(xiàn)代的、古裝的，寫婚姻的、寫 白領的，都可以用先鋒派的方式去表現(xiàn)，關鍵之處在于怎么傳達你的理念。先鋒戲劇需要一群人去做才行，中國的先鋒戲劇成不了氣候，是因為人數(shù)不夠。”

　　放著那么多錢不賺跑龍?zhí)?/p>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里的安嘉和、《非誠勿擾》里的艾茉莉、《建黨偉業(yè)》里的陳獨秀……馮遠征塑造的許多角色，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 不是天才，我只是一個認真的演員�！瘪T遠征說，1991年從德國留學歸來，他似乎就被話劇舞臺遺忘了。直到1996年，任鳴導演的《好人潤五》正好缺演 員，馮遠征決定試試�！爱敃r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演不了話劇了，因為演員長時間不上舞臺會有生疏感，所以我被分配演3個龍?zhí)椎慕巧��！睕]想到，僅僅是3個龍 套角色，馮遠征卻演出了彩。之后，《好人潤五》演了上百場，馮遠征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在《好人潤五》演 出期間，有電視劇劇組來找馮遠征演戲，出了大價錢。結果，院里沒批準。“當時劇院的王玲老師來找我，說大叔(北京人藝時任院長劉錦云)沒同意。我說，那就 不去。后來，王玲老師又來說‘大叔在會上表揚你了，說你放著那么多錢不賺跑龍?zhí)住�。我想也沒想就回答‘我是劇院的人，這是一個演員的責任’。”

　　“戲比天大”是北京人藝排練廳墻上的標語，也是馮遠征始終堅守的信念。為了這個信念，他甚至沒能見上父親最后一面。

　　2005 年的一天，馮遠征開車到東四路口時，他的大哥打來電話，讓他到空軍總醫(yī)院去看一下住院的父親。馮遠征看了看表，已是下午4點，就回答說：“我演出完 去，10點之前不要給我打電話。”于是，馮遠征徑直將車開到了劇院，開始演出前的準備。雖然嘴上是拒絕的，但馮遠征的心里一直在祈求父親平安無事。

　　演 出順利結束，謝幕時馮遠征打開了手機，給家里撥了個電話，才從愛人那里得知父親已經在大幕拉開前去世了。放下電話，馮遠征對著鏡子，哭了�！案赣H走得很安 詳，我在太平間摸了摸他的臉，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心里默默地一再向他道歉�！瘪T遠征說，這份內疚伴隨了他之后的所有日子，“2015年的父親節(jié)，我給父親 寫了一篇祭文。很多人不理解我，說我不孝，說當時應該跟觀眾解釋一下。我知道，觀眾也許可以理解，但以一個演員的職業(yè)道德來說，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