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越劇院古裝越劇《銅雀臺》日前在京展演,受到關注。該劇的創(chuàng)演也對越劇的傳承發(fā)展具有一定的示范價值。
首先,越劇《銅雀臺》是男女合演的新突破。男女合演是越劇發(fā)展中的一個重要課題。半個世紀以來,越劇界男女合演的腳步沒有停止,但有一道難關始終沒能有效解決,就是男演員在聲音和臺風上的“媚氣”無法根除。這里有環(huán)境問題,也有師承因素,更有習慣思維和創(chuàng)作理念等原因!躲~雀臺》中,齊春雷和許杰所飾演的曹丕和曹操這兩個角色,脂粉氣基本隱去,從化妝造型到外在氣質以及音質音色等方面,均有突破性的設計和呈現(xiàn)。
齊春雷飾演的曹丕,眉宇間透著暴戾之氣,以第三場“征前酒”的開場為例,曹丕雙指指向右上方,雙眼與蒼天對望,神色凝滯,嘆“老天,你不公!”接著唱道“父王一道敕封令,猶如寒冬徹骨冷”,這樣的表演具有很強的節(jié)奏感,人物把握也極為準確,觀眾瞬間便可體悟到角色心境。第四場“兩地思”中,曹丕怒殺錦屏,恫嚇甄洛,更對甄洛關懷曹植并詠誦其詩篇而大為光火。曹丕的“聽聽,聽聽,你是處處為他著想,句句替他維護,可你知道嗎?他在臨淄,糾結一班文人墨客,借詩發(fā)泄肆意犯上,還寫那些個情詩騷詞,滿天下傳揚,我容他,他給我臉面嗎”這段臺詞,盡顯淫威的同時,也能讓人感受到他內心的嫉妒、自卑和掙扎。而許杰以多年的舞臺實踐為根基,從觀眾熟識的陸派小生變身為融花臉、老生于一體的越劇化了的曹操,得體、到位,尤其在面對兩個兒子時的感情糾結,體現(xiàn)出既為梟雄又是人父的曹操本色。
其次,越劇《銅雀臺》為老戲新編拓展了空間。該劇由黃嬿和李莉改編自言秋士的《魂斷銅雀臺》,以“鄴城逢”“銅雀賦”“征前酒”“兩地思”“七步詩”“洛水悲”六場戲結構全劇,工整嚴謹,張弛有度,內容充實,人物豐滿。故事從框架到細節(jié),尤其作為事件中心的人物的心理依據(jù),都做了重新開掘。劇中對曹丕這個人物的心理闡釋和復雜人格的揭示上也有創(chuàng)新,寫他與甄洛的夫妻情、與曹植的兄弟情、與曹操的父子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出于諸多主客觀因素,曹丕最終成為一名猙獰暴君。這方面的描寫為歷史劇中的人物塑造拓展了嶄新的人文空間,也體現(xiàn)出當代劇作家的歷史高度和藝術境界。
再次,越劇《銅雀臺》堪稱流派傳承的新收獲。戲曲作品成功與否,流派能否良性傳承,唱腔設計舉足輕重。該劇由戲曲音樂家陳鈞設計唱腔,他的創(chuàng)作具有濃郁的劇種風格和流派特色,不盲目創(chuàng)新,也不刻板守舊,不僅成功解決了男女合演聲腔轉調的難題,也留下幾段朗朗上口、可待傳播開來的新唱腔。比如第二場“銅雀賦”中曹操的“看群臣歌功頌德貌謙恭”,比如第四場“兩地思”中曹植的“望長天長無言心意惶惶”和曹丕的“誰不想闔家享天倫”,以及甄洛在第五場“七步詩”中的“太后聽說子建到”和第六場“洛水悲”中的“望洛水碧濤盈波推浪涌”等。這些唱段韻味醇厚、清新悅耳,具有很強的戲劇表現(xiàn)力,特別是旋律行腔,尊重流派又不拘泥于流派,同時絕無非戲曲化的不和諧元素,使方亞芬、徐標新、齊春雷各自所宗的袁派、陸派、尹派得以傳揚。
陸派徐標新飾演的曹植,在保持飄逸舒展、松弛自然的同時,難得的是具有一種古典書卷氣,嗓音清亮、音質純凈。不過,《銅雀臺》中的曹植與其他角色不同的是,他是名門之后,唱腔設計上體現(xiàn)出必要的骨氣和硬氣不可或缺,這一點尚需斟酌。齊春雷在此劇中的幾段唱腔灑脫、沉穩(wěn)、厚實、大氣,加上道白和表演上的清晰層次,人物顯得立體,也有沖擊力。方亞芬飾演的甄洛,舉手投足皆有一種非凡的氣質,心地良善,美貌動人,身在無盡的政治漩渦無力自救,更無力救人,其境遇堪悲堪憐,幾個重點唱段,或吟或嘆,凄涼婉轉,頗為動人。
《銅雀臺》的唱腔創(chuàng)作,對于飾演曹操的許杰而言意義更大。小生、老生、花臉三個行當“三位一體”的表演風格自然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更重要的是,許杰對曹操的成功塑造,除了完美展示其作為當下越劇中生代男演員領軍人物的氣質之外,更探索出一條頗有質感的聲腔之路,為越劇未來題材和行當?shù)耐卣惯M行了一次頗有意義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