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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青山多嫵媚

http://taihexuan.com 2014年10月20日10:48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鐵 凝

  最初認識張潔,是從她的文學開始。從《撿麥穗》到《無字》,近40年的文學生涯,她的天生麗質、敏感、優(yōu)雅的文字,她那爐火純青的流淌著微妙節(jié)奏感的敘述才能,她對人性、苦難、愛、背叛、理想、希冀、庸俗、純真的刻骨描繪,是如此地撞擊人心,即便寫于30年前的短小散文,30年后再讀,我依然胸口發(fā)熱。而她在最重要的作品中,對現(xiàn)實、歷史、民族、革命、社會、文化的開闊、奇峻的視野,正派、獨到的見地,“較真兒”的敏銳表達和不屈追溯,無不讓人心生敬意。她的文學始終是靈魂在場的文學,她如冰似火,細膩而又率直,“愚鈍”而又犀利,潑辣而又脆弱,孤高而又謙誠,那是一種不可復制的氣象,一種欲說還休的斑駁。我就問自己:你真的認識這位“從森林里來的孩子”嗎?(注)

  后來認識張潔,是從她的攝影作品開始。不久前出版的《流浪的老狗》一書,有張潔獨自旅行拍攝的百余幅照片,配以她為這些照片所寫下的文字。張潔不把這些照片稱為攝影作品,也不曾為自己配備專業(yè)攝影器材,簡單的行囊里僅一架“傻瓜”相機而已。她喜歡的是行走本身。“有人生來似乎就是為了行走。他們行走,是為了尋找。尋找什么,想來他們自己也未必十分清楚,也許是為了尋找心之所依,也許是為了尋找魂之所系……只有在行走中,在用自己的腳步叩擊大地,就像地質隊員用手中的小鐵錘探聽地下寶藏那樣,去探聽大地的耳語、呼吸、隱秘的時候,或自己的瞳孔聚焦于天宇,并力圖穿越天宇,去閱讀天宇后面那本天書的時候,他的心才會安靜下來!睆垵嵳f。也因此,張潔的拍攝是樸素天真的、自由放松的,幽默亦開懷。文學造化、藝術修養(yǎng)、審美趣味的浸潤,使她的鏡頭有一種天然的對樸素風景的熱忱與興致。而她對構圖、對光的自覺取舍和捕捉,又仿佛受過專業(yè)訓練。她拍歐洲老火車站臺上油漆剝落的木椅,即將進站的大巴,小鎮(zhèn)教堂,鄉(xiāng)村旅店,街燈、老屋、廁所、拴馬環(huán),“自視甚高的樹”,龐貝,雪中的書亭,令人叫絕的劈柴堆里的雌雄木樁,小角落里常見大氣勢。她拍西班牙海岸的白浪、德國的森林、希臘奧林匹克老賽場那塊閱盡滄桑的大理石領獎臺。她坦言:喜歡那些老而彌堅的味道。盡管破敗,卻依然從容;盡管沒有當世的浮華,卻處處散發(fā)著歷史、文化悠遠的氣息。這樣的喜歡,也就讓人理解了為什么她會把一張石頭砌就、窗欞殘缺的拱形空窗起名為“不動聲色的震懾”。華沙街上一輛童話般漂亮的馬車,馬車上載一只帶雕花鐵飾的精美木箱,原來是這城市的普通垃圾車。張潔讓讀者見識了如此藝術的垃圾車,她同時還把鏡頭伸向(她常自嘆因為機器是“傻瓜”,她無法將鏡頭“伸”得更理想)宛若巨獅與人擁抱的山巖,更還有貌似凌厲、冷峻的一群巨石在呵護腳下一蓬巴掌大的小草。有一張照片是草叢里兩只戀愛中的螳螂,張潔拍到了它們覺察被打攪時那瞬間的惱怒表情——千載難逢的昆蟲表情,使我想起法布爾在《昆蟲記》里對身材纖細、本性兇狠的螳螂的神奇描繪。這位獨立不羈的行者張潔,卻原來對小生靈有著如此謙卑的照應,要不然,她何以會對山間給過她純凈注視的幾只羊久久不能忘懷呢。在高高的山崗上有她每一次遠行的追尋,若心靈引導她匍匐于小草,她亦絕不敷衍。我就問自己:你真的認識這位“從森林里來的孩子”嗎?

