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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的要素,包括了故事、人物和結(jié)構(gòu)。作者的任務就是采用一種巧妙的充滿懸念的結(jié)構(gòu),曲折有致地敘述生動有趣的故事,刻畫個性鮮明的人物。長篇小說這一文體的特性體現(xiàn)在敘事規(guī)模宏大、時間跨度長、視野開闊、場景繁多。與之相對應的是小說結(jié)構(gòu)龐雜、線索多條、人物眾多、情節(jié)千頭萬緒、故事盤根錯節(jié)。小說的要義是:故事須能自圓其說,人物要逼真。換句話說,就是敘事要令讀者信以為真,相信是生活中可以而且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可能存在的人物,亦即小說本身可以成立。
現(xiàn)實主義長篇小說注重描繪和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力圖把握住現(xiàn)實生活的本質(zhì)及其基本特點,真實地描畫人們的生活、情感和心靈世界。我們的國家正處于重要的轉(zhuǎn)型期。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正在發(fā)生著歷史性的變革。我們的生活亦是如此。每個人,無論他從事何種職業(yè),無論他身處哪個角落,都不能不受到這個時代和社會巨大轉(zhuǎn)型及變革的裹挾與沖擊。歷史和時間終將證明:變革和轉(zhuǎn)型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留下了“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的印記。作為時代書記員和歷史見證者的作家,他所要做的就是去“看到”這一切,記錄這一切,描畫屬于這個轉(zhuǎn)型時期人們“千瘡百孔”的生活和矛盾糾結(jié)、“遍體鱗傷”的情感及心靈世界。我在閱讀宗利華長篇小說新作《
越跑越追 》時感受最深的便是這一點:作者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筆下每個人物因受到種種碰撞沖擊而崩裂破碎受傷的生活和情感、心靈世界;看到了他們身上的傷口與痛苦、矛盾與掙扎,然后試圖用故事講述的方式呈現(xiàn)給讀者。
《 越跑越追 》故事的開頭便是一個富于象征意味的場景:在火車站,打流隊長鹿遙對人群中的一個小偷窮追不舍,越跑越追。小說敘事的主線也正是一個警察追捕逃竄犯的故事:一個叫董超的人因懷疑妻子梁文莉有婚外情“失手”殺死了她,隨后又在逃亡過程中,殺死了一名無辜的女司機,又因“三陪女”小玲欺負了自己的情人馬曉雅而殘忍地將其殺害;刑警鹿遙根據(jù)公安部門通緝令發(fā)現(xiàn)了董超的蹤跡,一路窮追不舍,歷經(jīng)曲折終將罪犯抓獲。小說因此有了兩條敘事線索:一是罪犯逃亡的經(jīng)過,他遇到了三陪女馬曉雅,然后與之發(fā)生了一段真實的愛情,由此牽扯出了董超的第三次殺人及殺人后逃到馬的家鄉(xiāng)深山老林里藏匿起來;一條是警察鹿遙的線索,他一地雞毛的生活,與妻子的冷戰(zhàn),妻子出軌,家庭出現(xiàn)危機;他和同事何濤之間的矛盾糾結(jié),同助手祁連山之間默契的合作,與老同學陶昕柔之間的舊情復發(fā)及情感糾葛,跟報社記者李佑的“冤家”解仇,在經(jīng)歷“官場”的一番波折之后重新?lián)涡叹箨犻L,一路緝兇,決不放棄。故事的結(jié)局是:罪犯趁警察不備縱身跳崖自盡,下意識伸手去拉罪犯一把的鹿遙也被牽帶落崖壯烈犧牲。這樣的結(jié)局當然是一個悲劇,是人物(
主人公鹿遙 )性格的悲劇,也是人物命運(
作為一心護衛(wèi)正義和法律的好警察 )的悲劇,同時也可以說是時代的悲劇。大時代正在劇烈的變革中,每個人身上都千瘡百孔、遍體鱗傷。好人(
警察 )身上如此,壞蛋( 罪犯 )身上亦是如此。
