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小說 >> 今日作家 >> 正文
湯湯是最近幾年嶄露頭角的兒童文學作家,她的“鬼童話系列”贏得了大家的廣泛關(guān)注和好評。2012年,她的寫作脫離“鬼童話系列”模式,開始嘗 試低年齡段的童話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出“湯湯奇異童話系列”,包括《喜地的牙》《青草國的鵝》《一只蛤蟆叫太陽》等新作。她的作品想象大膽奇特,行文幽默,充滿詩 意和溫暖。
闖進神奇的童話世界
梁 燕:現(xiàn)在應該是你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第10個年頭?茨愕淖髌肺覀儠l(fā)現(xiàn),在創(chuàng)作初期你也試過故事、小說、散文等體裁,你的兒童小說和散文也有相當高的水準,但最近5年,你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都是童話。專心童話的寫作是出于哪方面的考慮呢?
湯 湯:我在2003年年底開始嘗試兒童文學寫作,現(xiàn)在是第10個年頭了。
最后選擇只寫童話,這肯定和我的個性有關(guān)—— 一顆不愿長大的心,對一切充滿新鮮和好奇;熱愛生活,熱愛這個世界;有點率性,有些孩子氣;喜歡發(fā)呆,喜歡幻想,喜歡享受把一個故事編得珠圓玉潤、滴水不漏的過程。
專心童話的寫作,沒有什么特別的考慮,只是因為喜歡,只是覺得童話更適合我。這可能是一種直覺,直覺我在童話創(chuàng)作上會多一些天分吧。
梁 燕:但寫作是一件艱苦的事情。寫作到今天,你對于童話創(chuàng)作的感覺和最初的時候有什么不同嗎?
湯 湯:以前覺得童話很簡單,現(xiàn)在越寫越覺得難。2003年年底我寫了第一篇童話,覺得童話就是編個哄孩子的故事。一開始我以一周一篇的速度寫作,后來一月一篇,再后來我兩個月也未必能寫出一個短篇了。
寫作是一件艱苦的事情,我現(xiàn)在就處于一個瓶頸狀態(tài)。瓶頸和困難常常遇到,越寫得多,越寫到后面,自我懷疑就越多?墒瞧款i啊、困惑啊其實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它們讓我痛苦的同時,也讓我經(jīng)歷思考,并保持清醒的意識。
梁 燕:在你寫得不順利時,是否有一個信念來支撐著自己?
湯 湯:我打算用一輩子來寫童話,我希望自己能寫到70歲、80歲……我要這樣細水長流地寫一輩子。所以我還有那么長的時間來“揮霍”,慢慢地琢磨,慢慢地搭 建屬于自己的童話的國。這個想法使我有了足夠的從容與平和,當我困惑的時候,當我止步不前的時候,當我沮喪懷疑的時候,當我覺得已經(jīng)江郎才盡的時候,我告 訴自己,心平氣和地慢慢來吧,用一輩子,總能寫出三五個自己滿意的作品的,就算現(xiàn)在寫不出,將來總能的。就這樣,靠著這樣的信念,我的心經(jīng)歷一次一次的焦 慮和浮躁,又一次一次地回歸寧靜和淡泊。
梁 燕:那么你對于自己未來的童話有什么樣的期望?或者說,你心目中的理想的童話是什么樣子的?
湯 湯:我希望它是獨特迷人的,是有意蘊有意境的,文字能閃爍出質(zhì)樸的華彩,故事講得靜水流深或者驚心動魄,能吸引讀者一口氣讀完,讀完以后,靈魂里產(chǎn)生回響,或微笑或嘆息或得到啟迪和力量,或者讓人內(nèi)心更加純凈柔軟。
走在不斷突破自己的道路上
梁 燕:你開始寫作童話,選擇的是以“鬼”、“精靈”為主角的敘述。在這一系列的短篇、長篇寫作中,你為讀者勾畫出了一大批令人耳目一新的鬼形象,這些鬼故事 是你在兒童文學圈子里一個高起點的漂亮亮相。今天再來回望這一系列的童話創(chuàng)作,你有什么感觸?你當初怎么會想到這樣的題材?
