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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默劇《安德魯和多莉尼》是今年英國愛丁堡戲劇節(jié)上最引人注目的作品,近期在中國巡演。《安德魯和多莉尼》的主角是一對共同生活多年的老夫婦,故事發(fā)生在他們的小客廳里。小客廳墻壁雪白、陳設簡單,尋常得可以屬于任何一個家庭,惟一為它烙上主人印跡的是滿墻記錄著美好過去的老照片。然而現(xiàn)實中的主人公已經(jīng)忘記了年輕時候的美好,常常劍拔弩張、無言地彼此對抗著:丈夫安德魯坐在打字機前寫作,鏗鏘有力的聲音顯示了他的專注及慍怒;妻子多莉尼干完家務無所事事,坐到角落拉起大提琴,干擾著丈夫的工作,行為已有顛倒的跡象;惟一的兒子偶爾回家來探望他們,也成為他們爭奪的對象。這樣的庸常生活有一天被一紙診斷書打破,原來多莉尼已經(jīng)得了阿爾茲海默癥,不僅記憶如潮水般消退,生活也變得難以自理。于是安德魯開始尋找他們過往的美好時光,努力幫助她恢復記憶,順從她孩童一般的行為。故事結尾,安德魯先生獨自拉出琴盒,撫摸妻子珍愛的大提琴,女主人公已經(jīng)逝去,而愛卻找了回來。
這部作品看似簡單,卻有精巧的藝術構思。它關注的對象是患有阿爾茲海默癥、睡思昏沉、在爐火旁打盹兒的老人。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我們不能充分知曉,很難予以表現(xiàn),卻又不能不去揣測。因此這部劇的表現(xiàn)形式適度與傳統(tǒng)斷裂,在常人的理性世界之外辟出一片空間,于是觀眾看到:首先,演員頭戴夸張的硅膠面具,造成一種冷冰冰的陌生化效果,以命運本身的殘酷蒼白來打破觀眾慣常的欣賞心理。其二,不用對白,最大限度地減少日常理性語言對病人經(jīng)驗世界的壓制,喚起一種凝神體悟的觀賞姿態(tài)。其三,使用意識流的視覺敘述,經(jīng)常有電影式的對美好往昔的閃回,并用燈光的明暗交替在較小的舞臺范圍內(nèi)很自然地分割出不同的場景空間。其四,較多地運用了打字機、大提琴等自然聲響來表現(xiàn)人物情緒,烘托氣氛,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安德魯和多莉尼》取材于法國哲學家安德魯·高茲及其妻子的真實故事。多莉尼40歲的時候在一次碘油造影術的醫(yī)療事故中落下后遺癥,并發(fā)展成為蛛網(wǎng)膜病變,給她帶來巨大的痛苦,到了晚年愈加嚴重。2007年,在多莉尼82歲、高茲84歲的時候,兩人在巴黎家中打開煤氣自殺。此前一年高茲出版了兩萬字小書《致D的信》,不僅回顧了自己與妻子的感情經(jīng)歷,也在末尾表達了誓不獨活的心聲!栋驳卖敽投嗬蚰帷愤@部默劇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偏離了它的故事原型,把阿爾茲海默癥作為主要原素,卻和高茲的《致D的信》一樣,是一個回顧人生、重新自我體認的過程。高茲在《致D的信》里說,他不知道與D的愛情是以什么為基石,他過去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在生存經(jīng)驗中找到答案。然而高茲所追憶的兩人共同生活的吉光片羽,是自我賴以建立的根基,以至于他忍受不了它的缺失。是否選擇獨活,并不能把舞臺上的安德魯和生活中的安德魯分出高下,重要的是當我們還能與他人共享美好時光,就要用心去體會這種關系。