在作者宗利華筆下,生活帶給人物的傷害首先是物質(zhì)、利益層面的。作為刑警,鹿遙在生活中遇到的實際問題與普通人一樣,工作,家庭,升遷沉浮,因為無意間娶了副檢察長的女兒,仕途順利,當上了刑警大隊長;岳父因受賄而被捕免職,鹿遙隨即被何濤以“警察打人”的名目陷害,新上任的公安局長降了鹿遙的職,讓何濤取而代之;受到排擠的鹿遙成為打流隊長,整天與扒手小偷打交道;何濤索賄受賄問題暴露并因此下臺,鹿遙官復原職。小說塑造人物,注重將其放在復雜的社會關系及人際關系中來描畫;而通過描畫這些人物關系和這些關系所帶來的利益沖突、消解與融合,又很好地反映了社會生活的面貌。各色人物圍繞著現(xiàn)實生活中物質(zhì)的、利益的爭奪與分割,展開了種種或明或暗的較量。最終并沒有勝利者,只剩下失敗者,每個人幾乎都受到了利益驅(qū)動和物質(zhì)欲望的傷害。何濤如此,鹿遙岳父鹿大鵬如此,鹿遙本身亦是如此。在與鹿遙的官職競爭角逐中,何濤使壞讓記者李佑接連刊發(fā)鹿遙打小偷的負面新聞,鹿遙因此被降職。鹿遙本屬正常的升遷卻因為有岳父這一背景而有意無意地被披上了裙帶關系的陰影,遭到了人們的另眼相看。他與妻子情感不和也與自身物質(zhì)處境的窘困有關。再來看看罪犯董超。他的暴戾性格的生成同自己的家庭遭遇及家庭環(huán)境有關,特別是同其母親顧秀英的“言傳身教”有關。而顧秀英這樣一個悍婦的性格同樣與物質(zhì)窘困及環(huán)境的壓迫有關。父親和祖父遭受迫害的經(jīng)歷也帶給少年董超深刻的影響?梢哉f,生活在當下中國的人,無人能夠逃脫經(jīng)濟和物質(zhì)層面的擠壓乃至壓迫,無人能夠逃過利益和欲望的追逐與摧殘。這是一個特定歷史階段的“時代病”。
生活帶給人物的傷害更多地體現(xiàn)在情感和心靈層面上。那是一種身體內(nèi)部的“暗傷”。這樣的傷口外人未必能看得出來,但當事者卻必須默默地去承受、去調(diào)適。處理家庭危機、情感挫折與糾葛的不同抉擇,有可能造就兩種不同的人生命運——這,便是小說《
越跑越追 》為我們真切地展示的一面。董超和鹿遙同樣遇到了妻子“出軌”婚外情的危機。鹿遙遭遇的情感重創(chuàng)是真實的,因為他在自己的家里親眼看到妻子同昔日藝術學院同學王坊偷歡。他和妻子有共同的女兒、幼小的鹿鹿,這增添了二者分離的難度。此時,昔日同學——類似夢中情人陶昕柔的出現(xiàn),更使鹿遙的情感世界失去了平衡。三者之間有不可調(diào)和矛盾,有戲劇性沖突場面,但最終鹿遙選擇了妥協(xié)和回歸,選擇了“回家”。他試圖獨自舔舐自己心靈深處的傷口,承認妻子的過失并將要諒宥她;他保持了自身在情感方面的白璧無瑕,不無遺憾地割斷了與陶昕柔的情感糾纏。作者似乎要將鹿遙塑造成這樣一個“硬漢”:剛中帶柔,堅定和原則中帶有妥協(xié)與放棄。這是一個現(xiàn)實中的人,一個讓人感覺真實的警察。這個最終以死完成人生涅槃的好警察,也可以說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英雄。和平時期的英雄未必人生處處都散發(fā)著逼人的光輝,而恰恰可能就是這樣一地雞毛的平凡生活,就是這樣一個在尋常庸冗生活中偶爾迸發(fā)出耀眼光芒的人。這是作者為我們塑造的“新英雄”形象。
在處理家庭危機方面,董超作出了完全不同的抉擇。他遭遇的情感傷害是假想的、虛幻的,但他顯然毫無應付情感問題的能力——盡管他也曾經(jīng)想要冷靜地面對妻子的“出軌”。他武斷地認定妻子與以前的“情人”——那個音樂教師舊情復燃——其實她只是同他一起吃了頓飯而已,迅即與妻子發(fā)生了激烈的沒有回旋余地的沖突,他“失手”卻是真實地殺死了妻子。而后,他的命運便被徹底改變了。他走上了一個殺人犯的不歸之路,并最終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落得個自殺身亡的結(jié)局。
