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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的成功是我們必須要去追尋的,但前提是你的創(chuàng)作一定要回到內心——你必須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想拍一部什么樣的電影?
◎大陸與臺灣血脈相連,又各具文化特色,這種同中存異的文化態(tài)勢,能夠讓兩岸電影人體驗到一種非常過癮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我們在文化上的相互碰撞,同時也意味著相互提醒。
被昵稱為“豆導”的鈕承澤是一位臺灣導演,但他的創(chuàng)作卻從未曾拘泥于臺灣地區(qū)。祖籍北京的鈕承澤最大的愿望,就是拍攝兩岸觀眾都喜歡的電影。
鈕承澤的電影人生,精彩卻崎嶇。9歲成為童星, 17歲憑借主演《小畢的故事》和《風柜來的人》揚名臺灣電影圈的他,卻在自己青春正茂的年華遭遇了臺灣電影的衰敗期。在懷才不遇的十多年里,他一方面胸懷大志地力爭成為像侯孝賢那樣的大導演,另一方面又在極度渴望掌聲的時候,被孤獨與寂寞所帶來的陣痛壓得喘不過氣來。
然而這一切,卻并不能阻擋鈕承澤的電影野心。厚積薄發(fā)的時刻,終于適時地到來——2008年,電影《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讓作為導演的鈕承澤獲得重生; 2010年, 《艋舺》使鈕承澤步入臺灣一線導演行列;而2012年的《Love》 ,則成為鈕承澤被大陸主流觀眾接受和認可的標志。
2013年年初, 《關于加強海峽兩岸電影合作管理的現(xiàn)行辦法》 (以下簡稱《辦法》 )的頒布,讓正在著手創(chuàng)作《軍中樂園》與《英雄本色》兩部電影的鈕承澤感到異常振奮。在他眼中,大華語電影挑戰(zhàn)好萊塢文化霸權的絕佳時機已經(jīng)到來。
記者: 《辦法》頒布后, 《阿嬤的夢中情人》 《駭戰(zhàn)》兩部臺灣電影先后在大陸公映,而《大野狼和小綿羊的愛情》 《變身超人》 《花漾》等一系列純臺灣片或大陸與臺灣合拍片也即將進入大陸電影市場。您認為《辦法》的頒布會對臺灣電影以及整個華語電影產(chǎn)業(yè)帶來怎樣的影響?
鈕承澤:自2008年以來,臺灣電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獲得了極大的改善,但電影工業(yè)不是靠拍一兩部賣座片、出現(xiàn)一兩個大明星就能在一朝一夕間建立完成的,臺灣電影目前仍處于艱苦的爬坡期。正如鄧小平所說,改革開放要“摸著石頭過河” ,在重建臺灣電影工業(yè)的過程中,我們也是在摸著一顆又一顆的石頭渡過湍湍河流。
《辦法》的頒布,為臺灣電影進一步融入華語電影產(chǎn)業(yè)提供了極好的契機。 《辦法》明確了臺灣電影的引進合拍條件以及臺灣電影人與大陸合作的規(guī)則,這注定會使兩岸電影人的交流繼續(xù)加強——臺灣能夠為華語電影創(chuàng)作提供更多景色宜人的拍攝場景以及大量高素質的專業(yè)人員,同時臺灣電影的傳統(tǒng)特色也十分鮮明,它所具備的作者氣息與文藝氣質即便放眼整個華語電影界也是獨樹一幟的。因此我認為臺灣電影就像是一股活水,很快就能匯入大華語電影這片汪洋之中,并成為其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這一融合的過程中,我們會獲得更多的創(chuàng)作機會并生發(fā)出更新的創(chuàng)作思維,其結果就是使華語電影達到前所未有的藝術高度。而我個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華語電影終有一天能夠終結好萊塢的文化霸權與文化殖民,創(chuàng)造屬于我們自己的電影國度。我想,如今機遇已經(jīng)降臨,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記者:但事實上,一些臺灣電影人北上大陸后,在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水土不服” 。您在大陸拍片時是否也感到了種種不適應?
鈕承澤:我本人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應,我與大陸電影人的合作是順利并且愉快的。我想,我能夠如此幸運的主要原因在于我是一個祖籍北京的臺灣導演,北京的文化氣質早已通過父輩融入了我的血液,所以我到北京拍電影就像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事情,絕不會有任何的隔閡感。記得有一次跟出生在北京的王中磊和滕華濤聊天時,我問他們都是第幾代北京人,王中磊說自己是第二代,滕華濤則是第三代。最后的結論是,原名鈕祜祿承澤的我,才是正宗的北京人。事實上,也正是因為我的血緣、因為我對大中華歷史的關注,才讓我對《辦法》頒布后的華語電影新時代充滿了期待。
記者:您執(zhí)導的影片《Love》能夠在大陸和臺灣都贏得十分理想的票房,也許正是您對大陸文化熟識的一個明證。然而與此同時,像《賽德克·巴萊》這樣的臺灣熱片卻未能在大陸市場取得票房佳績。在您看來,什么類型的影片更容易同時獲得兩岸觀眾的青睞?