  新近認識張潔,是從她的繪畫開始。如果攝影是她的興致所至,信手拈來,隨心所欲,繪畫卻被她看做第二職業(yè)。她選擇了油畫,并拜專業(yè)畫家為師,足見其鄭重的態(tài)度。這有點冒險,卻符合張潔的性格。她表示過在藝術上不喜歡重復別人和自己,甚至不喜歡風格的“定格”。這需要勇敢和強大的行動力,需要過人的藝術感覺和造形能力,而這幾樣張潔都不缺少。近兩年冬天,張潔由美國回到北京小住時,我曾去她的寓所拜訪。在雖已搬空卻仍散發(fā)著典雅氣質的幾個空房間里,彌漫著畫布、乳膠、油畫顏料和調色油的強烈氣味。一只松木畫架支在從前的書房中央,架上是剛起輪廓的新畫。其余房間,墻上均是她的畫作。有時她就身穿沾著油彩的深藍色卡嘰布工作服見客,讓我驚異這就是那位對生活細節(jié)和品位既嚴格又挑剔的、有著那么多“風姿綽約”的時光的、獲過國內(nèi)國際數(shù)十種大獎和榮譽的張潔嗎?我看著面前不再年輕的張潔,她灑脫、淡定,一個心無旁騖的藝術勞動者,她的容顏正煥發(fā)出僅憑年輕還不配擁有的老象牙般的光華,真正是“豪華落盡見真淳”了。她不再是花朵,她更似堅果:潤澤,沉實,勁道,淳厚。我想起前蘇聯(lián)著名芭蕾舞藝術家烏蘭諾娃,為什么在近60歲還能擔綱出演《天鵝湖》中的少女奧薇麗塔,那是她的打不倒的功力與技巧所賜,更是她見識、體味過花開花落,才有資格更準確、更深刻地詮釋花開的絢麗與奪目,花落的辛酸與凜然。

  我沒有問過張潔為什么下如此功夫研習油畫,竊以為這樣的提問是愚蠢的。她曾在書中不經(jīng)意間流露,攝影的收獲是讓她一腳踏進了別人看不見的色彩。繪畫何嘗不是如此,想來張潔心中正發(fā)生著必由繪畫才能描述的景象。她的畫大多沒有命名,選材亦無約束,不似有些職業(yè)大畫家比如塞尚,一輩子畫過那么多家鄉(xiāng)的維克多山也不膩煩。張潔更在乎所畫對象最初給她的轉瞬即逝的強烈觸動或震動。雖然她好像沒有受過太多“流派”或“主義”的影響,但和寫實主義相比,張潔顯然更傾心于表現(xiàn)主義。她畫深水、蒼云、白樺、舊屋、老車、夕陽,也畫女人、神馬、雪豹、遠山。有一幅構圖“出格”的女性頭像,我稱之為油畫寫意:一塵不染的天藍色背景占據(jù)畫面大半,迎候一個線條簡練、不計較多余細節(jié)的女人側臉的闖入。她那蜜蠟般的膚色、微垂眼瞼的矜持與洞悉世事般的超然,疑似對作者心緒的某種泄露。