除了鹿遙、董超之外,其他人物大多也受到了情感的或心靈的傷害。陶昕柔,因為自己的幼稚誤入了嚴作家的“魔掌”,找不到真愛,內(nèi)心充滿了痛苦。與鹿遙重逢,情火復萌,但鹿遙已是有婦之夫,這種不倫之情注定不會有美好的結(jié)果。最終陶遁入空門,鹿墜崖身亡。村女馬曉雅,因為懵懂,遭遇了小酒店老板的黑手,早早地被蹂躪,在與鄰店廚師“戀愛”而再遭愚弄之后徹底地自暴自棄,走上了賣身的歧路。好不容易遇到了生活中的真愛,卻發(fā)現(xiàn)對方竟是一個殺人犯。這樣的情感也注定不會有好的結(jié)局。再看董超的妻子梁文莉、嫖娼被抓的記者李佑、三陪女小玲、鹿大鵬的妻子、畫家王坊、音樂教師、孩子鹿鹿……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心靈的創(chuàng)傷。這種傷害,固然有人物自身性格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生活的傷害、社會的傷害。因此這種傷害是具有共性意義的,或者說是具有普遍意義的。生活在轉(zhuǎn)型期、大變革時代的人,沒法逃避也無從躲避劇烈變動中的生活可能帶給自己的傷害。事實上,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會有這樣的創(chuàng)傷、這樣的傷口。作者宗利華通過描畫鹿遙和董超一正一反兩個主要人物所受到的“傷”與“痛”,揭示的正是我們千瘡百孔的生活和遍體鱗傷的心靈。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作品真實地反映了中國社會生活的一些方面。
當然,宗利華在呈現(xiàn)和展示人物創(chuàng)傷時并非簡單地、一味地凸顯傷口本身,他還用較多的筆墨來揭示人物情感和性格的豐富性與復雜性。譬如鹿遙,他的情感世界并非一潭死水不起波瀾。他有自己的欲望,有自己的困惑,有自己的惆悵和激烈的內(nèi)心沖突。他痛恨妻子的背叛,但又無法割舍對女兒的摯愛,于是陷入了情感與心靈的漩渦。他在其中苦苦掙扎,并最終找到了自我救贖之路。董超,是家庭悲劇的犧牲者,同時又是家庭悲劇的制造者。他使用家庭暴力迫害妻子梁文莉,使她時時生活在無愛、痛苦和恐懼之中。他殺了妻子,成了壞人,但他的身上并未泯滅人性之光。他的內(nèi)心深處也一直渴望真愛,追求真愛。在同馬曉雅的戀愛中他幾乎找到了情感的歸宿,盡管這種結(jié)合可能只是一種“惡之花”。
我還特別注意到,作者塑造了祁連山這個人物。這是一個單純樸實真誠的人,一個類似于傻子的人卻得到了秦嶺云的真愛。他幾乎從未受到生活的傷害,但生活中真切的傷與痛,包括鹿遙的死,也深刻地教育了他,使他長大成人。作者通過塑造這個人物似乎是要告訴我們:只有真誠率真地活著的人,做回真實自己的人,才有可能逃避被生活“遍體鱗傷”的命運。
長篇小說體量大,應該更有能力關注和表現(xiàn)當代社會中人們無盡糾結(jié)、矛盾和復雜的內(nèi)心。劉廣雄的長篇小說新作《 英雄夢 》便是這樣一部致力于描畫人物矛盾、糾結(jié)情感和心靈世界的作品。
《 英雄夢 》講述的是一個發(fā)生在邊境地區(qū)的走私販毒與緝毒破案的故事。故事主線是一個大學剛畢業(yè)初涉人世的女孩袁滿,她因為懵懂無知而被騙上賊船并一直被蒙在鼓里,并堅信自己是當上了一名參與緝毒“特別行動小組”的秘密警察,無意中參與了販毒團伙護送毒品、搶毒品、走私和販賣毒品一系列的猖狂犯罪活動,卷入了與真警察之間的對抗較量等錯綜復雜的事件中。這樣的故事主線——主人公一直被假相所蒙蔽,注定了情節(jié)的緊張與內(nèi)在的巨大張力,的確能夠激起讀者不斷往下閱讀的濃厚興趣。袁滿作為一名一畢業(yè)就面臨失業(yè)危險的大學生,她對工作是渴求的,她的社會經(jīng)驗簡單得幾近于無,她的性格單純,加上內(nèi)心深處的英雄情結(jié)與虛榮心,這些便決定了她會對騙子——冒充秘密警察的犯罪團伙頭目、風度翩翩的曲江充滿信任、愛慕和崇拜。于是,她隨后的全身心投入所謂的秘密警察的一系列工作,便是順理成章之事。小說對袁滿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不斷“沉淪”的描述因此是可信的。作為“秘密警察”,她被要求嚴格保密,乃至不慎在父親面前泄露“身份”時,犯罪團伙竭盡全力彌補、圓謊等等接踵而至的情節(jié)推進,從情理上說都是可以成立的。讀者跟隨著作者的筆觸和敘事,似乎到達了現(xiàn)場,心情焦灼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好女孩一步步地走向墮落,淪為毒販、匪徒和罪犯。這樣的情節(jié)演繹帶給讀者的是無盡的痛惜、嘆息、悲憫與同情。從這個層面上看,《