鈕承澤:我個人認為這個問題是沒有標準答案的。作為電影創(chuàng)作者,你要考慮觀眾,但不能完全被觀眾的需求左右。我時常提醒自己,也提醒身邊的創(chuàng)作者,千萬不要被市場中流動的“熱錢”所迷惑。市場的成功是我們必須要去追尋的,但前提是你的創(chuàng)作一定要回到內心——你必須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想拍一部什么樣的電影?你的電影會不會讓世界變得更好?一些臺灣創(chuàng)作者在大陸拍片時遭遇了各種題材或尺度上的限制,但我認為任何限制都是次要的,關鍵還是你的創(chuàng)作要回到原點、回歸最核心的那個元素。你只有拍出自己真心實意覺得好看的電影,然后把它放到市場上去檢驗,它才會得到最中肯和最有價值的回饋,你才能從中獲得學習和修正的機會。如果你事先設定好,我一定要拍某某類型的電影,那么最后的結果往往會適得其反——市場上有很多概念很好的電影,內容卻一點都不打動人,就是這個原因。
說到一些臺灣電影在大陸市場反響不佳,我認為任何一次文化融合的過程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在目前這個階段,大陸和臺灣電影人應該以一種求同存異的態(tài)度去看待各自的電影,我們的態(tài)度端正了,文化的隔閡自然會漸漸彌合。而更為重要的是,任何一部影片都有它希望溝通的觀眾群,也都有自身的受眾局限性,沒有哪部影片是適合所有地區(qū)的所有族群觀看的。
記者:您正在籌備的《軍中樂園》和《英雄本色》是兩部風格迥異的作品,前者極富臺灣特色,后者則是一部類型化的商業(yè)運作。您是否考慮過《軍中樂園》這樣的影片在大陸的市場接受度?
鈕承澤: 《軍中樂園》講述的是在一個荒謬的年代,一群軍人因為命運的安排而被禁錮在一個風光明媚的小島上,他們自始至終都在準備著一場永遠都不會發(fā)生的戰(zhàn)爭。我認為這部影片在大陸會獲得屬于自己的觀眾群,因為盡管它表現(xiàn)的是“國軍”的故事,但這些“國軍”都來自大陸,都是中華民族的血脈;雖然它是一部喜劇片,卻滲透著十分濃厚的鄉(xiāng)愁韻味以及民族情懷。事實上,正是我父親的經(jīng)歷啟發(fā)我創(chuàng)作了這部電影——我父親那輩人大多在青春正茂的年華被迫離開大陸來到臺灣,此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他們漸漸老去,只能帶著對家鄉(xiāng)和親人的思念度過一生,我相信這種情感是能夠與大陸觀眾產(chǎn)生共鳴的。
而《英雄本色》則勢必是一部非常純粹的商業(yè)合拍片。吳宇森版的《英雄本色》對處在灰色地帶中的英雄形象的刻畫十分成功,他們在正與邪、黑與白之間的糾葛特別能夠打動人,但我并不想單純地翻拍經(jīng)典,而只是希望借鑒原作中的某些元素和概念,創(chuàng)作出一部展現(xiàn)男兒情義、能夠為觀眾帶來充分感官刺激的新熱血動作電影。
記者:有一些臺灣電影人擔心,隨著兩岸電影交流的日益頻繁,臺灣電影會逐漸喪失自身的特色,您如何看待這種憂慮?
鈕承澤:我認為不需要杞人憂天。臺灣是一個只有2300萬人口的地區(qū),而大陸卻是一個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廣闊市場,它會為臺灣電影提供更多、更好、更大的可能性。
以大陸為中心的大華語電影產(chǎn)業(yè)的建立是大勢所趨,臺灣電影注定要被納入到這一產(chǎn)業(yè)格局中去,但我并不認為臺灣電影的特色會逐漸喪失——未來勢必會產(chǎn)生一些單純?yōu)榱擞洗箨懯袌龆鴦?chuàng)作的臺灣電影,但我深信還是會有一批電影人仍會堅持以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為指導創(chuàng)作影片。
歷史給中華民族帶來那么多苦難和考驗,但同時也賜予我們無比厚重的文化與極其豐富的故事。我認為今天對于中華民族而言,是自漢唐以降千載難逢的復興良機。大陸與臺灣血脈相連,又各具文化特色,這種同中存異的文化態(tài)勢,能夠讓兩岸電影人體驗到一種非常過癮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我們在文化上的相互碰撞,同時也意味著相互提醒。我對華語電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