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夢想地(梁鴻鷹)

　　走進宜興，為綠、為竹、為百合、為壺所迷。但我知道，其實歷史文化積淀深厚的宜興，更是一個江南夢之都，在這片土地上，從古至今生長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是一個世世代代繁衍夢想之地。為未來、為自己的子孫，宜興準(zhǔn)備了一份份過于豐盛的禮物——有形的與無形的。在自然所奉獻的方方面面生存條件中，我注意到，還不只是澄明的空氣和碧綠的流水而已。那種綠，那種由蔥蘢、茂盛所構(gòu)成的生機，讓你不禁產(chǎn)生暢想的情思。對大自然的感恩，對未來的向往，使得種種文化藝術(shù)形式，在這無邊的濕潤、馥郁的自然條件之下，獲得了勃勃向上伸長的無限可能。 

　　當(dāng)然，宜興所有的創(chuàng)造之美，所有的意象之美，所有的實體與虛擬的精神創(chuàng)造，斷斷不可能與紫砂壺截然分開。原本，我對紫砂壺的燒造懷有種種奇異的想象，但宜興紫砂壺?zé)�造古窯實地所見卻讓我深思。古人云：令人驚，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原來這些窯多依山勢傾斜用磚砌筑成，為直焰式筒形穹狀隧道，一般有幾十米的長度。在穹狀脊上的兩旁，每距1米多，會開個送燃料的小洞。燃燒室除窯頭設(shè)有單獨的火膛外，其余均在燒成室的通道內(nèi)。這種窯的燒窯操作，憑的是工匠們在長期的實踐中，練就的以目光觀測火焰溫度與坯體變化情況的本領(lǐng)。它的建造，極契合中國人的借勢思維，更是古人聰慧心靈的外化——利用自然山坡建造，符合火焰自然上升的原理，不單造價低，還能充分利用余熱，但缺點是勞動強度大。窯火是逐漸向上燒去的，需要兩個工人對站在窯背兩墻上，不斷投入燃料。由于燒這種窯只憑經(jīng)驗看火色，所以兩邊的工人須經(jīng)常交換對火的意見，使窯溫均勻，兩邊產(chǎn)品同時燒成，做到同時燒上一孔的要求，而已燒好的燃燒孔仍用泥垛封好，并用黏土涂抹封閉，如此操作一直到全窯燒成為止，待冷卻后才可以出窯。這千錘百煉、水滴石穿的辛勞，該凝聚了多少代人的智慧與心血啊。 

　　宜興的陶器是一種澄泥陶，在我國陶瓷領(lǐng)域中自成一系。據(jù)當(dāng)?shù)靥展な来�相傳，他們的祖師爺是春秋時期越國大夫范蠡。當(dāng)?shù)靥展�傳說范蠡偕西施乘舟漂過太湖，來到丁蜀地區(qū)(含鼎山、蜀山、湯渡)隱居，教人挖土制燒窯坯，自稱“陶朱公”，后來他就被制陶界奉為“造缸先師”。但這些只是傳說。范蠡隱居的地方實際并不在宜興。另外，考古證明丁蜀地區(qū)的制陶業(yè)始于新石器時代，并非春秋時期。任何傳說都是允許一廂情愿的，就這一廂情愿，往往最是迷人。 

　　撥開歷史與現(xiàn)實的塵埃，我們逐漸看到，宜興人更傾向于把紫砂壺?zé)�造這樣的大發(fā)明歸派到普通人身上，于是便有了供春始創(chuàng)紫砂壺的傳說。按這個傳說，供春是四川學(xué)政吳頤山的仆人。吳還沒有考中進士前，曾寄讀于金沙寺。供春在隨侍之余，拜金沙寺僧為師學(xué)習(xí)制作砂壺，他所制之茗壺，款式不一，皆周正古樸，甚至得明末散文家張岱之稱道，張岱在其《陶庵夢憶》中曾說：“宜興罐以龔春(供春)為上……直躋之商彝周鼎之列而毫無慚色……”徐喈鳳所撰之《宜興縣志》亦云：“供春制茶壺……海內(nèi)珍之，用以盛茶不失元味，故名公巨卿、高人墨士恒不惜重價購之�！睆倪@些傳說中，可以看到人們對普通人智慧的美好想象。 

　　關(guān)于自己的歷史文化及風(fēng)物，宜興還有許多有意思的記載，比如，關(guān)于宜興百合的傳說，同樣伴隨著對勞動、對勞動者的贊賞。傳說，從前太湖西岸瀆區(qū)有個農(nóng)民叫王阿寶，父母死得早，家境十分貧寒，雖善良勤勞，但年已25歲還成不了家。有年清明前夕，阿寶到張渚山區(qū)挑毛筍想換些零錢，于是肩挑兩麻袋沉甸甸的毛筍，艱難地行走在山間小道上，汗珠直往下淌，打濕了衣衫，又餓又累，不幸暈倒在地，幸被一好心的老人搭救回家。老漢也是苦命人，妻子病逝，生有一女彩萍，靠砍柴采藥度日。女兒年二十未許配人家，她端來一碗一瓣一瓣雪白的東西熬成的湯給阿寶吃，阿寶從未吃過，疑惑不決，彩萍勸他放心，說吃了身體定能好起來。阿寶吃了一口，覺得苦滋滋的，但清香可口，于是把它全部吃下肚去，沒過多久，覺得清涼起來，精神也好多了。彩萍告訴他此物叫百合，是上山砍柴時在山崖邊看到的。因為看到猴子從地里挖出來吃，父女倆便也到那里挖了帶回家煮熟吃，吃后感到身健力壯。這年冬天，阿寶把彩萍娶回了家，還帶上了百合種子。他們把百合種在瀆區(qū)肥沃潮濕的地里，翌年秋天百合大豐收，小兩口過上了好日子。他們把百合種子分給鄉(xiāng)親們種，從此百合在瀆區(qū)繁殖了開來，這塊地方的人們也更加富庶了。 

　　宜興人講究情趣、品質(zhì)、境界，不可能不與竹有關(guān)。宜興有大片大片、像無邊海洋的竹子。竹，由于高節(jié)虛心，其形象正直、性格堅韌和風(fēng)姿婆娑，歷來被視為高潔之物。在宜興，隨處可見竹的蹤影與意象，正是宜興今人之幸，在宜興人的夢想中，也當(dāng)有高潔、高古、高尚之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