湯 湯:“湯湯,你為什么要寫鬼?”“湯湯,你一定喜歡看鬼片吧?”“是為了標新立異吸引眼球所以寫鬼嗎?”諸如這樣的問題,不止一個人問我了?墒,我總是 沒有辦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寫鬼。我只知道,在那段日子里,我不想寫兔子,不想寫狗熊,不想寫貓,不想寫雞,不想寫豬,也不想寫老虎和獅子。 “寫鬼吧!庇幸惶煨睦镉袀聲音在說。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我激動得手指尖微微顫抖。靈感來了,激情來了,來得勢不可擋。所以就寫了,所以這個問題的答 案只能是這樣。其實寫鬼或者不寫鬼,都不是因為我想要形成什么風格或者改變什么風格,我只是跟著感覺走,跟著激情走。什么東西喚起我寫作的靈感了,什么故 事喚起我的敘述沖動了,我就寫。
梁 燕:雖然“鬼童話”為你帶來了許多榮譽,得到了來自專家和讀者層面的好評,但是,之后你還是放棄了鬼童話的寫作,是不是這方面的創(chuàng)作激情沒有了?我們看 到,此后你有一系列短篇童話發(fā)表:《天子是條魚》《我很藍》等等探詢前世,《楓香樹上小路的眼》《一只小雞去天國》等則討論死亡。你覺得這一階段的寫作對 你來說,是一種挑戰(zhàn)嗎?它們和鬼童話系列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湯 湯:我沒有接著寫鬼童話,確實是因為這方面的創(chuàng)作激情沒有了。因為別的激情產(chǎn)生了,從這一點上說,我真是個“喜新厭舊”的人。我開始想在童話里說一些抽象 的問題,比如“死亡”,比如“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比如“活著是為了什么”,比如“救贖”,我一次次試圖在童話里探尋和解答。這一階段的童話,對于我 來說,并不算一個挑戰(zhàn),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就像高山上走下來的一條溪,只是往前去,有時候開闊,有時候狹窄,有時候撞上大石塊,有時候順順暢暢往前奔, 跌幾步啊,拐個彎啊,什么道好走就走什么道。它們和鬼童話之間看起來沒有什么關(guān)系,其實從內(nèi)在看,還是一樣的童話審美和追求,就像溪還是那條溪,只是路過 的風景不同而已。
梁 燕:說到死亡,這里面也透露出一種創(chuàng)作觀念的改變問題!秲和膶W選刊》2013年第3期將有一個“同題閱讀”,是把你發(fā)表在2010年的《一只小雞去天 國》和你今年夏天修改過的這個童話《如果還有三分鐘》放在一起,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結(jié)尾給我們思考良多。從這兩篇作品里,我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你的觀念上的 改變,以及你對自己的作品的態(tài)度。對于兒童故事走向的把握,你有怎樣的理解?
