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名著是經過歷史檢驗的審美經典,但它們卻不可能僅只是作為作品本身在當代傳播,實踐證明,當代各種各樣對古典文學名著的闡釋是當代文學景觀之一。顯然,圍繞著古典文學名著的講座、揭秘演講、論壇、活動、研討會、文化創(chuàng)意等多了起來,比如圍繞著四大名著都有學會、青年論壇、社團、大學生讀書會、旅游文化的產品開發(fā)等創(chuàng)意活動,這些不同媒介和文學組織、藝術改編的傳播,形成了古典文學名著的當代影響力。
任何一個古典名著,對社會歷史的反映都具有相當的廣度和深度,都擁有開掘不盡的資源和話題,在四大名著中《紅樓夢》甚至還被稱為是具有千門萬戶結構、千姿百態(tài)人生內容的百科全書。向當代讀者打開哪一面門窗,向當代愛好者建構什么樣的文學視角,直接影響著古典文學名著的當代形象。在當前的文化傳播中,學術和文化是傳播的雙飛翼:一個立足于真的探討,以忠實于原著為旨歸,通過文獻考證、作者意圖的闡釋、文本解讀還原古典名著的本真含義;一個立足于美的塑造,以古典故事為生發(fā)點,發(fā)揮絢麗的想象和個性的魅力完成藝術的再創(chuàng)造,使人們在語言的狂歡中在精神上完成古典審美趣味的洗禮。
但是,繁榮、發(fā)展的巨大成就之下、之后也有危機與隱憂,大河奔流難免泥沙俱下、魚目混珠。其表現一種是將古典文學名著片面化、公案化,把它說成是某個政治陰謀的產物、哪家歷史的隱寫、某個歷史事件的副產品,這些說法在古代就有端倪或興盛過,但卻在當代愈演愈烈,甚至某些名家也粉墨登場,助力吶喊,大有占領主媒體傳播的趨勢。這是我們在接受古典文學名著時不能不加以針砭的。
例如,有一種說法,《三國演義》塑造了中國人的黑暗心理,《水滸傳》無異于是誨盜之作。為什么說《三國演義》塑造了中國人的黑暗心理,是因為《三國演義》被說成是寫計謀或運用權術、權謀的集大成之作,換言之《三國演義》是崇尚權謀之作;《水滸傳》中的動輒殺人無數、血腥殘忍掩藏于忠義、替天行道的旗幟下,各種各樣的殺人越貨和打打殺殺表現出對人性和他人生命不尊重,張揚的是強者邏輯,而不是平等道德。如此解讀這兩部偉大名著的主旨,當然是曲人從己、偏執(zhí)一端的。如果我們不爭論古典文學名著的主旨問題,那么面臨著如何向當代讀者合理有效地解讀、闡釋的問題。固然,《三國演義》有對“權謀制勝”的贊嘆描寫,《水滸傳》也有酣暢淋漓、濫殺無辜的“英雄”情節(jié),但把它們說成小說作者的立場和作品的全部效果,則無疑是有意或無意地成為民族虛無主義者。任何一部產生于古代時期的作品,其內容和傾向、旨趣和情緒流露都有與當代不相適應的部分,細究許多描寫,也都有可商可議之處。換言之,想要尋找一部完全符合當代人理想要求的古典作品,求全責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越是不適應的部分,與當代人觀念背離的部分,在當代接受中就顯得越顯豁,越容易發(fā)生矛盾,也越容易被注意到,成為繞不過去的話題。但這不應該成為一葉障目、盲人摸象的借口,反而是要突破這種遮蔽和局限,尋找曲折復義情節(jié)和含義背后的社會歷史原因,讓當代人更深刻地認識古代歷史和社會,認識古代歷史與社會的全貌。
作為具有百科全書性質的古典文學名著,超越于反映古代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作品內容恣肆奔放、波瀾壯闊,創(chuàng)作者也往往應物斯感,寄意深遠。假如沒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歷史興嘆,就不可能有《三國演義》對從漢代到東晉歷史發(fā)展的熱心執(zhí)著,探究古今之變的意圖遠遠高于“浪花淘盡”的“英雄”,更高于“機關算盡”的某些“權謀”。假如《水滸傳》只是打打殺殺,緣何人們對忠義之辯、俠義精神更為熱衷?不管是《三國演義》還是《水滸傳》,超越于其中的權謀情節(jié)和血腥場面,作者與后代讀者更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嘆而扼腕!英雄末路,壯志難酬,其背后是不可抗拒的歷史興替之“道”。顯然,與其說作家描繪了在歷史轉折時期人物運用權謀的作用,不如說作家更深刻地嘲笑了面對歷史的滾滾洪流任何算計和權謀都不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自作聰明。所以,簡單地說作者和作品在展示“權謀大全”或發(fā)泄“殺人如麻”,作品的效果是壞人心術,作者的意圖是“誨淫誨盜”,這既不符合忠實于歷史真實和現實生活的作品本身,也不符合作者寄意深遠、超越單純善惡之辯的主觀意圖。
與將《三國演義》《水滸傳》貶低為偽形文化不同,無限抬高《紅樓夢》幾乎到圣化、神化的地步,也是一種當代奇觀!什么賈寶玉像基督釋迦一樣擔荷了人類的一切恥辱和罪惡,有絕對的善,是圣愛的化身等等,什么曹雪芹是一代教主等等,通過闡釋人物形象將一部小說的主人公和作者偶像化!賈寶玉作為時代新人,具有新的特質,這就是追求自然人生的純任自我同時又不失本真的赤子之心,但現實中他又是一位貴公子,有紈绔氣,有壞習氣,作者沒有脫離他的現實身份將他抽象化、概念化。但是我們的某些闡釋者卻脫離人物形象的豐富內涵作片面的拔高,這與前面竭力貶低《三國演義》和《水滸傳》是一種思想方法,就是“為我所用”到了不顧小說客觀內容的地步,以自我的褊狹和片面需求犧牲古典文學名著的豐贍和厚度!
刻意拔高和極力貶低、抬一個壓一個、夸一個罵一個等,不是對待古典文學名著的正確態(tài)度,不是加強其傳播效果的好方法。大眾傳播盡管要講究視聽效果,但驚人視聽如果喪失了真的品格,喪失了“科學性”的前提,與對象游離,變成一種自我的宣泄,那么不管它如何喧囂一時,其持久性值得懷疑。人們所說的經不起時間檢驗,即此之謂。經典是最經得起反復閱讀的,研究經典也應該經得起時間的檢驗。古典小說研究領域近幾十年來所取得的成果,已經將認識成果提高到相當高度,在經典化的道路上迅猛奔馳,為創(chuàng)造接近經典、揭示創(chuàng)造的秘密做了準備、開辟了道路。學術與傳播的良性互動,往往需要大眾傳播面對更多的前提,只把媚俗、迎合、提高收視率作為惟一考量前提,難免在經典傳播中碰壁!因為,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往往有良好的群眾基礎,往往有不斷提高鑒賞水平的時代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