英雄夢 》首先是一個悲劇故事。它通過描寫女大學生袁滿的不幸遭遇和命運,將有價值的東西、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昭示了一種無奈的宿命感或人生的無助感。袁滿的經(jīng)歷和結(jié)局似乎與主人公性格、心態(tài)并無太大關聯(lián),更多的則似乎是一種被安排了的命運,一種“命定”。由此,作品帶給了讀者一種矛盾、糾結(jié)的閱讀感受,指示給讀者一種善惡難辨、是非雜糅的結(jié)局。這,也許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文學關注的是人的內(nèi)心和靈魂的事情,不是社會政治經(jīng)濟學,并不給出現(xiàn)實問題及人生迷惑的答案,而是要帶給人心靈的沖擊和審美的觸動。
《 英雄夢 》的情節(jié)多頭交織,看得出作者具備編織虛構(gòu)故事很強的能力。長篇小說賦予了作者反映現(xiàn)實、描繪生活的可能空間,尤其是揭示人物矛盾糾結(jié)的心理與精神世界。劉廣雄的長篇創(chuàng)作,注重從生活中汲取故事和人物原型,但卻更能擁有想象和創(chuàng)造的自由。因此,很顯然地,這部小說有著作者生活經(jīng)驗的影子,是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但其豐富龐雜的情節(jié),則既有作者從國內(nèi)外影視作品中汲取而得的內(nèi)容,也有作者憑空想象杜撰出來的。這其中最吸引人的,無疑是以曲江為首的這支偽裝成所謂最高公安部門直接指揮的緝毒特別行動小組的行動,帶有保密性、神秘性和傳奇色彩,對讀者無疑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而隨著故事的進程,作者自己解開“秘密”、抖摟“包袱”——其實這只是一個瘋狂的販毒團伙假借“秘密警察”之名,欺瞞袁滿,引誘她一起參與他們的犯罪活動。由此,讀者恍然大悟,原來先前所描寫的護毒、搶毒、“釣大魚式”販毒實際上都是販毒團伙之間的“黑吃黑”、較量與火拼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于是,讀者的閱讀在此受到了一次顛覆,先前的對于袁滿及其所加入團隊的判斷都是善的、正義的,而今卻要矯正為惡的、有罪的。而對于同讀者一樣被無知牽著走的袁滿這個女主角,卻又很難以善惡好壞來評判。這,便是作者刻意要留給讀者的一大難題和矛盾糾結(jié)。
小說的主要線索是犯罪團伙走私販毒的過程。與之相對應的是真警察的追捕緝毒、偵查破案情節(jié),郭春海帶領的一個專案組由蛛絲馬跡入手,層層剝筍,步步追蹤,智慧推理,直至最終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舉抓獲全部罪犯。這個偵破故事也是山重水復、激動人心的。同時,小說還安排了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情糾葛,設置了一個準“三角愛情”的故事。袁滿和“行動小組”頭子曲江之間由彼此的好感、溫存到“因工作需要”而刻意壓抑情欲,直至最終袁滿在了解真相后仍自愿向曲江交出自己的身體。兩人之間存在著真正的愛情,盡管人物從事犯罪活動都是罪犯,但他們對情感的真摯與投入,更能帶給讀者一種矛盾、糾結(jié)而復雜的閱讀感受。袁滿與老宋之間的感情則尤具波折和戲劇性。袁滿因為在所謂的“考驗”、“考試”時,踢傷了老宋的睪丸,一直困惑地擔心他“做不了那事”,對老宋心懷歉疚與同情。老宋對這位年輕女性的同情無疑是心領的、感激的,但他嚴格地掌握著分寸尺度,知道袁滿是曲江的人,絕不越雷池一步。