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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題材這塊肥沃的土地自然是不會被劇作家輕易放手的,不過,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卻很容易過度突出獨特的一面,未能歷史地、藝術地完成舞臺呈現(xiàn)。
現(xiàn)代戲、新編歷史劇與改編傳統(tǒng)戲以女性題材為資源進行挖掘創(chuàng)造,拓寬了戲曲題材的空間、 豐富了戲曲人物形象,產(chǎn)生了眾多性格鮮明、思想解放、聰敏睿智的女性形象和作品。與此類成功劇目的創(chuàng)作理念不同,有些劇目則為了突出悲劇性、深刻性、特殊 性、傳奇性,將女性塑造成了高水平的思想家、哲學家或政治家。
這種創(chuàng)作理念絕不能過度膨脹,如果中國的歷史完全都是由如此性格的女性“統(tǒng)治”著,恐怕歷史早該改寫了。因此,筆者認為對女性形象的塑造要緊緊抓住她們的獨特性和感染力,同時也要從歷史背景和時代特征角度出發(fā),藝術地、真實地完成舞臺呈現(xiàn)。
漢劇《宇宙鋒》劇照
戲曲藝術是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藝術樣式,千百年來她以豐富的題材故事、情趣各異的審美追求、唱腔變幻多姿的音樂形態(tài),以及風格迥異的表演技藝備 受廣大老百姓的歡迎和青睞。戲曲題材的選擇和戲曲人物的塑造是戲曲劇目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容,女性這一社會生活中獨特的群體作為戲曲塑造的形象在戲曲創(chuàng)作中并不 少見。悲天憫人、感天動地的竇娥,勤勞賢惠、孝順可敬的趙五娘,忠貞孝道、不畏權貴的秦香蓮,忠于愛情、大膽追求自由的杜麗娘等一系列性格鮮明、可親可敬 的女性形象,深深地印在老百姓的心中。
近年來,戲曲創(chuàng)作在女性題材方面仍然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產(chǎn)生了不少優(yōu)秀的作品,新的人物形象和表現(xiàn)角度體現(xiàn)了戲曲界新的思考和價值表達。這些 戲曲舞臺上的女性人物不僅豐富了當下的舞臺,以藝術的方式對歷史進行了當代思考,同時在戲曲藝術變革、發(fā)展過程中,在理論上也進一步提出對女性題材戲曲劇 目的創(chuàng)作問題進行總結、思考的藝術訴求。
新編歷史劇以一批深明大義、睿智果敢的女性人物對社會歷史進行了深入的、多層次、多角度的藝術思考。
歷史無論多么久遠、模糊,它與現(xiàn)實生活、個人情感命運總會有諸多的相似和不解的關聯(lián),也許這就是歷史的獨特性。歷史劇的創(chuàng)作演出在戲曲的發(fā)展過 程中從未間斷,不同時代的創(chuàng)作者在歷史中汲取著營養(yǎng),歷史劇的創(chuàng)作及對歷史上女性人物的塑造同樣成為戲曲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容,劇作家通過對她們的書寫表達了自 己獨立的、多角度、多層次的藝術的哲學思考,新編歷史劇的創(chuàng)作在這些方面做出了積極的不懈努力。
著名劇作家鄭懷興創(chuàng)作的蘇劇《柳如是》 ,取材于明清易代之際著名文人錢謙益和名妓柳如是之間愛情、生活、價值理念的矛盾沖突。柳如是是明末清初的名妓、秦淮八艷之一,其詩詞、書法皆有較高造 詣。錢謙益才華橫溢,學貫古今,名噪朝野;柳如是因仰慕這位明末文壇領袖的品格、才學而以身相許。明亡后,錢謙益變節(jié)仕清,柳如是對他失望、質問、怨恨, 但是仍然體現(xiàn)出對丈夫的疼愛,而非絕情的痛斥與果敢的離棄。這樣的女性是可敬的,也是可親的。夜里微醺的柳如是荷鋤入園,把錢謙益的前朝衣冠親手埋入土 中,為他修一衣冠冢。柳如是面對三炷清香、一抔黃土,飲酒、慟哭、大笑、憂愁,表現(xiàn)了一代才女擁有的理想抱負和夫妻情義,醉而不瘋,悲而不絕。王芳在劇中 成功地塑造了一位剛烈、儒雅、聰穎、賢良的才女子。
