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用新主題開創(chuàng)新世代

　　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以后，延安文藝主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從不同角度對中國數(shù)千年文化傳統(tǒng)和五四啟蒙主題的突破和超越。在這樣的背景下，1945年，民族歌劇《白毛女》應運而生，創(chuàng)造了“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時代主題，從此開創(chuàng)一個文化新時代。

　　歌劇《白毛女》起源于1940年代流傳在晉察冀邊區(qū)的白毛仙姑故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主題下，這可以寫成一個“包青天”的故事，即以區(qū)干部為主，講述政府官員為民伸冤的故事；也可以寫成一個《李娃傳》那樣的誘奸故事，即以黃世仁的家庭為主，寫成一個浪蕩公子哥對少女始亂終棄的故事。而在改造國民性主題下，這也可以寫成一個“祥林嫂”的故事，即一個被封建社會壓迫凌辱的女人如何喪失了自己作為人的意識和尊嚴，將自己扭曲為“白毛仙姑”來騙人嚇人的故事。或者，也可以配合當時正在開展的宣傳科學、破除迷信工作，將它創(chuàng)作成一個教育人民不迷信鬼神的故事。

　　然而，這些主題都不能揭示出新民主主義革命本質，使廣大人民群眾認識到中國歷史的根本任務和自己的歷史使命。中國革命呼喚一個全新的故事，呼喚能夠讓人民群眾了解自己正在開創(chuàng)的新時代意義的新故事。

　　最終，周揚領導的、以賀敬之為主要執(zhí)筆的創(chuàng)作者們?yōu)樽髌氛业搅嗣鞔_主題：“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這一主題最偉大的意義，不僅是批判黑暗舊社會、歌頌光明新社會，更重要的，是同時突破了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帝國傳統(tǒng)和五四以來的啟蒙精英文化傳統(tǒng)，把個人命運的解放與國家、社會的整體解放合為一體。

　　這一主題突破了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帝國傳統(tǒng)。在這一傳統(tǒng)內，人民與文化和歷史進程無關。充斥其間的主題，用毛澤東的批評來說，無非“帝王將相”和“才子佳人”。人民的苦難也只能等待權力精英“為民請命”，或者依靠英雄豪杰“救民于水火”。而《白毛女》使人民不僅占據(jù)舞臺中心，也成為創(chuàng)造歷史的主體力量�！芭f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這里的“人”，顯然不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而是勞動人民。故事里的“大春”、“喜兒”，幾乎是存在于中國土地上每一個無名勞動者的代名詞。他們此前只是用以成就帝王將相的千秋基業(yè)，或者作為才子佳人們風流傳奇的陪襯。《白毛女》卻以他們?yōu)橹鹘�，不僅講述他們遭受到的一切災難和悲慘命運，更講述他們團結起來依靠自己的力量改變自己命運的故事。也就是說，人民不僅是歷史的最終目的(解放喜兒是故事的最終結局)，也是歷史的根本動力(解放喜兒的力量來自勞動人民內部)。

　　這一主題也突破了現(xiàn)代啟蒙主題。在“改造國民性”這一經(jīng)典啟蒙主題內，人民一方面承受苦難“哀其不幸”，另一方面，又蒙昧落后“怒其不爭”。在這一主題內，人民是中國走向現(xiàn)代需要克服的落后存在。魯迅的小說《藥》暗示了這一主題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失�。合胍獑⒚扇A老栓的夏瑜最終被華老栓們吞噬，華夏沒有出路�！栋酌�女》同時為夏瑜和華老栓找到了光明出路。那就是團結起來，在改變國家民族命運的大革命中，不是通過復制西方、克服自己，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按照自己的方式，從內在靈魂和外部命運上共同獲得新生的道路。

　　這就是《白毛女》對新中國的最深刻意義。正如將領楊成武給文工團寫信所說：“懷來戰(zhàn)役敵人兵力多于我軍數(shù)倍，但我們的戰(zhàn)士打的非常英勇頑強，因為他們刺刀尖上帶著文化——帶著《白毛女》所啟發(fā)起來的仇恨和力量。”《白毛女》正是作為這種可以刻在戰(zhàn)士們刺刀尖上的文化，凝聚起一個時代的信仰，激蕩起一個時代的情感，也動員起一個時代的力量，去打碎屬于黃世仁的舊世界，創(chuàng)造屬于喜兒和大春的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