直至老宋受傷,袁滿在護理他與其獨處時,驀然發(fā)現(xiàn)老宋性功能正常,心結(jié)終于解開,自愿獻身時,老宋只是讓她用手幫助解決性欲,維持了對自己愛慕對象的珍惜和二人關系的純潔。由此可以看出,宋、袁之間的情感是真誠的、單純的,也可以說是美好的。曲江因為目睹二人的裸身擁臥而對袁滿的貞潔和感情產(chǎn)生懷疑,老宋冒死前來告知袁滿真相并試圖幫助她遠走天涯,最終被曲江殺死。老宋出于愛情和感恩而不惜犧牲自己的舉動應該說是崇高的,作者的描寫也是可信的。但老宋的結(jié)局同樣令讀者心情糾結(jié)而復雜。這三個人物之間的愛情糾纏揭示了人物情感的無限復雜和多面性。作者通過表現(xiàn)不泯的人性,寫活了反面形象。
文學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藝術反映。小說情節(jié)的錯綜復雜,正是源自現(xiàn)實生活本身的豐富性,是對當下社會充滿矛盾、糾結(jié)的復雜多樣的現(xiàn)實生活和人們心靈的真實反映。袁滿因求職難而誤入匪窩。曲江作為社會底層草根一族,幻想著一步登天發(fā)財致富,于是不惜以身試法,鋌而走險走上犯罪道路。他善于揣摩人的內(nèi)心,利用袁滿這位大學剛畢業(yè)女生幼稚無知、崇拜英雄和虛榮的心理,釣魚上鉤,引誘她走進販毒團伙。從這個角度看,曲江堪稱高明的騙子,騙術高超。而為了掩蓋真相、維持騙局,曲江又是費盡心機,使用了授銜、獎勵、為袁滿父親買房、假扮情人、引見上司等各種伎倆。每當袁滿發(fā)現(xiàn)疑點產(chǎn)生疑問時,他都要遍尋借口和手段來搪塞掩飾,并張弛有度地利用袁滿對自己的好感及愛情,從而將其牢牢地掌控于自己的手心。袁滿對曲江,由愛慕到眷戀到愛,以至于不可自拔,甚至當老宋揭開謎底、曲江坦誠真相之后,她仍舊向曲投懷送抱。作者的這種描寫是可信的,正好表現(xiàn)出人物內(nèi)心情感的矛盾糾結(jié)和復雜,也很好地表現(xiàn)了人性矛盾的兩面性,深化了作品主題。
袁滿、曲江、老宋都是個性鮮明的人物。劉廣雄著重表現(xiàn)的是對女主角身份的追問與糾結(jié)上。袁滿對錯位的顯身份( “秘密警察” )是認同的,而對自己真實的隱身份(
販毒犯 )卻始終都是迷惑的、排拒的。她在一種無知的狀態(tài)下甚至還自以為是“為正義而戰(zhàn)”的信念支持下從事了犯罪活動,那么,她究竟是警是匪?她在“崇高事業(yè)之名”下斗志昂揚地進行搶奪、殺人,究竟該作何價值判斷?人物遇到的困惑也正是作品要留給讀者的思索。二元對立的價值判斷在此似乎失效。小說結(jié)局的這種糾結(jié),也正是小說所要反映的生活的矛盾、糾結(jié)。我們所生存的現(xiàn)實世界,我們的內(nèi)心情感以至靈魂,也都是如此糾結(jié)復雜的。從這個意義上說,《
英雄夢 》這部現(xiàn)實題材的小說寫出了人們?nèi)粘I詈托撵`世界的矛盾、糾結(jié)、復雜,很好地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主義長篇小說的特性,也印證了長篇小說描畫千瘡百孔的生活及靈魂的可能。
、 力比多這種說法來自弗洛伊德,它是指無意識結(jié)構(gòu)中的“本我”,但本我總是要表現(xiàn)為自我和超我,因而,力比多的內(nèi)驅(qū)力應該理解為一種表達結(jié)構(gòu),它是以本我為基礎的一種表達模式,也就是回到個人經(jīng)驗的本原,或者說回到肉身化的人,以此為經(jīng)驗起點來完成表達。實際上,現(xiàn)代性的表達始終包含著個人的肉身化與民族國家之間的緊張關系。
、 有關“歷史化”的論述可參見拙著《
表意的焦慮 》結(jié)語部分,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
① 莫言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多次作過這樣的表述。
、 這個時期有關的說法可以參見張頤武、王干、張未民和筆者的論述。1992年左右的《 當代作家評論
》、《 文藝爭鳴 》可見一斑。