  一幀畫于2008年的豹子,我愿意把它叫做雌性的雪豹。畫中雪豹正在回眸,被綢緞般亮麗而又鋒利的闊葉草簇擁。那柔韌、結實的頸部與修長、矯健身軀所構成的優(yōu)美曲線,襯著層次豐富的橙黃色炫目背景,使整個畫面充滿彈性的緊張感。逆光中的雪豹,當它的脖頸被一團側光照耀時,作者有意凸顯的這個局部就煥發(fā)出糅雜著淡紫羅蘭色的高貴。接著你會被雪豹的眼神吸引:孤傲、警覺,又充溢著濕潤的憂郁,一種不打擾同類亦不打擾人類的自尊。我被這豹子的眼神所打動,強烈的主觀刻畫剎那間連接了動物和人心的溝通。對照那幅“寫意”的側臉女人,與這雪豹竟有一種靈魂與氣質上莫名的神似。在張潔的畫作里,與生俱來一種人與動物、動物與風景之間的平等和信任。在她心中的風景里,也說不定動物比人更像人。我不能說這幅作品在藝術上達到何樣高度,但我可以說,張潔已顯示出她作為一個藝術家所必備的銳利眼光、表現(xiàn)能力和叛逆之心。她的畫面常大膽運用橙黃、橙紅、橘黃等顏色,亦有大面積綠色入畫,更證實了她對色彩的自覺訓練與胸有成竹的把控。黃和綠是油畫顏料里最容易被“畫臟”的顏色,張潔呈現(xiàn)給觀眾的是熱烈的明澄和清透的豐富。

  我也喜歡那幅“門”,盡管張潔認為這不是她最心儀的作品。一扇打開的舊門,半面封閉的白窗,有縱深感的兩個空房間被居中的淡灰色門框隔開,使畫面交織成一種既錯落又穩(wěn)定的透視關系。我喜歡它不是因為它空,是因為畫家能把空曠表現(xiàn)得如此飽滿。陳舊的灰色水泥地面與外間橙紅、銹紅相雜的墻壁形成的反差,與里間海藍色墻壁形成的對比,栗色門板上的幾塊青檸顏色借這一切做著并不刺眼的跳躍。被門框遮住大半的里間空房,因為一束柔光的透進,頓時帶給人視覺上的依戀,所有的顏色安排都因之活躍起來,正所謂沒有光就沒有顏色。而房間里每個角落的氣味也被攪動起來,這空屋舊門,一座房子的神秘呼吸,這故事結束的地方,在不同觀眾的眼里,又會引誘出多少不同的開始呢。

  曾經(jīng)聽過這樣的說法:畫是無聲的詩,詩是有聲的畫。我對這種比喻持保留態(tài)度,它輕而易舉地混淆并沖淡了文學和繪畫各自獨立的藝術價值。比如俄羅斯藝術中的一些“情節(jié)性繪畫”,往往受著太多的文學的“羈絆”,畫家在那些作品里努力想要完成的,本應交給作家去做。夏加爾曾說:“油畫中往往隱藏著更多的話語、寂靜和疑惑。這些話語一經(jīng)說出就會削弱本質性的東西,把人們引向別的道路。”立體主義和抽象主義對藝術史的介入,能夠證實上述道理。它改變了觀念和觀察世界的方式,解放的是人們感覺的局限。畫就是畫,詩就是詩,如果詩已經(jīng)是有聲的畫,張潔就不會再有拿起畫筆的沖動。在作家筆下無法發(fā)生的事,在不拘一格的畫家筆下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這是繪畫的魅力,也是為什么會有優(yōu)秀的作家非要暫時放下文學,拿起畫筆不可。那是一種不摻水的生命的本能,一種令人艷羨的充沛的藝術才情。在畫布和畫框的局限中,她的繪畫、文學和攝影正自由地遙相呼應。

  “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讀張潔的畫,我會想起辛棄疾的佳句。那里有人與大自然渾然天成的相互傾慕,有天下大同的歡悅情懷。張潔如“孤俠”行走天下,是滿目青山不斷呼喚出她在藝術表達中的大不安分與大自在。至于青山見她是否“應如是”,就我對張潔的粗疏理解,這或許根本不在她的料想中。她已超越了對相看兩不厭的期待,也因此她更徹底、更決絕。我于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張潔更多的未知,便更要問我,你真的認識這位從森林里來的孩子嗎?

  讓我們靜心讀一讀張潔的畫。說到底,每一次對藝術和文學的欣賞,其實都是為了更深入地認識和理解我們自己,更響亮地開掘我們靈魂深處那些尚未醒來的顏色和表情。這便是藝術和文學于人類世界的隱性意義。

  我看青山多嫵媚,藝術真在,青山即在。      

  注:《森林里來的孩子》,張潔小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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