蔡文姬,名琰,原字昭姬,東漢大文學家蔡邕的女兒,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才女和文學家。京劇《建安軼事》截取蔡文姬歸漢以后的生活為題材,突出表 現(xiàn)了她變幻不定的生活際遇和曲折動人的情感生活。 《董生與李氏》中塑造了一位年輕貌美、大膽追求愛情的年輕寡婦李氏,她情感真切、細膩,生活在丈夫的牢籠里,丈夫死了還要安排董四畏來監(jiān)視她。昆曲《李香 君》 、京劇《北風緊》 、川劇《李亞仙》 、昆曲《紅樓夢》 、川劇《潘金蓮》等劇目,都成功地塑造了李香君、完顏標艷、李亞仙、林黛玉、薛寶釵、潘金蓮等女性形象,她們觸動了戲曲劇作者、表演者的心靈深處。創(chuàng)作者 通過這些女性的曲折歷程,傳達了其對社會歷史的反思和思考,完成了充滿思想性的藝術創(chuàng)作。
《才女魚玄機》劇照
現(xiàn)代戲中塑造的思想開放、性格鮮明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大大豐富了戲曲創(chuàng)作的題材范圍和舞臺表現(xiàn)空間。
除時間跨度久遠、人物眾多、地域廣闊的歷史題材以外,近代以來的社會生活和人物活動也是戲曲創(chuàng)作的重要資源和寶貴財富。與新編歷史劇和傳統(tǒng)戲相 比,現(xiàn)代戲在及時反映現(xiàn)實生活、深入思考現(xiàn)實問題、緊密聯(lián)系百姓生活方面,具有獨特的優(yōu)越性。京劇《華子良》 、晉劇《上馬街》 、評劇《馬本倉當“官”記》 、花鼓戲《平民領袖》 、淮劇《半車老師》 、粵劇《小鳳仙》和豫劇《蘭考往事——焦裕祿》等一批優(yōu)秀的現(xiàn)代戲劇目充分反映了現(xiàn)代戲的成就。
革命現(xiàn)代戲作品中,塑造了許多為革命前赴后繼、舍生取義的英雄女性,她們的頑強精神和無畏氣概深深地感染了觀眾。豫劇《鍘刀下的紅梅》塑造了英 勇堅貞、寧死不屈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劉胡蘭;泟 缎▲P仙》和京劇《知音》取材相同,在蔡鍔與小鳳仙相知、相識、相愛的過程中,塑造了有膽有識、敢于在國家危 難時刻挺身而出的風塵女子小鳳仙。呂劇《苦菜花》歌頌了在民族利益面前展現(xiàn)出無畏的犧牲精神和堅強意志、頂天立地的英雄母親馮大娘的偉大精神;柳琴戲《沂 蒙情》塑造了抗戰(zhàn)時期以山杏為代表的沂蒙女人的光輝形象,展現(xiàn)了她們堅強、執(zhí)著、犧牲、奉獻的沂蒙精神。
“女人當家日子旺,風河飛來金鳳凰。 ”河北梆子《女人九香》塑造了新農村建設中敢想敢干、剛直不阿、精明潑辣的女性——九香,她大膽包租土地種植進口品種蔬菜,帶領全村人民致富,反映了農民 追求幸福生活的艱辛歷程與生存狀態(tài)。吉劇《站醒臺》( 《鹿鄉(xiāng)姐妹》 )中閆家三姐妹,也都是新農村建設中突出的女性形象;鼞颉额櫦夷穻尅分v的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女護士顧飛雪突然失蹤了,把自己收養(yǎng)的一對龍鳳胎棄嬰留 給了揚州保姆阿旦。本來只是顧家保姆的阿旦,終身未嫁,勤勤懇懇把兩個孩子養(yǎng)大,日子越過越好,最終向孩子們揭開了謎底,在心酸的故事中袒露了母愛的無私 和偉大。 《顧家姆媽》由于蘇州滑稽劇團臺柱子顧薌的完美演繹,獲得社會各界的廣泛好評,還被天津評劇院三團移植創(chuàng)作了評劇《非常媽媽》 ,足見劇作和保姆阿旦形象強大的藝術力量。此外,河北梆子《晚雪》中歷盡坎坷尋找養(yǎng)女燕子的母親晚雪、漫瀚劇《草原阿媽》中收養(yǎng)孤兒的蒙古族教師烏蘭,這 些女性對別人的孩子投入了無微不至的愛,平凡人的身上折射出母愛的熠熠光輝。
此外,蒲劇《山村母親》中為兒子默默奉獻、隱瞞自己身份的母親,秦腔《花兒聲聲》中熱情奔放、熱愛花兒、敢于追求愛情、留戀山村的王杏花,晉劇 《大紅燈籠》中生活在封建家庭中內心煎熬、備受扭曲的姨太太頌蓮、卓云、梅珊,川劇《金子》中愛恨交織、充滿悲劇命運的金子等一系列性格鮮明的女性形象, 都成為戲曲舞臺上別具特色的人物。這些活靈活現(xiàn)的現(xiàn)代女性人物形象,不僅豐富了戲曲創(chuàng)作的題材,還伴隨著新人物的塑造拓展了戲曲的表現(xiàn)空間。
晉劇《大紅燈籠》劇照
女性題材新編戲曲劇目創(chuàng)作和傳統(tǒng)戲的整理改編,突出女性人物獨特性、思想性的同時,還需歷史地、藝術地完成呈現(xiàn)。