、 僅僅是為了對一批年齡和實力相近的作家放在一起概括,把他們稱之為“晚生代”,經(jīng)歷過90年代不溫不火的磨煉,他們在藝術上趨于成熟。由于這個群體已經(jīng)步入(
或接近 )中年,并且也有泛化的趨勢,他們已經(jīng)成為當下小說創(chuàng)作的中堅力量,因此,不如把他們稱之為“中堅群”——這個群體現(xiàn)在是那么壯大,已經(jīng)無法,也沒有必要在這里開列名單。
、 轉(zhuǎn)引自《 小說形態(tài)學 》,杭州大學出版1992年版,第465頁。
① 莫言:《 檀香刑·后記 》,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
① ② 新浪網(wǎng):《 著名作家莫言做客新浪網(wǎng)訪談實錄
》。
③ 朱大可:《 馬爾克斯的噩夢 》,載《 中國圖書評論 》2007年6期。
、 汪政、曉華:《 有關當前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斷想 》,《 當代文壇 》1998年6期。
、 汪政:《 慣例及其對慣例的期待 》,《 當代作家評論 》2001年3期。
、 王一川:《 我看九十年代長篇小說文體新趨勢 》,《
當代作家評論 》2001年5期。
、 巴赫金:《 長篇小說和史詩 》,《 20世紀小說理論經(jīng)典 》296頁,華夏出版社1996年版。
① 拙作《 長篇的輕與重 》,《 雨花 》1998年4期。
、 布羅茨基等著:《 見證與愉悅 》,黃燦然譯,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341頁。
① 有關傳統(tǒng)小說觀念的論述參考了華萊士·馬丁《
當代敘事學·導論 》( 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1版
)部分的內(nèi)容,其中馬克·肖勒及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的話也轉(zhuǎn)引自此書。
、 王國維《 人間詞話 》,黃霖等導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本版本中該段“楚辭”二字加有書名號,我以為王國維此處所謂“楚辭”非特指屈原之《
楚辭 》,故去掉了書名號。
、
《 梁必文、劉川鄂、王曉英暢談湖北網(wǎng)絡文學發(fā)展之路
》,2009年6月12日在荊楚網(wǎng)的訪談,引自http://iptv.cnhubei.com/2009-06/12/cms774971article.shtml。
① 卡爾維諾:《 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 》,第73—74頁。
、 參見王一川:《 我看九十年代長篇小說文體新趨勢 》,《
當代作家評論 》2001年5期 。
、 參見汪政:《 慣例及其對慣例的偏離 》,《 當代作家評論 》 2001年3期。
、 參見舒也《 布萊希特美學問題探疑 》,《 浙江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 ) 》 2008年第1期。
① 參見賴大仁《 文學“終結(jié)論”與“距離說”——兼談當前文學的危機 》,《
學術月刊 》2005年第5期。
、 恩格斯《 致敏·考茨基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3—674頁。
、 毛澤東《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 《 毛澤東選集 》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61頁。
、 參見陳曉明《 過剩與枯竭:文學向死而生 》,《 文藝報 》2008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