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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160公里,到達(dá)219國道上第一個邊防檢查站庫地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1時30分左右(在南疆,這不是午夜)。接受完檢查,天已黑,正起步,突然發(fā)現(xiàn)車燈不亮了,遠(yuǎn)光近光甚至霧燈全無。以為是保險燒了,查無果。同行的朋友要求返回,考慮到礦山工作,我斷然拒絕。與以往一樣,以調(diào)侃的口吻說:“國家一級駕駛員,難不倒!”
這是2014年7月8日昆侖山的夜晚,天上有些云,而月亮卻把光芒透過云層灑在山巒之間,視覺自然調(diào)整為暗色,我可以看見隱隱約約的路面,只是速度遠(yuǎn)不如有車燈時快。放松心情的時候,我甚至可以看見,朦朧的月色之下,庫地河奔涌的雪水呈銀白狀傾泄的雄壯之勢。
這樣摸索著前行了大約20公里,這號稱“死亡之路”的新藏線開始爬坡,路面也因?yàn)橹匦蛙嚦D甑哪胲埍黄茐牡酶叩筒黄剑洳欢∫粋大坑,車?yán)锶吮阋粋趔趄。正放慢速度,后面有車追了上來,原來是一輛摩托車。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jī)會,始終不讓后面的摩托車超過我,因?yàn)檫@樣我就可以借它的燈光,以更快更穩(wěn)的速度前行。
約莫借光了三公里左右,感覺讓人家在身后吃我們車揚(yáng)起的塵土很不道德,便靠邊讓出了車道。
摩托車很快追上來了,卻并沒有急于前行,而是與我并行,放慢了速度。是不是因?yàn)樽约簞偛诺牟挥押眯袨樽屗鷼,想跟我打架?——我這樣思忖。
一個陡坡兼急彎突然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摩托車拐到更外側(cè),速度慢到幾乎要停下來,車燈直直地射著彎道上的路面。我突然明白,這摩托車是在幫我引路,幫我照明——他發(fā)現(xiàn)了這是一輛沒燈的車。
我旋即打開車窗,非常感激地說了一聲:“亞克西摩!”(維吾爾語,意為謝謝)
他沒有回答,依然時快時慢,時前時后地替我引路與照明。
這是賽利亞克大阪腳下一段海拔4300米以上的彎道,連續(xù)急彎加陡坡,公路從陡峭的懸崖上開鑿而成。賽利亞克大阪,是西藏線進(jìn)入昆侖山以后遭遇的第一個海拔超過5000米的大阪,也可以說,是“死亡之路”的第一道鬼門關(guān)。
所幸,今夜遇上了這樣的好人,這樣一位主動為我引路和照明的少數(shù)民族朋友。
大約十幾個彎道之后,我們終于走出了這一段險道。路面開始變得平緩,月色也隨著海拔的升高而比先前明亮。
摩托車突然放慢了速度,準(zhǔn)備靠下道行駛。我急忙剎車,忙不迭打開車門,于是兩個陌生男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亞達(dá)西,亞克西摩!”我不停地向摩托車駕駛員表示感謝。
眼前的小伙子叫阿不都·艾尼,維吾爾族,今夜上山,是因?yàn)樗业难蛉悍拍猎趯γ孢@條無名河的雪山深處。借著摩托車的燈光,我們互留了電話。因?yàn)樽叩么颐,車(yán)锸裁礀|西都沒有帶,我找到一瓶酒,塞進(jìn)阿不都·艾尼的懷里,聊表一片感激之情。這已經(jīng)是9日凌晨的1點(diǎn)15分了。
回頭上車,雖然沒有了摩托的指引,云層卻突然消失,月光之下,看得見皚皚的雪山和銀白的公路。我讓同行的小龍打開手機(jī)的電筒照明,看路邊的里程碑,“209”,就是說,阿不都·艾尼為了我們的安全,護(hù)送了二十多公里險陡的山路。
別過了阿不都·艾尼,我一直沒有作聲,任車轱轆在高原公路上發(fā)出颼颼的輕鳴。“叔叔是在構(gòu)思文章吧?”小龍這樣詢問我,“我給您這篇文章起個名字,就叫《我的第三只眼睛》,咋樣?”
我當(dāng)即一拍小龍的肩頭,豎起大拇指:“好,就叫《我的第三只眼睛》!”
是的,阿不都·艾尼的摩托車燈,就是我的第三只眼睛,在它的視野之內(nèi),只有友善、寬容、熱情和富于同情心的大愛。有這樣一只眼睛在身前身后為自己引路與照明,世界就會像昆侖山賽利亞克大阪一樣,即便在黑夜,也是一片明媚的月色。人心就會像昆侖月一樣,透澈與清純!我一邊輕聲地這樣念叨,一邊對小龍說:“這是我文章的結(jié)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