女性形象的塑造在戲曲表演舞臺上是需要的,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也具有自身的獨特性。一是長久以來,中國男權社會的性質使女性天然具有弱者的地位,悲劇 作品中塑造成悲劇人物有感染力;二是同樣的事跡、行動由女性擔當起來更具有典型意義,女英雄更能成為榜樣;三是女性與男性性別上的差異,導致了其在生理和 心理兩方面與男性的迥異,進一步導致其思想意識、價值觀上的殊異。女性題材這塊肥沃的土地自然是不會被劇作家輕易放手的,不過,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卻很容 易過度突出獨特的一面,未能歷史地、藝術地完成舞臺呈現(xiàn)。
京劇《建安軼事》中,蔡文姬作為一代才女并非少情寡欲,和普通女性一樣她也渴望自己擁有美滿的愛情生活,但是她又無法忘卻自己的過去,在面對左 賢王和自己的孩子阿迪時,她表現(xiàn)出一種無法抹去的留戀。這樣的人物恰恰就是真實的人物、可信的人物,她既雄才滿腹,又憂思難解;她既思念中原家鄉(xiāng),又難舍 丈夫孩子;她既才學出眾,又抹不開兒女情長……蔡文姬一生為情所傷,三嫁其夫,又懷著滿腔壯志完成了《后漢紀》 。這樣一位命運多舛、情感波折的女性并沒有被人為地提純、拔高,不完美的文姬恰是真實的、感人的、美麗的。
戲曲舞臺上主人公被主觀拔高、故意雕琢的做法并不少見,尤其是在革命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中,這也是此類作品不吸引觀眾、感染力差的原因所在。劉胡蘭是中 國革命史上一位可親可敬的青年女戰(zhàn)士,更是一位信仰堅定、意志頑強的革命烈士。豫劇《鍘刀下的紅梅》和晉劇《劉胡蘭》都是歌頌這位民族英雄的戲曲作品,在 藝術上都取得了各自不小的成就!跺幍断碌募t梅》在戲劇結構上更加緊湊,集中表現(xiàn)的是劉胡蘭上法場后與敵人英勇的周旋和堅強的意志,不愧稱之為“女英雄” 。晉劇《劉胡蘭》另辟蹊徑,通過劉胡蘭的身世、家庭環(huán)境、參加革命過程,以及她為革命保守秘密而壯烈犧牲的動人事跡,藝術地再現(xiàn)了這位“生的偉大,死的光 榮”的共產(chǎn)黨員。該劇以真實的情感生活、生動有趣的細節(jié)、可親可敬的人物,在輕描淡寫之中塑造了一位不平凡的英雄,一個真實、可愛的小姑娘。作品充分尊重 了人物的歷史真實,合理把握了她的心理特征,不超越,不拔高,沒有把劉胡蘭寫成反抗精神強烈,從小就是個強人、英雄那樣的人物。孩子,畢竟是個孩子,十多 歲的女孩非要比成年人還強三分,令人難以置信。這樣的處理在其他作品中屢見不鮮。
二人臺《花落花開》也是在瑣碎的日常生活、良心考究中塑造了誠實、善良的月清;京劇新編歷史劇《才女魚玄機》描摹了一位詩賦滿懷、情真意篤、因 愛所痛、為情所困的才女,塑造了一位思念成疾、自甘淪落、大張艷幟、醉生夢死的魚玄機。她的形象并非冰清玉潔、品德高尚,恰恰反映了唐代道觀生活的混亂、 部分女性的放縱等狀態(tài)。漢劇改編傳統(tǒng)戲《宇宙鋒》 ,在歷史語境下著重表現(xiàn)了趙艷容的心理變化歷程,達到了修舊如舊的目的和效果。
現(xiàn)代戲、新編歷史劇與改編傳統(tǒng)戲以女性題材為資源進行挖掘創(chuàng)造,拓寬了戲曲題材的空間、豐富了戲曲人物形象,產(chǎn)生了眾多性格鮮明、思想解放、聰 敏睿智的女性形象和作品。與此類成功劇目的創(chuàng)作理念不同,有些劇目則為了突出悲劇性、深刻性、特殊性、傳奇性,將女性塑造成了高水平的思想家、哲學家或政 治家。這些女性又有一大批都具有強烈的女性意識和批評精神,具有超越男性抗爭精神和價值理念的世界觀和英勇事跡。當然,這樣的女性無論在當今全球化的中 國,或是源遠流長的華夏五千年的歷史中都會存在,抑或是劇作家的價值理想的再現(xiàn);但是,這種創(chuàng)作理念絕不能過度膨脹,如果中國的歷史完全都是由如此性格的 女性“統(tǒng)治”著,恐怕歷史早該改寫了。因此,筆者認為對女性形象的塑造要緊緊抓住她們的獨特性和感染力,同時也要從歷史背景和時代特征角度出發(fā),藝術地、 真實地完成舞臺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