湯 湯:《一只小雞去天國》這個童話是為那些“來不及長大的生命”而寫的。故事里的小公雞出生沒幾天,死神便來找他,在跟著死神離開之前,小公雞勇敢地去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最后,在美好的夢境里去往遙遠而縹緲的天國。
對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劉緒源老師最先提出“抗議”,他的意思是,這樣的結(jié)尾對于孩子們來說,太殘酷太絕望了。但是當時我并沒有半點改動的意思,因 為當時我的想法是,命運有時候就是這般殘酷的,殘酷得你無法躲避。誰都不會永遠活著,所以活著的時候,要勇敢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盡力美好而幸福地活著。 這就是惟一能做的,結(jié)尾也只能這樣。
但是在今年夏天,我自己重讀《一只小雞去天國》,讀到結(jié)尾的時候,我的心顫抖了。經(jīng)過一年多的時間之后,我忽然理解了劉老師的意思,于是馬上開 始重寫這個童話,于是就有了《如果還有三分鐘》。我不僅把它改短了許多,最主要的是改變了結(jié)尾,最后死神對小公雞說:“現(xiàn)在你身上充滿力量,我沒法帶走你 了。”我把這個故事的兩個不同版本說給9歲的兒子聽,他毫不猶豫地說更喜歡《如果還有三分鐘》。由此我想到,為孩子們寫的作品,是要多一些正能量的,讓他 們更熱愛、珍惜生命才好。
梁 燕:在你最近的三種“湯湯奇異童話”中,你完全跳出鬼精靈童話的寫作,拋棄比較討巧的、比較容易出彩的題材,你覺得有難度嗎?這一次的努力帶給你怎樣的感覺?你覺得你還有激情繼續(xù)開拓這樣路子的童話創(chuàng)作嗎?
湯 湯:最近完成的《喜地的牙》《青草國的鵝》《一只蛤蟆叫太陽》3本小書,是我的一次嘗試,于我而言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首先,這3本書我從高齡段童話寫作轉(zhuǎn)向面對中低齡段的孩子,在語言和故事講述的方式和節(jié)奏上,有了不同的要求;其次,我從寫鬼精靈童話這種比較 討巧容易出彩的題材,轉(zhuǎn)向日常生活里的童話,遇到的問題就更多了。高齡段童話比較容易表達我對世界對生命以及人性的看法,也容易引起成人讀者的共鳴,容易 受到關(guān)注。而低齡段童話,它尤其需要舉重若輕的智慧和藝術(shù),簡單的故事,不僅要寫得好看,看完了還要給人留下值得回味的東西,在人的心里留下回響。做到這 一點,真的不簡單。
我的一些好朋友對我轉(zhuǎn)向?qū)懙妄g段童話表示很遺憾。這讓我想到一個問題,高齡段童話也許更能打動成人的心,寫低齡段童話的人則更需要耐得住寂寞吧。
這一次嘗試,讓我向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伸出了童話觸角,沒錯,平常里總有意外,總有驚喜,就像喜地換牙如此平常,卻書寫著成長的疼痛和愛的力量。生活越平常,故事反而越神奇,越是令人眼前一亮,這應該是另一種值得追求的迷人的童話境界吧。
這是一個新的開端,我的表現(xiàn)當然還不完美,但是我有激情,有沖動,我希望順著這條路再寫一陣子。接下來我會繼續(xù)寫喜地的故事,關(guān)于“歡天”和“喜地”,我還有很多故事要說,也許會在未來的幾年里完成一個“歡天喜地”系列。
梁 燕:某種程度上說,寫作是寫作者自己的事。莫言在瑞典學院的演講中說,“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應該謙卑退讓,但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必須頤指氣使,獨斷專行!蹦阍趺蠢斫鈱懽鲿r候的“頤指氣使,獨斷專行”?
湯 湯:那天看莫言在瑞典學院的演講,強烈撞擊我的正是這句話——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應該謙卑退讓,但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必須頤指氣使,獨斷專行。
那時應該是凌晨一點多吧,窗外風呼呼的,所有的窗子都暗了,我的腦子卻電光雷閃的。我的心里響起一個聲音,我也該有一個自己的童話的國吧,該有 自己的自圓其說。在自己的國里我是王,我可以更任性些,更自負些,更大膽些,放下所有的束縛和規(guī)矩,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去寫,怎樣有洶涌的敘述沖動,就怎 樣去寫。寫別人不能寫的或想不到寫的東西,在看似沒有故事的地方寫出故事,在看似窮盡了想象的地方讓想象張牙舞爪,寫到讓別人驚訝,原來這也可以寫,原來 可以這樣寫……
我相信一定會有一個更豐滿的圓潤的新鮮的奇妙的國等著我一頭闖進去,就如同5年前我一頭闖進一個“鬼精靈”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